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霸？”
“......”
“涂山霸，醒了为何不睁眼？”
“......”涂山霸有些气恼，蓦地睁开了一双狐狸眼，道，“我还没死呢，你在叫魂吗？”
眼前是一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脸，涂山霸盯着那双眼睛看了许久，见那眸光不似以往鲜活，虽不是死去的人的那种空洞无神，却也差不多了，他明白过来了，这是张朔的生魂，他将□□留在了阳世，神魂出壳追随着自己来了这幽冥间。
“张...道长，我方才说梦话了么？”
张朔点了点头，笑了起来，直笑得狐狸耸起了一身的汗毛。他从怀中摸出了一只香草结，正是涂山霸先前送他的那只，过去的这六十年，他将此物搁置了起来，而此次茅山之行，终究还是带上了。
“这香草结，是你拿了我的东西留下的记号么？”
涂山霸微红着的一张脸瞬间又沉了下去，“什么叫拿了你的东西，那心诀本就是我狐族的，你不也事先说好不与我抢的，出尔反尔的究竟是谁啊？还给我，这槿花结我还不给了...”他伸手去抢，却抓了个空，自然，这香草结也是张朔的神识所化，并非实物。
“想要？那你得告诉我，你将这物塞进我手里时，在想着什么，又说了什么？”
涂山霸一噎，这位天师爱徒是不是将礼义廉耻和着躯壳一道留在阳世了，怎么突然这么大胆奔放，他假装无所谓，耸耸肩，便要从张朔怀里起来，，“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给你就给你罢。”
张朔一把按住了涂山霸的双肩，再一次发问，“涂山霸，我先前问过你的，我师尊可是同你说了什么话，此时此刻你愿意告知我了吗？”
涂山霸试着用劲，却被张朔死死按住了，他眨眨眼，迎上那双笃定的眸子，看来这一回是赖不过了，只好斟酌着用语，道，“是说过，在北山雪乡的时候，他要我不要同你做...朋友，你师父是为了你好，他希望你能做个心无旁骛的好天师，难道这样不对吗？”
“你答应了？”
涂山霸扯起嘴角一笑，废话，你不答应试试！
“那你心里...究竟是如何想我的？你不与妻子同...房，是为了...什么？”
涂山霸眨了眨眼，心道你还真问啊，他看着张朔那副小心翼翼的神色，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张朔顿了顿，似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分迫切，他放缓了手上的力道，又开了口，“涂山霸，我不管你如何想我的，我是真心倾慕于你...我也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轰轰轰”，涂山霸登时便觉得胸腔里地动山摇，几欲要将他震蒙了过去，眼前这个人是在说...真心倾慕于他？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
张朔没有给涂山霸喘口气的时机，接着说道，“我自小修道，本以为这世间芸芸众生无谓分别，可竟然还有这样一个你，一只通身红毛的小狐狸，可教我如何是好呢？”
涂山霸歪歪脑袋，这算是表明心迹么，他不是完全不知张朔的心思，只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亲耳听得这些话，这道人是真的豁出去了，他想，自己定得回应一下，他猛然起身，一口嘬上了张朔的双唇，狠狠咬了一口，才道，“你这个天杀的臭道士，你又教我如何是好！”
张朔喜极，不禁搂紧了扑到胸前的人，一妖一道就这么抱了许久，浑然忘我，他们尚且还在涂山女娇的识海中，而那女鬼随时会苏醒过来。涂山霸将脑袋搭在张朔肩膀上，环着张朔的腰身，闭着双眼，遐想蹁跹，张朔的道袍是他的禁忌，可此时，他竟能与那一身杏黄亲密无间。
“张朔，你真傻，你不该进来此处的，你若此时在外间，鬼患已然解了。”
“众生要救，你也要救。”
“我不是为了教你感激我难以忘却我才这样做的。”
“嗯，我知晓，你的心胸不亚于我天师教弟子。”
涂山霸听得张朔称赞，却觉受之有愧，他不是心胸太大，而是心胸太小，小到只能装下一个张朔罢了。
“张朔，答应我，再不可这般不顾及自己这条命了！”
“我是天师教弟子，若有得牺牲，便是我该做的。”
“什么叫该你做的，万物平等，你也是活生生的一条命，至于牺牲这回事，谁碰上就该谁，若我与你一道碰上，那就该我，你还有世间众多生灵要去守护，而我，唯有一个你了，孰大孰小，岂非明白。”
张朔闻言，久久未语，终道一声，“傻狐狸！”
涂山霸着实被这一声取悦了，他又搂紧了张朔几分，将唇移到了其耳畔，悄声道，“张朔，我们就在这儿拜堂罢，我想与你定终身！”
张朔却轻轻摇了摇头，“不是在这儿，你与我，众生都得知晓。”
涂山霸蓦地睁眼，起身看向张朔的双眸，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玩笑来，“张朔，你...何必如此，什么名分，我压根不在乎的。”
张朔却笑了起来，“我在乎，我想与你光明正大的朝夕相伴。”
“可你会是天师啊...”若能活着出去的话。
张朔伸出手抚了抚涂山霸额前的乱发，道，“我已同师尊表明了心迹，若还有命回去，我会争取到他老人家首肯的。”
涂山霸嘴角一扬，面上终是绽出个好看的笑来，连带着那一双狐狸眼都漾起了春潮，张朔看在眼里，忍不住凑上前去亲了亲那两瓣唇，耳鬓厮磨间甚是不舍。
涂山霸觉察到张朔一双手甚是克制，便将其牵引着游走到了自己后腰上，他也是个脸皮薄如纸的妖啊，**裸的话说不出口，只好这样暗示了。
张朔却拒绝了涂山霸的好意，他低声一笑，轻言道，“别急，正式结为道侣后，才可洞房。”
涂山霸一张微红的脸又是一沉，谁急了，似他们这般活了前一时便没下一刻的，总不能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了还守着那份贞洁罢。他用力推开了张朔的身子，故作生气状，一双狐狸眼恶狠狠地盯着张朔，无声地讨伐着这个口无遮拦的臭道士。
张朔怔了证，瞧见狐狸面上的羞愤，方才会意，嗤笑一声，柔声道，“是我急，我急，好了么？”
涂山霸这才满意，他盯着张朔，心又软了下去，抱也抱了，亲也亲了，自己再这样翻脸不认蛮不讲理，也挺无赖的。他不是没有私心的妖，若能得张朔相伴，死也无憾，可他又觉得，这样好的张朔，不该为着一个他就英年早逝，否则，他做鬼也于心难安。世间万物，一旦神魂脱壳，便以七日为限，若七日后，这魂魄还不能归于□□，就是真的...死了。
“张子初，你个大傻子！”涂山霸撂下这句，起身拔足就疾走起来。
张朔与涂山霸并肩而行，一妖一道还未走几步，却觉周遭气海翻转起来，殊不知，是他们渐渐运转起来的灵力扰动了女娇识海，接着便有幻象凝结而成。
眼前风起云涌，苍茫混沌搅合起来，鲜血与杀戮、罪恶与邪狂，高台之上万众敬仰的白色身影，那是涂山女娇，一望无尽的人族妖族顶礼膜拜，虔诚又疯狂，对强大力量的追求滋生出来的邪念，蛊惑着他们。
涂山霸知晓这都是幻象，却看得头皮发麻，他道，“开山斧和避水剑教女娇想起了凄惨的生前事。”
张朔点头赞同，两把神器进不得这幽冥间，还好，七星龙渊认主，即便他神魂出鞘，那剑也誓死追随。
梦魇渐熄，待尘埃落定，目之所及是一方被烧焦了的烬土，一团白色巨物倒在那焦土上，鲜红的血将那纯白的皮毛染得触目惊心，乃是一只九尾狐。在那白狐身前，站着一个身形傲岸的男子，一手持剑一手持斧，湛蓝锋刃上血光流传，即便明知是幻象，那杀气都令人胆寒。
若说方才的幻象多少有几分朦胧，这一回真切得像是身临其境，涂山霸加快了步伐想先去一睹为快，却被张朔拉住了，“当心是女娇的陷进。”
涂山霸道，“来都来了，咱们去看看，这可是上古圣君大禹啊！”若能活着出去，日后还能对着狐子狐孙们吹吹牛。
涂山霸走上前去，到底是没看到大禹的正脸，那幻象已然消失了，他摇头叹道，“难怪女娇对这世间充满怨恨，到头来，她记得最清楚的，便是大禹如何杀了她，她就没有关于和夫君一点点好的记忆吗？”
张朔也甚是不解，他思索道，“记忆...还能选择性地被遗忘不成？”
涂山霸闻言，蓦地一惊，是了，他知晓涂山女娇为何要留自己活口了，这女鬼定是遗忘了部分心诀，修习不成，便想由自己现成的来补全，而那些关于大禹的美好的回忆，八成也是随着那些功法被忘却了。
或许，先行弥补全她的修行，先教她做回以往那个温柔善良能教大禹真心求娶的女妖，他们还能有一线生机得以回归阳世。
涂山霸心念一动，随手往腰间摸了一把，惊声道，“张朔，我挂在腰间的香草结不见了，估摸着是掉在方才那地方了，你去帮我找找，我有点乏，就在此地等你。”
张朔果然见涂山霸腰间没了那槿花结，不及多想，扶着涂山霸原地坐下，便掉头去寻了。涂山霸眼见张朔走得不见身影了，方才回过目光来，他摊开手掌，望着那香草结出了会神，接着便眉心一沉，起身道，“涂山女娇，别装死，想要乱神诀就赶紧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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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八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