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霸和胡夷大呼一声,也纷纷抢上前来,涂山霸心头自责万分,道,“北山叔叔,你教雪狐们停下罢,我本就是死剩下的,不能再叫雪狐们白白送命了。”
北山堂摇了摇头,“且不说...你与皎皎有婚约,咱们狐族怎可这般任外族欺辱,他一个黄天鸷修为再高,成千上万的雪狐在此,他也杀不完的。”
雪狐们见族长受伤,纷纷炸了毛,不要命般冲了上去,有从正面进攻欲直取其面门的,有从地面窜出欲攻其不备的,还有从院中树上跳下欲从旁偷袭的,却均是还未近得黄天鸷的身,便被其做法打翻在地,虽如此,雪狐们兀自不屈不挠,仍是前赴后继。
满院的八仙桌被接二连三的道法击得粉碎,木屑四溅,上好的菜肴还未动筷,也纷纷落了一地,本是洁白的雪地此时杯盘狼藉,还有狐狸的鲜血不断喷洒而出,眼看着有诸多狐狸不支,被撕得粉碎。
但见黄天鸷腾起妖气,将雪狐们暂时阻了下来,他右手捏诀,单目紧闭,竟是沉声吟唱起了什么,便见其周身上下气息随着口中念念有词迅速翻涌起来,凝结成了无数诡异的赤色符字,而那些符字便就随着他唱声大作飞了起来,像一道道小小的符箓贴着地上的雪狐们就去了,待它们落到了狐狸身上,就似雪花落进了火堆里,刹时便就融化了。有几片符字飞向了涂山霸这边,他正要拿手去接住,却听北山堂喝道,“快闪开,此乃撞克术,万万碰不得。”
涂山霸一惊,忙抽身避开,却见那符字就像长了眼睛,只往有生灵的地方飘来,“北山叔叔,此术如何解?”
“一旦撞上便无解,”北山堂提了一口气,对着雪狐们呼道,“关七窍,闭五识,多拿火把来!”
尚未被符字撞上的雪狐们纷纷听从,却架不住已然有大半的雪狐们被撞上了,但见那些符字还源源不断地从黄天鸷身上发散出来,像一只只赤蝶飞来飞去,不断寻找着能被乘虚而入的生灵。已中了术法的雪狐们已然没了抵抗之力,只能任由被那符字继续侵入,渐渐地,便见那些雪狐们像是瞌睡了一般闭上了双目,倒地扭动着脑袋和四肢抽搐起来,不知是痛的,还是痒的,而再待其睁眼起身,原本该是漆黑的狐狸眼却成了一双双赤目,射出狠厉的凶光来。
北山堂暗叫不妙,这老鼬术法成了,他悄声吩咐,“霸儿,你带着皎皎先行离开,后院最粗的那棵杉木下有暗洞,自那处逃出去,直往北走。”
涂山霸自然不肯,他与胡夷对望一眼,却是纷纷护在了北山瑞和北山皎皎兄妹身前,“少主和皎皎先走!”
北山堂见这狐子力量虽还弱小,却不是贪生怕死的,也不禁欣慰,可他不知,若雪狐一族今夜注定有此大劫,唯有他涂山氏的血脉还有得延续,狐族才有东山再起之日。他凭着一口豪气,一手抓了涂山霸一手抓了涂山皎皎,便要带着他们遁走,却听黄天鸷一声令下,几只离得最近的赤目狐狸应声就扑了上来,眼见这些赤目狐狸龇牙咧嘴,全无雪狐的柔顺憨态,倒像是扑向猎物的饿狼。
北山堂两手不得闲,便被一只狐狸咬住了衣襟,涂山霸劈手去砍那狐狸,却觉这狐狸的皮比自己的硬实多了,一掌劈上去,虽将那狐狸劈翻了在地,自己一只手也疼得发颤,“北山叔叔,这些狐狸怎么不认得你了?”
北山堂道,“它们中了撞克术,体内邪气充盈,皮肉坚如铁石,心智也被冲乱,现下只听那施术者的使唤了。”
果然,那些赤目狐狸纷纷冲向了那些没被撞上的雪狐们,明明方才还是并肩作战的伙伴,此时却是齿爪并用厮杀起来的生死仇敌般,未撞上的狐狸们初时还不忍招架,被伤了不少,听闻族长下令,它们才奋起反击,只是,眼下它们是寻常雪狐,那些赤目狐狸非但皮结实了,尖牙和爪子都更锋利了,没几下,一只雪狐就被几只赤目狐狸撕成了尸块。
涂山霸见状,心生不忍,更生怨愤,这撞克术阴毒至此,竟教手足都能相残,实在是有违天道伦常的邪术,眼见雪狐们自相残杀,非但是撞了术的和未撞术的撕咬,两只撞了术的也大杀起来,神智全无,只有对血肉的**。再这样下去,黄天鸷不动一根手指,雪狐一族就要在此处流干血了。
北山堂直教涂山霸快走,涂山霸却与胡夷对望一眼,蓄足了一身道行,以生平最快的步法分左右两翼冲向了那被赤目狐狸团团围住的黄天鸷,那老妖还自闭着双目在作法,哪怕不能伤他半分,只要他能停下这阴邪术法,雪狐们还能捡回一条命。
“霸儿...”北山堂一声大呼,心道大势去也,那老鼬周身妖气已转圜得雄浑臻透,已然是金刚不破,莫说伤他,被其妖气反噬,足以致命了。
黄天鸷并未睁眼,他觉察到了两狐子来袭,这正中了他下怀,他纹丝不动,静等着他们窜身上来送死。涂山霸和胡夷还未近黄天鸷的身,便觉心跳陡然顿住了,分明是强大的妖气在拉扯着他们往前去,初时如针芒覆体,再近便是穿肉之痛,后来已是裂骨般的生疼,且这拉扯后劲绵绵不断,根本不由得自己抵御,本以为是必死无疑了,却见眼前陡然炸出一道金光,瞬时那股压制着自己的强大妖气湮灭了下去,这气息并不陌生,涂山霸双目一瞠,果然听黄天鸷讶了一声,“张天师?原来一直跟着我的...是你!”
涂山霸抬目望去,果然见一黄衣道人披月摘星御风而来,夜风中道袍猎猎翻飞,如天外仙人,乍临世间,不是张天师又是何人。他心头一惊,下意识便往后退了一步,师父来了,不知徒弟有无跟随,待看清当真只有张天师一人之时,他松了一口气,却随即想到,这分明是师父来了更为要命嘛。
张天师广袖一挥,便将两个应声扑上去的赤目狐狸打开了,他于黄天鸷正前方立身站定,清喝一声,“且教贫道来领教黄族大仙的道法。”话音落了,便见其左手结印,右手凭空伸出,低首阖目念起了诀,瞬时,满院的赤符就像听见了他的召唤,纷纷涌向了那道身影,争先恐后地往他摊开的右手掌心里钻去,疾如暴风,势如狂瀑,那掌心仿佛有吞海的气势,那无穷无尽的赤符便如入海的泥牛般,不止如此,就连那些已然进入雪狐体内的赤符也被揪了出来,一片不留。
而待那最后一片赤符也被吸进了张天师的掌心,便见他掌心轻轻一收,好似抓住了一片羽毛般,他双目已然睁开了,正望着前方的黄天鸷,目色祥和宛如神祇,待他缓缓摊开右手,只一道黑烟冉冉升起,被夜风一吹,便了无踪影。
黄天鸷眼见妖法被破,既怕又恨,他一路而来,便觉有高手跟着自己,只是自负修为了得,又才将一只年余千年修为的狐妖法力化为己用,便没将其放在心上,岂料,这人竟会是张天师。数百年未见,他只叹这道士修为已然是出神入化了,这撞克术是黄族妖法绝学,自己难用一次,竟被其眨眼的工夫就破解的干干净净,若没猜错,方才救下青丘两狐子的那一击他也只用了两成不到的功力,他心头转了几下,冷笑一声道,“张天师的三清之气来破这撞克术,大材小用了。”
张天师知晓他语含揶揄,是怪自己多管闲事了,便道,“妖道切磋历来已久,何谈大材小用,只是方才黄大仙说,贫道是跟着你来的,非也,只是顺路。”此话不假,他当真是要来北山的,只是半路上正好撞见了也正往此来的黄天鸷罢了。
黄天鸷讶声道,“哦?不知张天师来此地有何贵干?”
“贫道早已卸下天师之职,如今只是一闲散道人,下山来走朋访友,不可以吗?”张天师对这老妖的傲慢已然不悦,说罢便移步往里走去。
此时,被抽出了赤符的雪狐们已渐渐恢复了神智,却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只望着地上七零八落的狐尸有些费解。它们一听张天师三个字,如雷贯耳,对于他们这些生于北山、长于北山、终老于北山的雪狐来说,张天师其人无异于什么世外神罗,连梦都是不敢梦到的,而今,这一个鼻子两只眼的黄衣道人就是张天师,众狐想起了那些关于张天师如何斩妖除魔的传闻来,纷纷化了人形,生怕他将自己等当做坏妖一并清理了。
涂山霸见张天师自来到这处,便没多看自己一眼,又见他直接越过自己往北山堂处走去了,心道,他怕真的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如此最好。他见北山堂重伤之下,竟还那般为自己着急,心头动容,忙跑过去将其扶住了,北山瑞则抱着受伤的妹妹站在一旁,低首等着天师大驾。
北山堂也是第一次见张天师,但见其一身道袍素雅冷清,既无配剑亦无法器,此时正负了一双手端端立在自己面前,忙拜道,“不知张天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雪狐一族失敬!”
张天师望着北山堂,道,“是贫道冒失而来,未曾与北山族长打声招呼。”
北山堂忙道,“哪里哪里,若非张天师出手,雪狐一族危矣,天师大恩,北山氏没齿不忘。”
张天师似乎这才看见了涂山霸,望了他一眼,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涂山霸一愣,不知这张天师是在问哪桩事,自己想说的可不止一桩,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说狐族冤枉么?说爹娘枉死么?说自己是不得已才从张朔那里取来那乱神心诀的么?他动了动嘴角,开口却只淡淡一声,“青丘狐子见过张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