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下课前,还剩几分钟,文芭乐停了笔,中指有压得凹陷进去的小窝。
她垂耷着眼,揉了揉,手侧染上碳粉,发黑,还被纸磨得有点疼。
放学铃声一响,刘秦秦背着包路过,问坐在原位揉手的文芭乐,“你今天也要留下来吧?我先洗澡。”
速写作业多,文芭乐留下来已是常态。
文芭乐:“好。”
等到教室人都走得差不多,安静的空气中只有较远的排线声,文芭乐才从旁边掏出下午的素描改画。
文芭乐将重色的地方擦了擦,拿着老人头的手越改越迟疑,她低头想了想,还是偷偷把头探出画架。
那副九十三分的人头正挂在前面,静静挂在那,一张白纸上,素描效果,处理老练。
她又看了看自己的画,深吸一口气,接受了自己的画不足,跟着上面的效果改了改节奏,用了不知道多久,停下来时起身退后。
一步,两步,三步——
她后背撞进了一个胸膛,薄荷的气息,空着弥漫着奶酪的味道。
“对不起……”文芭乐转过身,身后男生轻笑一声,她后颈一麻,后腿两步。
贺瑀嘴角微勾,将手里的东西抬了抬,递给她,不咸不淡道,“给你的。”
印着logo的甜品,一个是两个装的肉松小贝,另一个是透明罩着的奶酪蛋糕,罩上水雾散着冷气,搅和着贺瑀身上的薄荷味闯入文芭乐的鼻腔。
“拿着啊,专门给你买的,刚从食堂冰箱里拿出来的。”
秋师傅,这家店最近的分店来回也要四十分钟,晚上上课时贺瑀姗姗来迟是为了买甜点吗?
文芭乐警惕道,“为什么给我?”
他散漫姿态,“不是生气?”
无功不受禄,她抬起手不自然地摆了摆手,小声道:“不用。”
话音刚落,贺瑀就将甜品往她怀里塞,自顾自回座位上提包。
文芭乐追了上来,很困扰地抱着甜品,“我不要,你拿走。”
贺瑀声音冷:“不要就扔了——”
刺啦——后排的同学站起,文芭乐紧张地看过去,同学耳朵带了耳机,消失在后面。
文芭乐松了口气,看向贺瑀口吻强硬起来:“我不要,你要扔自己扔。”
贺瑀看了她一会,多次热脸贴冷屁股,再好的脾气都耐不住这样。
他把蛋糕反手往前面扔,前面男同学带着耳机,在画速写,被砸得差点没接住,甜点一下子落到了别人怀里。
“不要就算了。”
男同学惊喜叫了一声,贺瑀对着他懒懒道:“你不是说女生都喜欢吃?”
男同学是贺瑀的舍友,大喊了声义父,站起来,忽见两人对峙而战,立马熄了声,打量了好一会才露出奇怪的表情离开。
贺瑀瞥了眼文芭乐,下一秒抬脚要离开。
他生气了。
文芭乐拉住了要走的贺瑀,想了一会硬邦邦道歉,“我想了一下,我不该撞你,之前你出糗我也有责任,你后面阴阳我就抵了吧?我对刚刚对你发脾气而道歉,也可以当朋友什么的——”
其实想来贺瑀也没做错什么,自己也不应该因为看不惯他而这样……
然而还没等文芭乐说完构建的未来蓝图,贺瑀就打破了她的幻想,他声音带着一丝讥讽:“你想太多了,谁愿意跟你当朋友啊,给你甜点是因为我人好,自知惹了人,给你的补偿。”
他冷笑一声,继续道:“别人都是给个台阶就往下走了,你倒好,非把人得罪到底了才道歉?”
那高挺的背影从前门离开,文芭乐留在原地站了好一会。
忽然火气呼啦啦烧起来,她的确课上那一吼伤了人家尊严而感到愧疚,不然也不会道歉。
现在看来他也配不上她的道歉!这个性格恶劣的死装男!
文芭乐气呼呼坐下,胸脯猛烈起伏,深呼吸好几下才平复下来,拿起画板继续画作业,这一画就忘了时间。
等到速写只剩三四张,肩膀被拍了拍,是速写老师,他洗漱完了下来检查教室。
速写老师有点凶,“该走了,快一点了。”
文芭乐许久没喝水,喉咙干涩地滚动了一下,“好。”
她抱着速写板,攥着两只炭笔和橡皮离开了教室。
宿舍电梯坏了,文芭乐往楼道走,在不远处周围空气烟雾缭绕,像雾一样罩在那一片区域。
画室不管抽烟染发,甚至老师一块抽。
楼道门出现两个人,高大的身影堵在楼梯口。
大裤衩,人字拖。
冤家路窄。
刚跟人家除了冲突,文芭乐还不想和他正面交流。
贺瑀曲腿靠在门框上,没留一点眼神给她,一旁贺瑀的舍友看见她,往旁边挪了一下,留了个空间让给文芭乐通过。
文芭乐找准位置,想从贺瑀旁边的缝隙钻进去。
正要越过门框,一只手从她眼前横过去。
“啪”的一声,她被拦在了门外。
一秒,两秒。
烟像丝带一样蜿蜒在空气中,飘到了文芭乐鼻子前。
“咳咳咳……”
文芭乐立马退后两步,抬眼看贺瑀。
贺瑀洗漱完,宽大的灰色短袖短裤,露出肌肉线条好看的小腿肚子肉。洗了头,有些杂乱的头发垂落下几缕,遮住一点带着恶劣笑意的眼睛,嘴唇弧度月亮似的,含着烟看她。
整个人失了平时几分吊儿郎当,眼底的玩味溢出。
文芭乐方才的忐忑不安荡漾无存,本来以为他的示好证明是个正常人,眼下一看,他就是个无赖!
文芭乐感受到他的恶意,冷声道“让开!”
贺瑀没有说话,拦在门口没动的手已帮他回答。
文芭乐上前两步,色厉内荏,“不要在这里抽烟,挡路了。或者,你有什么要说的,现在就说!”
她上前,直直和贺瑀对视,强硬地看他。贺瑀则是漫不经心,弯下腰和她齐平,这一弯,两人鼻子都快碰着了。
文芭乐倔强地站在原地,不挪分毫。
下一秒就被人吐了满脸烟。
“咳咳咳,贺瑀!”
“哈哈哈哈哈哈!”
她像兔子一样猛地跳开,对面人笑得站不直。
文芭乐气得眼睛湿润,狠狠瞪了他一眼,找准时机从他手臂下面钻了出去。
带着回音的楼道,文芭乐脚步声哒哒哒,往楼梯上面跑了两步。
“二流子!”
贺瑀见文芭乐桃之夭夭还不知足,走上前两步,对着她背影喊:“你等着吧!”
舍友见鬼一样看着他,“你还没玩完啊,中午不是说不打算跟她一般见识吗。”
“我反悔了。”
舍友像是没想到在社交游刃有余,堪称交际草的贺瑀,也会受挫。坐两人前面,将他们争执听了个七七八八。
“小地方规矩惯了,小家子气,你理她干什么?”
贺瑀不见生气,哼笑一声,说:“二流子就二流子呗,在她眼里抽烟的可不就是二流子,该溜子吗?”
同桌爱脸红泪腺浅,说话低声细语,可不是家里保护好的嘛。
是发现这个同桌莫名其妙不爽自己,他真还注意不到她。
脸气得通红,又羞又躁。一副讨厌他得不行又干不掉,想离他远远的——贺瑀就想逗一下。
没想到被咬了一口,他倒是无所谓,逗极了给颗甜枣,送蛋糕只是维护社交的手段,没想到这人戒备心那么重。
她警惕的样子莫名让人恼火。
舍友不理解他的行为,“那你还往他身上凑?”
“啧,你懂什么。逗逗。”
“你贺少爷见到的漂亮女人那么多,看得上这种?”
是不少。
贺瑀摁灭烟头,想起看见女生揉胳膊的样子,明明累,状态不好,却依旧坐在椅子上,眼神还不自然往前面画上飘。
曾几何时,他也常常一个人在琴房。
贺瑀音色散漫,拖着长音,罕见的说了心里话“就是感觉……她努力起来不留余地。”
舍友不以为然,觉得他就是凡尔赛,暗地里嘲讽文芭乐“努力”,便嗤笑一声,挖苦地说:“她每次都最后一个走,还带画板回去也没见她排名多高画多好啊。”
贺瑀没什么干劲道:“是啊,没天赋放弃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