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拖到下午吃饭，文芭乐刚回来就被叫到了办公室，她当然知道是贺瑀搞的鬼。
介于贺瑀这种暴力男不能硬刚，她只能好好说话，不然他不满意了受罪的还是文芭乐。
于是文芭乐去之前在画室抱着平板，看备忘录，里面写着她复盘的台词，她看了许久，甚至闭着眼背。
在确认自己记下来后，文芭乐步伐稳健来到办公室门口。
文芭乐一进门就看见速写老师坐在写字台前，他正在改速写作业，笔刷刷和翻画的声音有几分不耐烦和暴躁。
他平时也管学生的生活，脾气不好。嘴角下塌，脸总是臭着，看起来凶巴巴的。
贺瑀也在里面，就站在写字台前。
“老师，我来了。”文芭乐踏进来那一刻就焉啦吧唧，小步靠近。
速写老师眼都没抬，拿起文芭乐的速写作业，甩了声响。
“啪——”
本来改作业就烦，一堆没基础的画速写跟不上，他还得管学生这堆破事，一时之间气上头来，对着文芭乐挖苦起来，道：“文芭乐，我看你是个女孩子，平时态度也很好，从来不对你说什么重话，但是你看看你的速写，什么样子！”
整个房间只有速写老师的愤怒声，他表情凶神恶煞，拍了得桌子猛烈一震
文芭乐被瞪得恐惧起来，脚都软了，声带差点发不出音，期期艾艾：“对不起老师，我……”
速写老师不依不饶：”你这个动态，我说了多少次了？你改了吗！你别跟我讲你改了练了，一点效果都没有？你走线面，容错率大也不是让你来混的！集训不好好集训，你们父母让你们集训不是让你们来扯皮的，说吧什么事！”
文芭乐哑口无言，滚烫的泪水在眼珠子打转，她诚恳道歉，声音到最后带着点哭腔：“不好意思——”
文芭乐把脸藏起来，低着头，正想道歉平复老师怒火。
一旁的高大身影动了，她背忽然被大手轻轻拍了拍，热热的感觉留存在背上。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文芭乐觉得身侧被人的体温烘得暖暖，让人莫名安心。
身旁的贺瑀走上前一步，挡住她，笑起来好脾气，“老师，我觉得其实画得还可以啊，这脸和褶皱不是没问题吗？”
“而且她总科其他都是八十五以上，就速写刚八十出头，偏科很正常嘛～”说着贺瑀感觉身后文芭乐似乎靠近她了些。
贺瑀：“实在不行我帮帮她咯！不好意思啊，让您操心了，我们自己先商量商量？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看没时间没地方才说着找您借个办公室场地，我们两个好好说说，您放心！一定解决好咯！”
速写老师没说什么，拿着画出门去教室，在门口严厉嘱咐：“你们好好跟我解决，我上班不是为了解决你们这些个人情绪的！”
贺瑀答应得快：“好嘞！”
偌大的教室只剩下两个人，空调吹得文芭乐手脚发冷，落地窗的夕阳光照得她暖了些，她压抑哭意，面前递过来两张纸。
“擦擦咯。”
贺瑀高二就长到1米88，可以看见文芭乐低着头时被汗水打湿粘连的刘海，又顺又亮的黑发，低低扎着，中间一条浅浅发白的发缝。
她睫毛又直又长，挂着泪珠，粘在一起，眼睛和鼻子脸颊都发出病态的红晕。
真娇气。
贺瑀在老师出去那一刻便冷下脸。
眼下看着面前的娇气包，真想问她一句，为什么不发脾气，不说回去，对他的时候不是挺凶的吗？
被骂两句就眼泪藏不住，面对他时的倔强都跑哪去了。
那速写老师明显是自己生活不如意，控制不了情绪，挑软柿子捏，把气发在弱者身上。
要是骂的是他……
他才不管老师不老师，不搅他个天翻地覆他决不罢休。
文芭乐抽了两声，情绪下来后说了声谢谢。
今天她穿了件粉色短袖，深蓝色复古牛仔裤，配上她泛红的脸，还真像个软桃子随意揉捏。
贺瑀皱起眉，他对自己感到有些烦躁，没好气叫了她一声名字。
却见文芭乐害怕他般远离他，警惕地看着他，贺瑀立马眼神暗下来。
警备和躲闪让他回过味，这才是正常的
反感，厌恶，疏远。
逗也逗过了，也该结束了，大不了道个歉，能怎的。
“文芭乐。”
文芭乐想起昨晚那一声“文芭乐”，霎时脸色变得铁青，快速后退两步。
文芭乐小心翼翼：“贺瑀，你先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贺瑀单挑眉毛：”说。”
“你不动手。”
“……你见过我打人吗？”
“没有。”
“我不打人。”
刚才她的确被吓着了，现在冷静下来不少，还是要把早就准备好的话说出来。
文芭乐先是半信半疑看了他一眼，转移了话题：“好吧，刚刚……谢谢你帮我讲话，我知道老师是因为我速写画得不好，这不关你的事。”
贺瑀好一会才说话，声音嚼不出什么情绪，“不关我的事？你倒不用这么说，的确是间接因为我才让他那么生气。”
他收起了平时的吊儿郎当，这让文芭乐有些不适应，她抬头，望进贺瑀毫无温度的眼睛，被冻得迅速低着头。
看见他圆润好看的手指动了一下，似乎是想上手掐她下巴，却又放了下去。
贺瑀在她面前站定，蹲了下来，仰头看她的脸，随后露出复杂的表情。
文芭乐一怔，没搞懂他蹲下来是干嘛。
她一直被家里呵护，是一个软壳虾，平时害怕矛盾也害怕解释。
现在，文芭乐咽了咽口水，让心情平复下来，挺了挺腰板，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早就准备好了的交谈，不能退缩。
贺瑀见她的眼神变化，愣了一秒，又站起。
两人对视。
文芭乐如实和贺瑀说了他刚来时为什么看他不顺眼。
掉在水里的耳机，脏了的衣服，被影响到了的私人画画空间。
“我承认我有问题，当时没说出来。”
文芭乐话锋一转：“但是我觉得，你也有问题，你当时很敷衍跟我道歉，也没在意给别人带来什么影响，我不是想责怪你指责你。只是我们还有那么久集训，抬头不见低头见，希望能相互理解和注意一点。我为我……我心里不平衡而为你造成困扰道歉！”
文芭乐说到最后有些难堪，巴拉巴拉巴拉还是硬着头皮说完，试图达成共识。
“我觉得相处就是需要相互包容差异，对方有什么真的不喜欢的地方，就说出来，好嘛？我们能好好相处吗？可以吗？”
贺瑀没说话似乎默许，文芭乐小心翼翼抬头看他，却被他黑漆漆的眼睛盯得坐立难安。
文芭乐不由声音小了：“或许，你有什么想法？”
“万一我就是故意的呢。”
贺瑀长相周正，面无表情，硬朗的五官脸和声音都十分冷峻，补充道“故意惹你。”
文芭乐一愣，像是没想到这个答案，轻声试探道：“那你能不能克制一下？我很困扰。”
“如果不能呢，你困扰关我什么事？”
“……贺瑀！”文芭乐又露出忍无可忍的憋屈模样。
贺瑀久久看着她，就当文芭乐以为他又生气了，要骂她时，贺瑀噗嗤一笑。
“你刚刚那副口吻，哄孩子呢？”他顿了顿，又说：“行啊，就按你说的来。”
他故意的。
文芭乐没心情和他计较，心里为战争的胜利比了个耶，松了口气，低声说了句我要走了，回去画画。
她被速写老师骂也是情有可原，她确实改好好补一下——
“文芭乐。”
文芭乐被叫住，回头看贺瑀，发现对方正露出一脸纠结的表情。
等了许久，才见他艰难从嘴里挤出：“我感到抱歉？啧——你什么表情，收回去！”
文芭乐有些惊讶，看着贺瑀的别扭样心里有些高兴，没忍住笑起来。
贺瑀看她笑得停不下来时脸臭得一批，自己却也没忍住笑了。
最后，文芭乐擦了擦笑出来的生理泪水，对他笑了笑，贺瑀眯着眼看她。
两人一块回的教室，文芭乐把东西从刘秦秦身边搬回来。
文芭乐看备忘录的速写笔记时，贺瑀凑了过来，头一次没有露出嘲讽意味，声音不咸不淡：“老师讲的这个没用，你是感觉就不对。”
文芭乐正要问那怎么办，贺瑀从一旁掏出来本旧旧的绘画书。
她接了过来，小心翻开，里面是一些人体的块型和结构，曲线什么的。
“你该练练人体，比例，动态。一天天净抄褶皱去了，分不清主次——”
贺瑀嘲讽的话还没说完，看见文芭乐的表情熄了声，又改了语气，好好讲话：“这是佛罗伦萨美术学院的教授出的书，我感觉相比于伯里曼，更适合中国的考试。”
文芭乐大致翻看了一下，眉眼弯弯对着贺瑀道谢：“这是特意给我找的吗？谢谢你。”
“小事。”
贺瑀把书拿了回来，用炭笔勾了十几篇让文芭乐临摹，还掩饰了一遍画的过程。
文芭乐正听得认真，耳边忽然传来嗡嗡嗡的声音，一个虫子撞到文芭乐的脸上，她惊呼一声：“蜜蜂！”
两人的位置靠窗，窗户微微开着，蜜蜂应当是从这一小点缝隙钻进来的。
砰砰砰，蜜蜂小声撞着玻璃窗。
贺瑀：“打死它。”
“不行贺瑀！放他出去。”
文芭乐打开窗户，贺瑀从一旁拿来本子，要挥过去。
还好及时，蜜蜂跌跌撞撞，从窗户飞了出去，贺瑀啪嗒两声，本子打在玻璃窗上。
文芭乐伸手抢过本子，看着他控诉：“你打它干什么。”
贺瑀轻描淡写：“扎到你就老实了。”
“它不会扎我，它只会在受到威胁时才会伤害人。”
“一只蜜蜂而已。”
“那万一这是只狗肯定就不忍心了吧。”
“这不一样啊。”
“一样的。”
“好了，文幼师，我知道了。”
文芭乐没有多说什么，贺瑀见她沉默倔强的双眸，思考片刻，认真了些，说：“好了，我现在真的知道了。”
文芭乐将贺瑀的让步收进眼底，心想，其实贺瑀人也挺好的。她一直以来都跟人接触很少，朋友屈指可数。
能交舍友以外的朋友让她很高兴，而且还是同桌，或许以后也能相互帮助，说不定还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