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张媚儿与两位师兄走进了伏魔殿,进门前,与涂山霸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便由张朔引着到了张天师面前。

三妖拜过了张天师,张虎道,“我等不请自来,又遇到这两只小妖被人追杀,管了闲事,望张天师恕罪。”他并未说自己来历身份,一是不想让天师教为难,自己等毕竟是妖族,二来,他们自信张天师定然早就认出了自己等。

张天师从方才他们现身时,便就猜到了这三位身份,却不知徒弟来了,师父又在何处,无垠真人张瀚便是以性子乖张传世的,莫不是化了身躲在哪处呢,他不禁望向殿外,仔细看了看。

站在大师兄身后的豹妖和狸妖相视一笑,道,“张天师不用找了,师父他老人家没来,只差了我们来,可惜我们来的晚了些,大上清圣坛论都结束了。”

张天师点了点头,对着三妖还了礼,张朔见师父施的是同道之礼,心道师父这便是认了三妖的道家身份,只是碍于场面,不好相认。

张媚儿瞧了一眼一旁的九思真人,见她定定望着自己一双徒儿,面上已是死灰一片了,便道,“这位...九思真人,这两小妖说你弟子曾阻拦于你,你爱徒便在这里了,且由张天师替你问问?”

九思真人见她是妖,生得美貌,又不端庄,喝道,“你是何方妖孽?本教之事,岂由你说道,不请自来,欲作何祟?”若是往常,她定要出手教训这些野妖,可观这三妖道行深不可测,不敢贸然出手。

张媚儿笑着回了一句,“道长过奖了,妖孽不敢当。”

说话间,芣苢与蓼莪已然跪在祖师的神像前了,蓼莪在低声啜泣,芣苢却望着那神像开了口,“猬妖球球和蛇妖墨墨所说之事皆是事实,我师尊九思真人为一己私欲,草菅了鼠妖蒙蒙性命,还命师妹蓼莪陷害子初师兄,幸而子初师兄...德行未有所失,祖师在上,芣苢所言,句句属实,我师兄妹二人助师为虐,罪不容恕,甘受教规惩罚。”

九思真人见他师兄妹当真说了出来,怒喝一声,“不肖弟子,欺师枉上,该死!”她一击有携风卷雨之势,却被张媚儿轻巧化解开了,狸妖怒斥道,“你为了自己名声,将你重伤的弟子关进暗格里,差点活活闷死,为人师者,这般歹毒,当真是菩萨模样,恶鬼心肠。”

原来球球和墨墨被三妖救下后,到底担心蓼莪安危,便请求狸妖张媚儿走了趟钩弋殿,这才救下了命悬一线的蓼莪,芣苢见师父这般固执狠心,悲愤之下,拉着师妹便来了这伏魔殿。而今九思真人眼见已无从辩解,不禁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伏魔殿外众生亲历了一场好戏,窃窃私语不断,而今真相大白,尸乡大火并未涂山氏所为,先前那些厌弃狐族的妖也渐渐改变了对这红衣狐妖的看法,又见他白白挨了九思真人一掌,只暗自为他叫不平。

涂山霸洗清了嫌疑,却也没什么特别的心情,只是终究忍不住看了张朔一眼,心道自己总算没辜负他的信任。

张朔心生悦意,藏下个笑,却不敢还那狐狸一个眼神,他看了球球和墨墨一眼,二妖会意,上前去一左一右扶着涂山霸便往兜率宫方向去了。

接下来的便是天师教内事了,识趣些的还是早早散了的好,人堆妖堆里三三两两结伴而去了。张天师唤来弟子为虎豹狸三妖安排住宿,大上清圣坛论明日还有一日,他们既然是为此而来,便留宿一夜为好,三妖道了谢告退了去。

及至熙熙攘攘的伏魔殿前又复宁静,张天师便令张朔也退下,芣苢和蓼莪与天师爱徒一齐告退,师兄妹二人临走前,对着九思真人郑重磕了三个头,是拜谢师恩,亦是师徒缘断,他们先前踏进这伏魔殿大门时,已然打定了主意,自己是再也做不成天师教钩弋殿的弟子了。

张朔走在前,芣苢扶着蓼莪走在其后,三人将将出了殿门过了转角,便听那殿门沉沉合上了,不禁脚下一顿,伏魔殿的门永远是对邪魔外道敞开着的,数千年来都是如此,他们却不知,五百余年前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这门也曾合上过一回。

张天师合上殿门,转身再望着祖师爷的神像,直挺挺的身形一弯,跪了下去,沉默许久,方才开了口,“那一晚,你来为我送药,说是你师父不眠不休几个日夜专门为我炼制的灵丸,我未曾生疑,当场欣然服下,正此时,狐族趁雨夜来扰,我前来此处看守狐女,为防狐女出逃,我关上了这伏魔殿的殿门...这数百年来,我都以为是她先行引诱于我...可...竟然...是我害死了她...”

九思真人听着这一代天师发颤的话音,往事也浮现心头,她本是钩弋殿里的小弟子,虽资质过人,却容貌平平,在女弟子众多的钩弋殿,实在太不起眼了。她知道,只有刻苦修行才有出头之日,可当她修为已然是师父座下所有弟子中第一人时,仍然没有几人多看她几眼,当然...也包括这位张天师。只有做得人上人,才能迎来世间众生的瞩目,她将主意打到了彼时的准天师头上,只需嫁给他,自己就将是天师之妻,这可比做个一殿之主风光多了,最重要的是,她有机会,只是...造化弄人...

“你若当真**于我,我不娶你,你便要去我师父面前陈情?”张天师又开了口。

“不错,你当时继任天师之位在即,老天师不会由得你选。”

“那我若说,我宁愿不做天师,也不会娶你呢?”

九思真人一噎,只觉生平耻辱,无出其右,心弦一绷,不禁怒吼起来,“你百般厌弃我,无非是为了那只狐女,我不过是趁着她法力被封时,吓唬她要毁了她那身好看的皮,便被你记了这么多年,说到底,是你早就看上了那张狐狸皮,要说这天师教道貌岸然第一人,舍去你张天师,还有谁!”

道貌岸然?或许自己真的道貌岸然!否则,他怎么敢在祖师神像前玷污了一个狐女的清白,还能若无其事地在这伏魔殿里大行天师之职,连一丝愧疚和心虚都没有呢。

张天师望着神威凛凛的祖师爷,心间陡然泛起以死谢罪四个字来,可下一瞬,青丘后山杉木林中那道生满青苔的墓碑唤醒了他,他能活着并做了天师,是有个傻瓜不要自己性命换来的,活着...才能去缅怀她,这样...她才不是真的死去。

“她宁愿自己死,都要成全你,她对你可真是情深一片啊!可惜...你们注定阴阳相隔,此生无缘...”九思真人冷笑起来,笑得身形晃动,近乎癫狂,“她肚子里有了你的骨肉,那又如何,你以为你不杀她,她一个狐妖就能嫁给天师了?痴心妄想!”

张天师深叹一口气,见即便到了此时,九思真人还无丝毫悔愧,心里仅剩的一点慈念也湮灭了,他对着祖师神像拜了下去,再起身时,又是那个张天师了,他冷声问道,“此番你教蓼莪陷害子初,又是为何?”

“我虽资质上等,可年华不等人,太上感应经我已经来不及修习完整了,若无三皇秘典相助,我老死都不得飞升,蓼莪若成了天师之妻,我这个做师父的还从她手里讨不来那秘典吗?”九思真人如实说出自己的私欲,竟无分毫的难为情。

张天师闻言皱眉,三皇秘典是只有天师本人和其道侣才能修行的秘法,可从古至今,从没有哪位天师真的修习此法,修习太上感应经虽耗时过长,可贵在稳扎稳打,当是正统的飞升之道,若连飞升都要抄近路,那飞升的意义又何在?

九思真人见张天师再度沉默,便问道,“该说的都说了,掌教师兄,你是想直接杀了我给那狐女报仇?还是将我所做公之于众,好教我身败名裂,于修真界遗臭万年?”

杀了她,她先前的道便白悟了,教她身败名裂,她今后的道又该何去何从?张天师沉吟半响,淡淡开口道,“你欲念太多,不宜再身居一殿之主之位,自今日起,便做回天师教寻常道人,每日辰时去早室奏琴,午时去饭堂拾筷,戌时去卧舍洒扫,除却坐忘之道,无须再修行任何道法。”

张天师虽已不再是天师,可他出口的话仍是金科玉律,九思真人未敢质疑其威严,从一殿之主成为道仆,虽没要她的命,可已将她一贯的高傲抛入尘埃里了,她冷笑数声,缓缓跪在了祖师神像前,很多很多年前,她亦是真心来此求道的,可终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伏魔殿的殿门再次打开时,张天师看见九怀、九叹和九思三位真人已立身殿外三丈远之地了,眼见他们面色不祥,便是向来跳脱的九辩真人此时都一本正经,张天师以为他们是为了替九思真人求情而来,却听九怀真人开了口,“茅山派掌教驭霄真君亲临龙虎山,人已在山下,说是明日一早再来叨扰,要与天师教切磋道法。”

“哦?切磋?”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狐妖小红郎
连载中饭粥五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