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朔闻言睁眼,正瞧见一个被鬼气萦绕的涂山霸,他双目紧闭,面上颈间全是热汗,吐纳没了章法,放在膝头的一双手颤得厉害,“涂山霸,你哪里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哪里都不舒服,最不舒服的是小腹往下,酥痒麻热,焦躁难耐,这是什么鬼气,还有催情的效用吗?他却不知,鬼气并非能催情,却能催生欲念,而**本就是所有欲念中最易受扰的一种,何况,眼下还有一杯解渴的鸩酒就摆在他面前呢。
张朔不知涂山霸所受的是何种煎熬,更不知如何出手相助,唯有连声大喊涂山霸的名字以唤醒他被鬼气迷惑的神魂,而一声声听在狐狸耳里,像极了一把锯齿,正在锉磨他已然绷紧一线的心弦。
“别喊了,快出去,出去...”涂山霸不敢睁眼,低声吼着。
张朔关心情切,伸手搭上狐狸的肩膀,涂山霸一个激灵,他缓缓抬首,灼热的眼神里已带着三分凶光,他几乎是将自己的双手抓出了血,这才忍住要一把抱住张朔的冲动,他不能,尤其是在这样荒唐的时候。
眼前这个道人看着有几分迷惑,他可能不知,自己此时心中所想,是想攀上他的身子与他肌肤相亲,想牵引着他的手送到自己身上想被爱抚的地方,想咬住他的唇舌咂摸其中的滋味,想让他像黑衣鬼对白衣鬼一样的急不可耐来对自己,想...涂山霸又回想起了那一副副活春宫,只觉神魂都要被那浅喘低吟拉扯碎了,溃不成军之际,他用仅存的一丝理智化了原形。
张朔见那只红狐伏在地上,脑袋埋在双爪间,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不大的身子筛糠一般颤动着,既心急又心疼,便擅作主张将其抱在了怀里。
涂山霸显然被这一抱惊得失了魂,他以为变作兽身能缓解几分,可兽类的**只会比人形更直白,他知晓自己作为一只公狐狸的象征正昂然抬首,赫然出现在了张朔眼里,气自己不争气,更气这道人管闲事,四爪并用便在张朔怀里乱抓一气,“放手,放手,放手啊,教你放手...”忽而爪子一重,却是已将张朔脖颈抓出了一道三寸长的血口子来。
张朔吃痛,闷哼一声,却还是不放手,涂山霸停止了挣扎,垂着狐狸脑袋,从牙关里挤出了几个字,“你先出去,好吗...算我求你了...”
张朔心头一软,顿了顿,却还是一言不发地将涂山霸放下了。他的脚步很轻,带着不舍,忍住了回头的冲动,走出了石洞中。
天还未亮,四周很静,心却很乱。
张朔还没迟钝到,不知涂山霸的心思,他在洞口来回踱着脚,无数次起了要进去的念头,可脚步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返回来,或许那狐狸的苦衷比自己想的还要大,才会那般恳求自己。就这么煎熬了两炷香的工夫,张朔估摸着差不多够他自行消解了,才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他不敢贸然现身,怕教涂山霸为难,便站在那石室门口唤了两声,却无应答,他道是那狐狸害羞,又提高了声调再唤,却还是无应答的,他心中陡然升起不祥,大步踏进石室,见涂山霸还是狐狸模样,伏在那处一动不动,而浑身已浴在了血泊中,那一身原本蓬松的红毛湿软了,鲜红细长的血流就从那身子下流了出来,顺着低洼地势淌了很远。
“涂山霸!”
张朔软着双腿跑上前去,一把将那狐狸搂起抱在了怀里,他的尖牙将前腿咬穿了,血已然流得差不多了,想他这尺余长的身子又能有多少血呢,他脖颈处尚且还有余温,起伏微弱的几乎觉察不出,张朔颤着一双手将那尖牙缓缓从他皮肉里取出,又从自己道袍上撕下一角手忙脚乱地为他包扎好了伤口,他流了这么多的血...会死吗?他是九尾后裔涂山氏,他不会这么轻易死掉的罢?有什么法子能将他流出来的血再灌进他的血脉里吗?张朔的心头千军万马般慌乱,他从来没有流过眼泪,他以为那是永远不会属于他的东西,可如今他能尝到了,那咸涩的滋味。
这个傻狐狸,傻狐狸,傻狐狸...
张朔想起了什么,忙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瓶,这是先前离开勃齐时,蓼莪交给他的丹药,他将里面剩下的几颗一股脑倒了出来,掰开涂山霸紧闭的牙关,一颗一颗全部都塞了进去。
他绞尽脑汁想着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便又生一计,他席地而坐,将涂山霸放在腿弯里,又将自己手腕划开了一道小口,将一滴一滴的鲜血挤出喂给涂山霸喝,人族都说吃什么补什么,他流出了多少血,自己补给他多少就是了。
不知过了多久,张朔感知到腿弯里的小小身体动了,他提在心间许久的一口气终于松了松,他见手腕的伤势快要愈合了,再一次用力捏了捏,鲜血又开始往下滴落,一滴一滴接连不断地正好落在狐狸的牙关里,狐狸开了口,“你在做什么?”
张朔不知自己流了多少血,迷迷糊糊间听到这一声,不由得神魂一震,却是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又在做什么?”他手一挥,便将狐狸变成了人形。
涂山霸惊觉自己正躺在张朔怀里,那张脸离着自己不足一尺之距,他仍旧慌乱,却无先前的暴躁了,他道,“我不是想自杀,我仇还没报呢,怎么舍得去死,我就是想放点血,清醒一下。”
张朔被气笑了,“放血?清醒?你怎么不...”余下的话他说不出口,一张脸却憋红了。
涂山霸莫名就听明白了,惨白的一张脸瞬间也跟着红了起来,心道这天师爱徒的歪点子还挺多的,对哦,自己方才怎么没想到呢,反正也是不打算与北山皎皎做真夫妻了。
他见张朔还在往自己嘴里滴血,便拿住他手腕,从怀里摸出块帕子为他包扎,他想着,他和张朔若都流血而亡,被人寻见,会不会以为他两是在这洞里殉情的啊,他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下一刻却鼻头一酸,以手掩面从张朔怀里起来了。他尚且虚弱,猛一起身险些又要栽倒过去,只好背过身子坐着养神。
张朔望着那道背影,良久,才问,“你这又是何苦,你是有妻室的,又不似我...”
何苦?涂山霸无声苦笑着,因为你在我心里是神明,未经你的允许,我不想那般荒唐地亵渎于你。
张朔又道,“涂山霸,你转过来,我有话问你。”
涂山霸迟疑着,还是转过了身,面对着张朔坐着,却耷拉着脑袋,不去看他,“你问吧。”
“我师尊可是同你说过什么...关于我的话?如实回答!”
涂山霸曾想过被张朔这么追问,只是没想到是在自己劫后余生尚且虚弱的时候,完全不给自己喘口气的时机,不过,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也早就在心里演练很多遍了,信口就是胡来,“当然,张天师说你天赋极高,远甚于他,你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很厉害的天师,有你接管苍生,他很放心...”
“我方才问错了,不是关于我,是关于...你和我?”张朔铁青着一张脸望着涂山霸,出声打断了他。
涂山霸果断地摇了摇头。
“我不信,抬起头看着我如实回答。”
涂山霸自然心虚,他哪里敢看张朔,撑着身子便欲站起来,却被张朔断喝一声,扑倒在了地上,张朔一手撑地,一手按在涂山霸肩上,膝头还将狐狸胸口死死抵住。
涂山霸被张朔的暴行惊呆了,天师弟子犯起混来,威力果然不一般,他这是要逼着自己就范?不说实话还要暴打一顿?
“快说!我师尊到底说了什么?”张朔几乎是吼出来的。
涂山霸想起自己方才的隐忍,自觉委屈到不行,便也吼了回去,“回答什么?你想听我说什么?又想让我做什么?你摸了我一把,我就要缠着你要你负责,满足你正人君子的颜面,满足你天师弟子的尊严,是吗?你就想听这些吗?啊?”他为了宣示自己的气愤,说完还使劲推了一把压着自己的身子,不曾想却将张朔推翻在了地上。
“......”
涂山霸忙翻身爬起来,将张朔扶起靠在了石壁上,他都这么虚弱了吗,自己都没剩下几分力气了,还将他推倒了,他却不知,人在血气不足又急火攻心之时,脆弱的不堪设想,即便那人是天师弟子,也是如此。
涂山霸坐在地上,看着张朔入了定,惨白的面色未能将他的英气掩盖半分,他眉心微微皱着,教妖看着心疼,方才一番撕扯,他道袍有几分褶皱,涂山霸伸手轻轻将其一一拉平整,再看他束发用的发冠也有几分歪斜,可自己却没勇气去将其扶正了,他颈间的伤痕更是显眼,涂山霸不禁看了看自己的手,他从未想过,自己这狐狸爪子能有抓进张朔皮肉的一天。
就这么痴痴看了许久,待外间鸟鸣大作时,张朔吐纳渐复平缓,面上也多了几分血色,他终究修为了得,放点血还不会将他怎样,涂山霸想到,自己作为一只狐狸,竟然喝过天师爱徒的血,这怕是能吹一辈子的牛了。他笑了笑,舒展舒展了筋骨,只觉周身已无不适,他不知,他一口气吃了好几颗天师教的灵丹妙药,药效发作,正在治愈他因失血过多的虚弱身子。
涂山霸走出了洞外,去寻了山泉洗了脸洗了浑身的血污,又取了干净的泉水,摘了新鲜的果子回了洞中,他知晓,张朔受了伤,这一入定要些时候,待他出了定,若是口干舌燥,便喝点泉水,吃几只果子,他能给张朔的,也只有这些果子了。
涂山霸自觉身体已然恢复了不少,决意离去,他在洞口设置了法障,避免误闯进洞的野兽惊到了张朔,他站在洞口驻足良久,终究施施然下了荒山,往青丘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