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起来了,评讲。”色彩老师在画室前面,在小椅子旁边站起来,朝学生挥挥手,招呼往后面毛毡板去。

八月天阳光从落地窗泄下,整个画室亮堂堂的。同学拿着画,从画板和钓鱼椅的空隙走出来,还东看看细看看别人的画。

文芭乐把美缝胶撕下来,关了平板,拿着自己的画,满意地点了点头:“还不错。”

“哎哟,画得不错嘛……”刘秦秦是文芭乐的舍友,挤眉弄眼眨了眨眼睛,一只手搭在文芭乐肩膀上,把她往人群中带。

作业被一个个摆在地上,上方毛毡板钉着优秀作品。

央清班四十多个人,乌压压挤做一团。刘秦秦拉着她往前面挤,文芭乐被挤昏,好不容易挤出来,直直撞进一个人怀里,她慌忙抽身。

“不好意——”文芭乐刚开口就把话咽了回去。

被她撞到的少年正和一旁舍友笑,他很高,清爽的黑发,灰短袖黑牛仔,立体的五官格外夺目。

白瞎了这张脸!

她看到对方脸那一刻就厌恶地移开视线,哒哒哒跑走了。

贺瑀:“没事。”

他刚看向方才撞进自己怀里的女生,发现是自己的同桌,两人没聊过天。

贺瑀刚想说点什么,就见她皱眉离开,他顿时愣在原地。

“贺瑀!到这来!”老师严厉叫他一声,却没有责备的意思,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让他站过来。

贺瑀正要去找没道歉还态度恶劣的文芭乐算账,忽然被这么一叫,下意识没反应过来。

一瞬间,所有人目光落在他身上。

老师竖着眉毛走来,拿起木棍抽他几下,贺瑀被打得乱窜连连求饶,旁观的同学顿时嘻嘻哈哈起来,老师抽了好几下才停下来。

贺瑀扫过人群,文芭乐穿着粉色防晒衣,盘着丸子头,长相小巧玲珑,正捂着嘴眼睛笑成月牙,见贺瑀望过来,立马止住笑,板起脸移开目光。

贺瑀无端被打,又活见罪魁祸首变脸,不可置信笑了,“靠?”

老师看他还在看别地方,“你不跟我好好画嘛,一天天就知道叫画完了!”

老师恨铁不成钢瞪了一眼贺瑀,自己背着手围着画转起来,拿着个长条棍,时不时摆弄一下面前的画。

“看你们这个,哎哟……哎哟我血压都升高了,第二张了啊,你们临摹学到的都是什么!?”

色彩老师转过去转过来,啧个不停,烦躁地用棍子翻动画,最后用棍子敲了敲中间那幅画,“这个是谁的——”

一目扫过去,的确是颜色最好看,形也舒服的一副。

贺瑀嬉皮笑脸:“我的!”

色彩老师撇了他一眼,贺瑀性格爽朗喜欢跟老师搭腔,画得好,哪怕晚来两个月也是佼佼者,画面鹤立鸡群的存在。

尽管如此,为了大家心里不那么平衡,他也没拿其他人的画来批评比较,“还行哈,空间关系推得很到位……嗯形也很好,就是这个罐子口子透视需要注意一点点,塑造后面会教,贴上去吧。”

这样的评价很高了,没说哪里有问题。

一旁班长捡了起来钉在砧板上。

同学羡慕地交头接耳,方才还吵闹,现在却能听到空调的呼啦声。

“画这幅画的,你告诉我你这个纯色为什么在后面你降纯降不下去是不是?”

……

“这张谁的?不是,这张这个色彩关系都没有了!你以为你画素描呢!”

……

教室里只剩下空调和讲画的声音,老师毫不客气批斗一番,找出几张看起来还行的,挂在了阶段性优秀作品栏。

画室里空调开到二十一度,不算太冷,文芭乐旁边的刘秦秦却摸了摸胳膊。

“这个。”老师棍子挨个挨个排,停在另一幅画面前。

这不错,但大关系做得不够,但是也是为数不多好的画,就是有点不敢下笔,太板正了——谁的。

贺瑀手抵在下巴,一眼就看见第一排中间的文芭乐,她紧张地抿着唇。

原来是她的啊,贺瑀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玩味笑容。

文芭乐心头一紧,色彩老师棍子戳了两下画仿佛戳到她心上,她不是什么心态好的人,只希望老师少说两句……

班上画面按组分配,方才第一组排在第一排,第二组画面较差排第二排。

文芭乐便是第二排,老师正指着的那副。

还好老师对于天赋不足的学生鼓励式教育,咂巴半天,“还行吧,二组的吧?就是画得太规矩了,你笔触太单一了,全是这种直的,看起来不美观。节奏节奏,懂吗?颜色不用太灰,亮一点咯——下一张这个还可以你借鉴一下。”

说完就移开了目光,讲下一个,文芭乐无比感谢他的仁慈,心中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贺瑀笑嘻嘻开口:“老师,你怎么区别对待啊,都画那么久了,这人明显这形都跑了,暗部都快跟亮部一样纯——”

文芭乐被人羞辱,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她泪腺发达,一双眼睛倏然润润地泛光,眼尾发红,很凶地瞪了他一眼。

贺瑀看见后露出奇怪的表情。

文芭乐可不管他

这个臭煞笔——

“这个臭煞笔!死装男!多话鬼!记仇男!我就瞪他一眼,他当众让我出丑!”

中午吃饭时,文芭乐气呼呼和刘秦秦埋怨个不停,嘟嘟囔囔半天都骂不过瘾。

刘秦秦觉得好笑,自然地将自己碗里的胡箩卜丝拨给文芭乐。

文芭乐猛塞一把胡萝卜,露出兔牙,小声骂个不停,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文芭乐几乎从来不跟刘秦秦说坏话,这让她奇怪,“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他?这半个月你也没说他什么吧。”

“我憋着呢!我觉得都是小事!谁知道他报复心那么大啊!”

文芭乐骂完后委屈地撇嘴。

贺瑀半个月前来,她喜欢安静,空降一个同桌也想过打好关系。

哪像空降当天,贺瑀把画包一扔,文芭乐手上耳机就被吓得“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当事人还什么事都不知道,和以前同学热络地打招呼,画画也时不时和老师说话发牢骚。

从此文芭乐身边不再安宁。

最可恨地是,有一次贺瑀和旁边人聊天,提到文芭乐家乡的面食,那人说很好吃。

被谈到家乡好吃的,还被夸奖,文芭乐心中小小得意起来,下一秒,贺瑀皱着眉问:“鲩县在哪?”

鲩县在c市旁边,他不知道就算了,无所谓。

结果这人搜索县城,口吻轻佻又带着嘲弄:“这GDP……呵呵,连c市零头都没有!”

他的嘲笑震耳欲聋,文芭乐捏紧了拳头,想往他脸上打一圈,有钱人了不起啊!

文芭乐父母是鲩县的公务员,送到c市让她最最好画室的美院班花了不少钱,画室里的人肯定都非富即贵,毕竟光集训费就是十万。

文芭乐头发散散地绑了个低马尾,眼睛半遮不遮在齐刘海下面,一双湿润的眼睛藏在下面,跟不熟的人说话时不自然乱转,她小声辩解:“c市是直辖市啊,比鲩县大多了……”

贺瑀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从来不搭话的女同桌会主动搭话,但他却不甚在意,冷漠地哦了一声。

装什么高冷,哼,文芭乐也不理他,继续画画。

哪知旁边人闲不住,画了两笔整完了,举手高声喊老师。

文芭乐被吓得一哆嗦,一旁贺瑀的笔就这样戳到了她新买的粉色条纹衬衫上。

“啊,我靠,对不起,你这多少钱我赔你吧。”

手机被收了,大家平时都用现金,贺瑀不走心地道完歉后,轻飘飘从lv钱包里抽出五张红色,丢到了文芭乐身上。

全过程不超过三十秒。

“……”文芭乐收下钱,心中默默流泪。

这些该死的有钱人!

贺瑀画得又好又快,文芭乐就坐在一旁,一撇就能看见,这一看,压力巨大,这这这……

“哟,可以嘛。你是才来的吧?”

老师走了过来,文芭乐脊梁骨都僵硬起来,压力好大。

贺瑀大大方方让老师看,“嗯……七天吧。”

“之前学过?”

“一点点。”

之后的日子也是如此,图片写生还好,旁边这人似乎有完美主义的癖好,总是画一半不满意,撕了重画。

要是临摹,那她可惨了。

这人两三笔,欻欻欻就出了感觉,而文芭乐平时紧赶慢赶都画不出来。

不仅如此,他一旦画完就会叫老师,还要聊天。

看着他的画,再看看自己的,还有身后停着,时不时扫视她画的老师……

她真的……压力山大啊啊啊!

回画室时两人买了两盒巧克力奶,拿着喝,一进画室,零零散散几个人没吃饭都在原地画画。

“确实哈,我要是你我心态也不好,其实你画得已经够好了,只是伦勃朗和美术生,比起来还是太明显了——”刘秦秦听她这样讲,叹了口气,安慰着拍了拍文芭乐的肩膀。

文芭乐委屈地直点头,刚点完就发现不对,“你什么意思刘秦秦,什么叫伦勃朗和美术生!你在神化谁。”

刘秦秦捂住嘴:“对不起乖乖,我形容有误,反正就是,天赋怪嘛,最讨厌的物种,大家都讨厌和这种人坐,只能委屈你了。实在不行找老师换座位吧。”

换座位……她不想被老师关注,而且这样的话不谁都知道她跟贺瑀不和了嘛……

上午贺瑀说画的时候虽然看着她,但是大家都不知道那幅画是她的。

文芭乐苦兮兮看着座位旁边那人,他正靠在月亮椅上,衣服遮着脸在睡觉。

她顿时委屈地皱起五官,冲刘秦秦抱怨:“好烦啊,我不想回去。”

刘秦秦也没办法,安慰她帮她骂了两句,文芭乐还是得回去坐着。

中午很少有人午休,都在赶速写作业,文芭乐掏出速写板开始画速写,渐渐入迷。

一旁的贺瑀一双长腿塞在挂架下面,他没睡多久,摘掉了脸上的衣服,伸了个懒腰。

看旁边文芭乐带着耳机画画,几缕刘海垂落,遮住一点脸。

他想起上午那双羞愤的双眼,嘴唇和脸颊因夏天红润,眼睛和鼻子却是因为他——

贺瑀凑了过来,摘掉旁边人的耳机,“说说呗,怎么回事,对我有什么不满。”

文芭乐被碰到耳朵,瑟缩地缩了缩脖子,瞪着大眼看他,摘下耳机,又躲了他的目光,过好几秒才小声说话“说什么?”

这些人就是这样,自己得罪了别人不当回事,别人一点冒犯都不能忍,一直都是她受委屈。

她攥着速写板,指尖发青,她害怕麻烦,反正过两天就要考试,可以换位置。

只有必要接触才需要解决问题,她和他不需要。

贺瑀收敛起吊儿郎当的模样,口吻却还是不上心的感觉,“上午为什么翻我白眼,还撞我,我惹你了?不是吧,我都没跟你搭话。”

文芭乐没理他,手里攥着炭笔,继续画起来。

贺瑀等了很久没得到答复,音色带着沙哑,带着危险地哼了一声:“不理我是吧?”

文芭乐表面上置若罔闻,实则心里的小人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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