四十
都夷害着喜被拖来参加千秋节宫宴。男人在殿前,女人在殿后,盛世帝国,只有喜乐。都夷闻到肉味就想吐,硬是忍了。只一样,坚决不喝酒,怎么劝都不喝,一个什么王妃冷了脸,都夷当作没看见。
她知道这些贵女们觉得她是给脸不要脸,但她无所谓。她们以前有事要求她,以后有更多的事求她。都夷以前不出万花谷,不代表她不知道人心是个怎么回事。
她听见殿前男人臭吹皇帝老儿,先吹新税制民心所向是陛下体察民情,后吹京畿荒田复垦是陛下怜惜天物重视耕耨。都夷庆幸她不用去殿前,不然她还真吹不出来。
都夷只惦记一件事,这回所有江湖门派都来颂圣了,七秀在大明宫跳舞她也有幸参观,到现在没看到万花怎么颂。据说门派表演最精彩的是一群提灯的,戏法玩出花,指挥一群小纸人跳舞,或者在地上画个圈,一个人站在圈上,然后又出现在别的地方什么的。当然也不是所有门派都有表演,纯阳就没有。当初进城就在朱雀门外罚站,全长安都看见了。再说这帮道士表演什么,耍把戏不如提灯的神棍,难道让纯阳现场算命么。皇帝陛下召见僧人讲经,也召见提灯神棍,目前好像没搭理纯阳。再一个唐门也没什么节目。听说唐门要操控机甲人进京贺寿,直接被禁止。说到底大家心里都门儿清,唐门不服中原,皇帝也不信唐门有什么忠诚。更诡异的是苍云,压根没出现。贵人都对苍云讳莫如深,不愿意聊,仿佛嫌晦气。都夷听哪个贵妇神秘兮兮告诫过她,不要在喜庆场合提苍云,苍云吃人。
贵女们窃窃私语:“明教也来了。”
接着就有脸红的:“一群白胡儿,也值得你高兴!”
另一个嗤笑:“你也脸红!”
“你们说白胡儿……这可是天策李大将军的外号哦!”
贵女们突然想起李慎。明教们相貌不错,有别于中原,能尝个新鲜。可惜也是有别于中原,怎么看怎么像化外之人,过于狷狂,着实不好迈过心里那道坎。李慎将军虽然是白胡儿,但在长安长大,从小便是王土之上的王臣,简直是两全其美。
“李将军的夫人走了这么多年,仍是没续弦,算重情义了。”
几个女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各自论在座谁家女儿到了说亲的年纪。一人说了句什么,暴发一阵大笑,惹得另一个娇嗔着捶她。
都夷会点唇语,大概看明白那句话的意思:母女共用一个,又不是不行。
那倒也是,武皇和太平公主,韦后和安乐公主,也不是没先例。
殿后正笑着,内侍们兴高采烈来通知:“天策和丐帮打马球,陛下恩准诸位去前殿观看!”
贵夫人们大笑:“说李大将军,李大将军就来了!”
殿前广场被布置成马球场,丐帮和天策两军对垒打马球,都是年轻精壮汉子,丐帮露着胸肌腹肌,天策一身严严实实威武铠甲,两边高头骏马亦是肌肉遒劲,看得贵女们满面霞光。都夷在殿前只能站在人群后,她一天没吃东西还得人挤人,男女都熏香乱七八糟的味道在她胃里搅动。殿前打马球的热闹她一点都没看进去,她也不敢看这些达官贵人们——
一脸死气。
明明花团锦簇言笑晏晏共襄盛举,可是每个人都一脸死气。
都夷站着打晃儿,硬挺着。一直低着头更难受,只好瞧瞧来颂圣的江湖门派,各个门派的标识差不多都能看到,就是没万花,也没万花弟子。她倒是看到了明教,明教比较尴尬,好像是唯一在长安没驻点的门派,上次过于狂妄被朝廷轰出中原,这回颂圣也算能屈能伸,抓住机会回长安。毕竟谁能不留恋长安。只是谁说明教都很白的,好几个比萧阳都黑。眼睛五颜六色宝石一样,确实好看。明教旁边大概就是传说中把戏耍得好的新晋神棍,穿戴打扮像倭人,制服上下两截五五分,站着像坐着,被明教短上衣长靴子衬得一溜儿小短腿儿。提个灯,端着世外高人的范儿,气势比纯阳足,越这样都夷看着他们越想乐,他们的确比纯阳心思活络。炼丹吃水银算什么,用杂技戏法装神弄鬼才是精髓。都夷把在场所有门派都刻薄一遍,心情舒畅了些。
那堆贵妇贵女里混了个万花,其实江湖门派们马上就发现了。万花女弟子那眼睛跟针似的,挨个在他们脸上扎,过于放肆。能来颂圣的个个在本门派里都不是凡品,头一回被一个小辈如此审视,心里压着不快。这时候谁敢发作,天下最大的在上首坐着呢。明教挨扎最多,明教领队叫撒米讷,绷着脸不吭声。本来应该是光明右使阿瑟尔领队,阿瑟尔有任务,只能撒米讷来。被区区中原女子用眼睛上下扫,扫得撒米讷心里突突冒火。其他中原贵女都只敢面目含春地柔柔“瞥”他们,这个万花女人直接当明教男弟子是卖的了!岂有此理!
撒米讷实在忍不住要拍案的档口,万花女的视线挪开,看旁边的神棍去了。那表情更精彩,似笑非笑戏谑至极,显然被神棍们逗得心情愉快。撒米讷差点跟着笑,也没去观察旁边神棍们的表情。撒米讷身后的明教弟子弯腰用波斯语低声,萨米讷表情渐渐消失。
提恩雅在在长安,又出现了。
明教前光明右使,为了个中原男人叛教,现在明教重返中原的节骨眼上,他出来,干什么?
丐帮那边马球领队摔下马,换了一个上场。新换的领队一上场贵妇们齐齐一阵压抑着吃惊又愉悦的赞许。都夷抬头一看,萧阳?萧阳大笑着操控缰绳跟天策领队李慎斗马,都夷真没想到萧阳能跟李慎斗得不分伯仲。
出色的雄性之间本就该斗个死活。万花养了不少鹿,雄鹿挥动漂亮的角厮杀,雌鹿站在旁边看,决胜者才配有后代。人和鹿什么区别?现在两群年轻力壮英俊狂傲的雄鹿们骑马挥舞马球杆子厮杀,就差直接照脸打。周围的雌鹿看着,呼吸急促,心情激动,面部潮红,眼睛发亮。都夷心想,她也是雌鹿,马球场上最威风的雄鹿之一早是她的,雄鹿的孩子在她身体里。她依旧害喜害得眼前发花,可是控制不住地开心,跟着喝彩,她跟别人喊的可不一样,她开心地尖叫:“孩子,爹爹在打马球,爹爹赢了一球!”
丐帮天策打得难舍难分,围观的贵人们跟着惊呼喝彩。年轻雄性们手里的那根马球杆子,比喻性地捅得朱紫贵人们□□。双方进球数正焦灼着,李慎一竿子把马球打到半空,一粒小小的马球直击一面铜锣中心,激越的一声惊醒沉溺快感的人群,居然已经天黑了?马球场上天策丐帮散去,内侍们鱼贯引导贵人们离开席位登上大明宫墙。贵人们不解,只能满脸疑惑跟着内侍有序地走。都夷又不是贵人没人引导她,她乐得跟在人群后面慢慢走。等殿前人群散得差不多,都夷落入一双臂膀。结实有力,呼吸急促,沉沉的心跳一下一下亲都夷的耳朵。
“小娘子一个人呀?”
“不是一个人呢,肚子里带着一个,来看孩子爹打马球。”
“那孩子爹打得如何呀?”
“贵女们渴求与他春风一度而不得。”
“孩子娘吃不吃醋呀?”
“孩子娘前所未有骄傲。”
萧阳抱起都夷:“上宫墙去咯!”
都夷又惊又笑又羞:“这在宫里,到处是人……”
萧阳仰头看她,咧开一嘴大白牙:“人多才好,广而告之,本人有主。”
丐帮颂圣的领队是君山来的人。君山来的人等级可比乔慕高,乔慕干脆就没出现。打马球时技术太烂被李慎一杆子捶马下。李慎都愣了,功夫这样差还是君山来的丐帮?就是君山来的功夫才差,江湖门派差别不大,越是内门越用不着“功夫”。临时换萧阳,萧阳知道都夷在看,可是好好表现一把。
不过君山那家伙吃了个瘪,在皇帝面前出了个丑,估计要找乔慕麻烦。
嗨,想那么多呢。
萧阳高高兴兴抱着都夷上城墙,引得宫女内侍们侧目,江湖儿女,孟浪管了,不在乎。都夷面部绯红,缩在萧阳怀里。
“据说最重头的好戏这才开场,咱们占个好地方。”
大明宫的宫墙能眺望朱雀街,此时朱雀街净街完毕,空无一人。一个司令官用弩朝天射出鸣镝箭,滴溜溜的清越声划破长空。朱雀门上亦发射鸣镝箭,一模一样滴溜溜的声音,大明宫这边又回一个。三枝鸣镝箭,震得附近贵人耳鸣,这是干什么?然后一切归于寂静,朱雀街上没有灯,已经入夜,黑胧胧的街道,完全寂静。
大家正疑惑不解,朱雀街两侧,瞬间亮起十数对圆灯。大明宫墙上的贵人们尚未惊叹,隆隆巨响震动地面,直达大明宫,向上蔓延,大明宫墙上的旗杆跟着颤抖。平静的夜色仿佛海面,海啸即将袭来。有贵人吓得想下宫墙,这时有人叫:“快看!灯!”
朱雀街两侧的“圆灯”整齐如一,突然全部升起,第一对圆灯在黑夜中,动了起来。
萧阳都看傻了,他还担心都夷害怕,都夷却激动起来,她知道那是什么了!万花来了!
圆灯越来越近,伴随沉重的,敲击大地如鼓的巨响,第一对圆灯出现在大明宫灯火光亮之中,几乎所有贵人一起大叫起来——
“龙啊!”
万花谷机甲龙!
原来那些蹲在朱雀街两侧的铁龙是……活的?“圆灯”就是龙的眼睛,“升起”是龙站了起来。朱雀街两侧的机甲龙陆续醒来,沉重的步伐踏碎夜空,一步一步走向大明宫。第一条机甲龙突然一仰头,那一对圆眼睛“看”向大明宫墙,有贵人昏了过去。
铜铁的龙,一把撕开虚幻的神的呓语,从黑色渊薮中一步一步走向徒有血肉之躯的人。人造的神看向神造的人,恐惧到达极限。
接近大明宫墙三分之一高的巨兽绕着大明宫缓缓漫步,一共十八条机甲龙,龙行绕城墙。巨大的步伐似要踏穿地面,脚下的震动不怀好意地让贵人们产生将要堕入地狱的错觉。机甲巨兽不像在欢庆,更像是,围猎。
宫墙上贵族们吓得忘了如何发声。
正在漫步的十八条巨兽齐齐仰头,对天张开龙嘴,龙嘴中不停喷射火点,火点悠悠升空,绚丽暴发盛开,漫天烟火燃烧苍穹。
十八条巨兽仍在漫步,像是把地狱烈焰汲取到人间,喷发上天,星火如雨,淋向贵人们。
贵人们什么心思都失去。甚至忘了要害怕。宫墙下机甲龙漫步,天空之上火雨横飞,宫墙之上……
寂静无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烟花放完,机甲龙终于停止漫步,整整齐齐一转,面向大明宫,机甲轮轴摩擦着嘶嘶声,贵人们听见这些龙“活着”的证据。接着,机甲龙全部对着大明宫跪伏。每条机甲龙上跳下一名万花弟子,黑紫袍子在灯火辉煌的大明宫前像飘着十八个剪影,轻盈甩大轻功飞上宫墙,领队的是个戴着单片镜的万花女弟子,朗声道:“青岩万花颂吾皇万年:祯祥乾象,威伏万邦。彝伦攸叙,皇基永昌。风调雨顺,民乐雍熙。河清海晏,龙舞于庭。颂吾圣皇,寿与天长!”
一堆马屁都夷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盯着万花女弟子看,激动得红了眼圈。
提恩雅问阿丹想不想过千秋节。阿丹平时根本不说话,没有表情,提恩雅让他干嘛他干嘛,像个唐门机甲人。阿丹压根不知道千秋节是干嘛的,也没兴趣,只是垂头沉默。提恩雅笑着戴上羃篱:“我请你吃鱼,全长安最好的鱼,顺便请你看烟火。最佳的观赏位置,可是提前两个月都订出去了。”
也不管阿丹是不是愿意,提恩雅拉着阿丹进了洞庭湖。洞庭湖的全鱼宴平日就难订,千秋节更千金难求,毕竟要从洞庭湖运到长安,听着就难如登天。提恩雅不仅订到全鱼宴,还订到雅间。今年据说要放盛大烟火,全长安登不了大明宫墙的显贵疯狂找高处。提恩雅领着阿丹进入洞庭湖直接上最高楼,仿若自己家。位置最好的雅间,能看到大明宫。提恩雅要了葡萄酒,正宗大漠来的。葡萄酒装在夜光杯里,仿佛血液燃烧。提恩雅没摘羃篱,让阿丹坐在他对面,将葡萄酒递给阿丹:“你尝尝,是不是家乡的味道。”
阿丹双手接过,只是放在桌上。他不高兴,不难过,不生气,不忤逆,没情绪。两个眼珠子蓝得堪比琉璃,现在毫无生气,更像假的。
提恩雅叹口气,摘下羃篱,露出一红一蓝,一对日月的眸子,用波斯语轻轻说:“我还想介绍我男人的弟弟给你认识,你们年龄相仿,想必也谈得来,可惜他今天不进城。今年颂圣贺寿的明教领队不是阿瑟尔,找了这么些日子,就是找不着他。只好换个方法了。”
阿丹一听“阿瑟尔”,琉璃眼珠子终于动一下,盯着提恩雅看。
“等阿瑟尔找咱们啊。”提恩雅笑了。
阿丹一听,立刻站起,拉开雅间全部窗帘,又去升起门外廊下珠帘。
阿瑟尔你不是要杀我么!我在这儿!你来!
提恩雅溜达着出来,惊艳得路过之人频频回顾。提恩雅抱着胳膊站在阿丹身后,啧,性急的孩子。他伸手按住阿丹的背:“这么着急?先把全鱼宴吃了呀。”
天上突然爆起五光十色飞火的花卉,烧透整个长安的夜空,彻亮的光铺天盖地,在电光石火之间被剪出一个人影。阿丹双手一抓走廊围栏,浑身血流一滞,这个身影他一辈子都不会认错,阿丹一甩锁链挂着房檐飞荡而去,提恩雅不得不吼一句:“长安不让用大轻功!”
漫天爆裂声盖住了他这句话,炸碎苍穹的声音成了另一种寂静,漫天银河飞溅,风吹星雨。阿丹,陆亚丹,已经看不到一切,他只能看到前面的身影。他虔诚地向明尊祈祷,乞求眼前的希望不要消失,他只要他活着。
提恩雅目送陆亚丹消失,嘟囔一句,傻孩子,非得招惹唐门郎。
唐门飞鸢不靠内力,纯粹的机甲,远胜血肉之躯。眼看距离越拉越远,陆亚丹急了眼,一甩锁链直接缠住飞鸢,那唐门身形一顿,直直往下摔。陆亚丹跟着往下跳,狠狠抱住唐门,另一只手甩出锁链挂在树上,两人的重量一条锁链抓不住,一路向下滑,砸向地面。陆亚丹在空中强行转换位置,垫在唐门下方,撞上地面,顷刻撞出一口血。
唐门站起就走,一抬脚,腿被锁链缠住。陆亚丹扶着树咳嗽两声,用手背一抹嘴角:“阿行。”
唐门没回头。
陆亚丹走向他,唐门一回头,千机匣的弩翼张开飞速旋转,双弩|箭上膛,两颗毒蛇的牙,正待击发,瞄准陆亚丹琉璃蓝的眼睛。
陆亚丹没管弩|箭。他直直看着唐门,唐门戴着斗笠,他不会认错就是阿行。陆亚丹高兴得眼泪上涌,漫天烟花在他的蓝眼睛里,水光潋滟:“阿行!阿行你没死!”他一定要走到他身边,弩|箭仿佛不存在。
唐门终于出声:“不准过来!”
陆亚丹吃惊:“阿行你的声音?”
唐门摘下斗笠,露出唐佚行的脸。唐佚行嗓子的确坏了。当初姬凤岐用十三针强行封住他的痛感让他回洛阳,叮嘱他一到时间就得除针。但是那辆马车的马夫,就是明教。唐佚行带着一身重伤杀出重围,过了三天才有机会除掉身上的封针——刚除针时没有感觉,片刻之后痛觉在他四肢百骸全部暴发。唐佚行痛得吼出声,仿佛野兽的咆哮。那一嗓子之后,唐佚行嗓子彻底坏掉,声音如锯铁板。
“后退。”
陆亚丹看着唐佚行,缓缓后退。他像猫一样的眼神无辜又可怜,他什么都不知道。
“阿行,你怎么了?”
唐佚行笑了,原本这样还是带感的,恶人自有恶人磨,互为报应,天造地设。可惜是陆亚丹非得摆出这种无辜神情,这就没意思了。他大方承认当时用唐佚行引开追兵就是个好选择,唐佚行还能夸他一句有杀手决断。翻来覆去这样一无所知的样子,惹得唐佚行深深厌烦。
“无聊。”
陆亚丹懵了,他努力理解了好一会:“什么意思?”
唐佚行用不大标准但足够清晰的波斯语回答:“你我到此为止,两不相欠。你再纠缠,我就杀你。”
这回陆亚丹真听懂了,他咳嗽两声面无血色,一只手抓住树干,手指深陷,指甲劈断,恍若未觉:“我官话不好,哪句话让阿行误会了?阿行能告诉我吗?我立刻改。”
唐佚行干脆利落:“我不喜欢你。别跟着我。”
天上烟花明灭交替,陆亚丹的脸一时青白一时陷入黑暗。他松开树干,伸手握住唐佚行的千机匣,像握住情人的手:“阿行你那天晚上不是这样说的。”
唐佚行用那破损到极致的嗓子笑了,这声音他自己听着都难受:“你……真傻还是装傻?露水一夜罢了,床上的话,你也信?”
陆亚丹抓着千机匣,千机匣两个弩翼开合旋转他也不放手。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笨拙地抓着,徒劳地想留下唐佚行。唐佚行立刻扣动机关,两枝弩|箭顶着陆亚丹射出,陆亚丹压根没想要躲,一柄弯刀打着转破风飞来打偏弩|箭又回到提恩雅手中,刀风还是划开了陆亚丹的脸。
唐佚行向前蛮力一推千机匣把陆亚丹推在地上,再顺势拽回千机匣。飞鸢还缠着明教锁链,唐佚行一头扎进树林隐身不见。
刚才若不是提恩雅无与伦比的控刀能力,唐佚行就要了陆亚丹的命。提恩雅气急:“你不知道要躲?他厌了你了傻小子!”
陆亚丹茫然地看提恩雅,脸上一道口子,汹涌淌血,仿佛流泪:“阿行是骗我的?”
“……嗯。”
陆亚丹自言自语:“他为什么骗我呢。我是个异乡人,官话不好,什么都没有,任务失败差点死掉,是他救了我的命。我有什么值得他骗呢?”
提恩雅看陆亚丹的精神要崩,握着他的肩低声道:“别忘了咱们的处境,跟阿瑟尔不死不休。你忍心连累那个小唐门?这样分开也好,解决了阿瑟尔,你再追他到天涯海角。明教还不会缠人么!”
漫长的千秋节完满落幕。关内道赵国公突然发现自己无法站起。也许不止他一人无法站立,更不止他一人想,这些龙嘴里的东西不喷上天,而是喷向他们,会如何?
一直以来万花机甲被唐门机甲压得不显,然而万花的确是有机甲的。这些巨大的不会痛不会疲惫的怪物走入人群,走入军阵,会如何。唐门没多服朝廷,万花却是朝廷一力拨款的。唐门机甲名声上天,却让万花在千秋节搞了这么一出……龙行漫步绕宫城。
赵国公独孤及按着脑门喘气。
人群散去,下宫墙离开大明宫。都夷等在门外,站在跪伏的机甲龙旁边。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萧阳近距离看这些机甲龙,心里都咯噔。他不知道这些恐惧出自哪里,或许是恐惧山川河流的神,竟然被人给做出来了。
都夷握紧拳头又松开,又握紧,直到万花弟子的队伍出门,都夷提起裙子冲去,吓得萧阳一路护着她,那万花女弟子对着都夷伸开手,都夷扑了上去。
“沉燃!我猜得是你领队!”
沉燃抱着都夷:“姐,很久没见了。”
都夷哽咽:“快五年了,你跟着工圣闭关,快五年了。”
沉燃安慰地拍着都夷,抬眼看到都夷后面跟着个丐帮,皱眉:“您有事?”
萧阳点头:“有事。”
沉燃更皱眉,单片镜反着冷光。萧阳等不到都夷介绍,只好自我介绍:“我是你姐夫。”
沉燃一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