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涂山霸恼羞得想打妖,张朔却已走出去了,这倒教他松了一口气,才允许胡夷替他褪了衣衫上药,边上药,胡夷便问了涂山霸是如何活下来的,涂山霸直道,是张朔和一个叫灭道的老道人救下的,就连那乱神心诀也是从那老道那里听来的,他又问胡夷怎么会知晓这秘法,胡夷只好坦言,是很小的时候,跟在族长身后,无意间听族长与族中长老提说起来的,也没多少记在心上,“涂山霸,我这条命是族长救下的,苍天有眼,你还活着,从今往后便就是你的了,你别怕,咱们狐族千千万万,不会灭绝的,你还在,一定会东山再起的。”

涂山霸听得眼眶一酸,便像小时候受了委屈那样,抱着胡夷哭了起来,这哭声将张朔引了进来,涂山霸便擦擦眼泪不再哭了,他见那石板上除了几样药草,还有一小捆香草,正是在青丘时母亲常用的那种,便拿着端详起来。他拿眼看了胡夷一眼,胡夷会意,便道,“张道长,那心诀,能不能先教我们开开眼,我们不抢,就看看,抢也抢不过。”

张朔拿出了那狐皮,递给了涂山霸,道,“怕是太过年久,不成形了。”

涂山霸将手上的香草揣进怀里,忙接了过来,他看了许久,忽而咬破了手指,就在那没字的空白处抹了上去,果然,经他鲜血染过的地方,小小的字体渐渐显了出来,想必是那涂山女娇怕后世的九尾狐们都太笨了,此等秘籍尽是拿些粗浅文字写就的,涂山霸粗略一看,一一认得,顿时眼睛热了,心也热了,抓住狐皮的手不觉紧了些。

胡夷喜道,“你倒聪明,知道抹上你的血就能看见了。”

涂山霸道,“不是我聪明,是涂山女娇聪明,没有涂山氏的血脉,就解不开这心法,妖族能仰仗的不就是这点天赋吗?”

张朔心道,这狐狸倒也不算太傻,他道,“这是你的东西,我不会据为己有,待让师尊过了目,便还给你。”言下之意,他两妖也得上趟龙虎山的。

涂山霸心念一转,道,“张朔,我相信你!”说罢便就将那狐皮还给了他。

张朔站在一旁,听着涂山霸和胡夷说着彼此自青丘离开后的经历,原来这两只苦命狐狸都吃了不少苦,到得此时,也不由得不信,青丘那场大火实属蹊跷了,好在上天还为涂山霸留下了一个伴儿。

他看着胡夷拉着涂山霸的肩膀将其拽到怀里来柔声安慰,他自己从未与谁做出过这等亲密的举动来,便觉得略有不妥,可转念一想,自己是万万不能这样抱着涂山霸的。说了许久的话,夜已深了,涂山霸却喊肚子饿,胡夷忙说去给他捉几只小獾来吃,这狐狸却说自己吃果子就好了,张朔便就出去给他摘果子。

张朔一走,涂山霸便坐端了身子,好似刚才肚子饿的咕咕叫的不是他,胡夷哪能不知道他心意,悄声问道,“你想...逃?”

涂山霸将石板上的草药拿了过来,边挑拣边道,“我又不是他的俘虏,不算逃。”

胡夷迟疑着,“可你的伤势不轻,跑不快的,被追上怎么说?”

涂山霸白了他一眼,“你不会背着我啊,也可以化了形驮着我嘛...”他挑挑拣拣,选出了几样能用的草药,却觉不够,“你等会儿寻个时机出去再找几株山茄来,张朔惊觉得紧,这点点草药还迷不倒他,须得那玩意才行。”

胡夷“咦”了一声,“你怎么晓得他睡觉不踏实,你和他过过夜?”

涂山霸被问了大红脸,好在这石洞暗沉沉的看不清楚,他啐道,“教你去就去,废话多。”

说话间张朔已摘了果子回来了,他递给了涂山霸几只,又要给胡夷,胡夷却扰扰手,一脸的为难,“我吃不惯这种...食物,我自己出去随便找点。”他说罢又是化了形一溜烟的跑了。

涂山霸见张朔不吃,只站在一旁,也不看自己,低首盯着手里的几个果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拿眼睛偷偷看他,待张朔望向了他,他又道,“张朔,你突破了上清境界,回了龙虎山,你师父定然欢喜得紧。”

张朔似是笑了笑,却没说什么,涂山霸想起了一事,又道,“张朔,你下了山,定要去那抱朴观里看看,看葛老仙翁父子可是和好了,若他真的不认儿子了,你要劝劝他,就说...是狐大仙说的,不怪葛夫人剥皮之过了。”

张朔点了点头,“这是自然...”他顿了顿,又道,“葛夫人已有身孕,若真被丈夫亲手杀死,算我一桩罪业。”

涂山霸忙道,“别别别,张朔你千万别这么说,是我非要给那小狐狸讨回公道的,有罪业也该是我的,况且...我们也不知道葛夫人肚里有了孩子,葛小仙不是也不知道么。”

张朔却道,“不知...却不是真的不愧!”

涂山霸不知道他在发什么感慨,便道,“你还记得我姑姑那事吗?我先前问我阿娘,为何姑姑明知肚里有了小人儿,却反而要走,她若是留下将那欺负了她的恶人指认出来,不管那人是谁,依你们天师教的规矩,也不会轻饶的罢,可经历了葛小仙夫妻这一场事,我猜...姑姑怕是喜欢着那人的,不想让他受罚,却白白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你说呢张朔?”

张朔嘴角微动,便要将那人是谁脱口而出了,却还是咽了下去,师尊绝不是敢做不敢当之人,若此事一定要为外人知,还是由他自己来说的好,他心思一转,便道,“涂山,我师尊绝不是好杀之人,你再见了他,不要害怕,也不要愤恨,我定竭尽全力周旋。”

涂山霸语气轻松,“我知道,这世间若说张天师是坏人,那就没有好人了,我前次也是一时冲动,后来想想,真是不该,好在张天师又岂是我能伤到一个手指头的呢,你不必担心我。”

张朔看着石板上那个盘膝而坐的少年,但见其面上挂着几分安心,只将一株一株的草药塞进嘴里慢悠悠地嚼着。他嘴角不禁扬了扬,已在心里为他盘算了,花蘼市一番波折,世间怕是皆知,涂山氏的少主还活着,若青丘之事一日不了,便总是有黄灰两族的妖会寻他麻烦,龙虎山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只需他守规矩,在那处一直待着也无妨,其他师叔伯们都喜静,九辩师叔却好人多,便教他去嵯峨殿住下,若他怕与生人相处,那便只能将他留在兜率宫了,张朔就这么想着,心境竟是这许久都没有过的畅快,他本想着趁此时将那**惑魄两石子还给他,可想着既然要同行,放在哪里都一样的,还是待他日后要离去之时,再还给他好了。

待胡夷回来之后,夜已很深了,涂山霸提议都歇下罢,明日一早还要下山赶路,便教胡夷扶着自己挨着石壁坐下了,他背上有伤还抹着药,躺不下,可他一副困极了的样子,很快就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胡夷也化了原形伏在了涂山霸腿边闭上了眼睛,将一块大石板都留给了张朔。

张朔见他们这般谦让,自己便就不扭捏了,他背对着两妖躺了上去,也闭上了眼睛,他自然不会立即入睡的,却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任何动静,心道这乱神心诀就好端端地在自己怀里,他自负即便自己睡得熟了,也还是不会有谁能轻易将其拿走,就这么迷迷糊糊想着,再加之与四妖一战也有所耗损,真就睡了过去。

涂山霸硬是挨到了夜半时分,再三确认张朔的呼吸已然平稳,方才睁开了眼睛,他从嘴里吐出一只药丸来,便是他先前当着张朔的面嚼着的那些,又自身下取出一只手来,掌心是胡夷先前趁扶着他的时候塞给他的几株山茄,他将山茄捏碎了和那只药丸混在了一起,轻轻一掷,便将那东西掷到了张朔身下,他这手法是幼时打鸟窝的时候练出来的,不偏不倚,便就挨近了张朔的风门穴,虽未贴着皮肉,透过衣物,也能发挥效用。

就这么熬着过了快一个时辰,胡夷已然真的睡过去了,却觉有只手在挠他的脑袋,他睁开一双睡意惺忪的狐狸眼,小声问,“成了?”

涂山霸点了点头,他已明显能觉察到,张朔的呼吸更缓更稳更轻了。胡夷大喜,悄无声息地化了形,他走到张朔身边,瞧见这天师爱徒一脸草木的青色,当真是着了迷药了,他试着伸手探进他怀里,未有异样,便顺手将那狐皮牵了出来。他冲着涂山霸比划几下,示意他化形先出洞去,涂山霸却面上闪过一丝犹豫,道,“你先出去,我有几句话对张朔说。”

胡夷不解,“他都这样了,还听什么话?”

涂山霸不耐烦地撵他,“你先出去就是了。”

胡夷一脸狐疑地走出了洞去,回首扔给涂山霸几个不理解的眼神。涂山霸却不管这些,他确认胡夷真的走出去了而不是躲在哪里偷听,才起身走到了张朔身边蹲下了身,看着中了迷药的张朔睡得熟透了,心道正好教他好好休息。

涂山霸望着张朔静静看了会,伸手从怀里摸出几株香草来,他边将那香草慢慢在手指里折了起来,边小声道,“张朔,我不能跟你回天师教,我还有我的事要去做,这心诀便当是我跟你借的,等我大事毕了,心愿了了,便亲自去还给你,再让你出气,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认的,你若知我心里有多难捱,就别来寻我,你好好去修你的道,好好等着接你师父的天师之位,你一定会是一个很厉害的天师,我若命大,我们就还能再见的,球球和墨墨,也拜托你了,他们虽是妖族,可实在不能跟着我这个亡命之徒一起走,你带他们先回天师教学学本事,日后行走世间也方便...”他拿手擦了擦眼角,又取下一直带在自己腰间的香草结说道,“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不知道怎么谢你,我身无长物,一无所有,这槿花结是我阿娘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了,我没法给你,就编了个一样的,你若是不喜欢,扔了也行。”他说罢,又将两个槿花结比对着在眼前看了会儿,自己的那只曾染上了血,如今已是暗红色了,送给张朔的这只却是活生生的翠绿色,正如眼前这个人一样,饱满而又深沉。

涂山霸慢慢地将那个香草结放进了张朔掌心里,却迟迟舍不得松手,倒像是他正依依不舍地拉着张朔的手一样,他心里窜过一阵酥麻,又道,“张朔,若你真将我当成了个姑娘,想要了我,我也不该拒绝的,我阿爹常常骂我,除了这副皮囊,没个拿得出手的,若这皮囊能换你一刻欢愉,也权当是我报答了你,免得我哪日就死了,却还欠着你的...”涂山霸说着说着,自己的脸却红了,他忙从张朔掌心里抽回了手,继续说着,“可我知,你不是那样的人,也不会干那样糊涂的事...张朔...你真好...”他将那个真好的人又看了几眼,决然转身去了。

胡夷看着涂山霸从山洞里出来时,活像只被剔了骨的废狐狸,忙上前去扶住了他,“说什么了?咱们这么做是不厚道,可也没别的法子了。”

涂山霸看着天边月牙儿高悬,愣了愣神,点了点头,又回首望了一眼那洞口,道,“走吧!”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狐妖小红郎
连载中饭粥五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