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亦云的宅府临街而立，是一座二层高的独栋小楼，也和警署厅离得不算太远。
顾彬一行三人是步行过去的，范宅大门外放置了几个花圈，由于先前刮风又下雨，此时花圈东倒西歪地斜靠在墙上，一片凌乱。
顾彬伸手把其中一个扶正，顺带着看了眼缀于其中的挽联，上书‘流芳百世，清白人间’，挽联写得很好，只是落款处是空白的。
谢道说：“这个花圈怎么不把赠送人的名字写出来。”
顾彬说：“不落款也许是因为送花圈的人和范医生相交甚少，可又曾经受他恩惠。”
谢道点了点头，觉得他所说的有道理：“虽然我和范医生只见过一次，可也能感受到他对于病人很是细心，当时我只是感染了点小风寒，可他却耐心询问，仔细嘱托，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谁想到……”
谢道满心遗憾地叹了口气，顾彬拍拍他的肩。
范家庭院面积不大，从大门行至前厅不过二十来步的距离，进口处燃着一盏长明灯，大门双双往两侧敞着，上面各挂着一朵白花。
顾彬走了进去，整个厅内不见花哨的陈设，正中间的位置摆放着灵案，灵案之上放着一对白蜡，还有几盘祭品，蜡烛中间是范亦云的灵牌。
空气里蔓延着肃穆的气氛，范太太身着白色孝服跪拜在地上，正向前来哀悼的人们还礼，礼毕起身，话还未说完就拿手中的帕子遮挡在眼前，原本心中感伤的人这样一看，也跟着小声抽噎起来。
顾彬三人没有上前，而是站在门口处观望着。
一个六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摞烧纸钱从屋内出来，瞧他们看着面生，却又穿着警署厅的制服，于是过来询问道：“请问三位官爷也是前来吊唁我家老爷的？”
刘百说：“奉警署厅的指示，我们是来查案的。”
“查案？”那男人一听，慌了神，立马大声嚷嚷起来：“官爷，您是不是弄错了，咱们家都是老实本分的好人，没犯过罪啊。”
男人这一喊，引得周围人的目光全都集聚了过来。
范太太抹了把眼泪，抬头一看，认出刘百和谢道是昨日来过家中的警员，她和身边人打过招呼后，脚步蹒跚地往他们这边走，那男人见状，忙上前搀扶着她的胳膊。
顾彬同样朝她迎了几步，只见范太太双眼通红，面如白纸，此时她强装镇定地望着顾彬他们，说：“各位官爷今日到访，不知是何事？”
“我们……”
刘百一把按住抢先开头的谢道，打断了他的话：“打扰了范太太，我们不请自来实属有关唐突，不过关于范医生的死因，我们还要进一步的调查，还是烦请范太太能配合我们。哦对了这是我们侦查三队的顾彬顾队长。”
顾彬点了点头。
范太太身形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你们昨天不是说他是自杀，还需要调查什么。”
顾彬这时开口道：“这件事属实怪我，结论下得太过仓促，以至于很多疑问都没上门找您核实。不知范太太现在方不方便。”
“这……”范太太扭头看了眼厅里的宾客，顾彬一行人来得太过突然，前来吊唁的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他们身上，正在小声地议论纷纷。范太太自知在大庭广众下将他们三人赶走也不合适，她稳了稳心神后，偏头对站在身旁的男人说：“帮我照顾一下客人。”
然后范太太右手一伸，做出‘请’的姿势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三位警官跟我到楼上去吧。”
“好。”顾彬说。
范太太拢了拢耳边碎发，两手重叠放于腹部，微微探着身子，就要领着他们往楼上走。路过范亦云的灵牌时，顾彬略一踌躇，说：“麻烦稍等一下。”
范太太停下脚步，顾彬来到灵位前，脱下帽子庄重地鞠了三躬，刘百和谢道见状，也跟着拜了三下。
等他们做完后，顾彬对范太太说：“请带路。”
范太太将他们领到了二楼书房，房间并不大，进门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靠窗而放的一张书桌，房间左右两侧则是两大扇书架，占据了整面墙壁，放眼望去，上面满满当当的，没有空隙之处。有些放不下的书无处可去，则被摞在了书架下方的空地上。
“我的天！”谢道不禁感叹：“这么多书。”
范太太说：“见笑了。”
房间中只有书桌前那一把椅子，范太太好像才发现这个问题，语气中有些歉疚的对他们说：“我去搬几把凳子来。”
顾彬抬手制止：“让他俩去。”说完，他冲刘百使了个眼色，刘百忙说：“对，我去就行。范太太，您说凳子在哪儿。”
范夫人腿脚不利，见刘百这样说了便也不虚与推脱，走到门口给他们指了指房间，趁这个功夫，顾彬开始左右打量起书房来。
桌子正对着窗户，走近看，笔山上架着毛笔，砚台里有明显的干枯墨渍，笔尖凝固发硬，上面留有余墨。
范太太看到顾彬站在书桌前，她跟着走过来，开口道：“外子生前没有别的喜好，唯独痴爱读书写字。房间里乱了些，还请顾队长见谅。”
“您太客气了。”顾彬道。他扫了一眼那两扇书架，问范太太：“我能看一眼吗？”
范太太颔首默许。
书架统共八层，将整面墙体都掩在了后面，上面的书自高而低陈列得整整齐齐。顾彬试着伸手向外拉了一下，书架没有动，应该是钉死在墙上的。
“这个架子应该是专门找木工定做的吧。”
“是的。”范夫人说：“外子爱书如命，凡是和书有关的事都不含糊。”
顾彬点点头。范亦云的藏书可谓是种类繁杂，包罗万象，并不单单只有关于医学方面。他瞟到头顶的那一夹层中竟然还有一本不久前刚出版的小说，顾彬没多想，伸手扒着架子把它够了下来，快速翻了几页。
这时刘百他们回来了，顾彬把书放回了原处，他忽然感觉左手指腹有些干燥，低头一瞧，上面粘了厚厚的一层灰。
顾彬皱眉，不动声色的又摸了摸低处的夹层，发现低层的架子上只有一层薄尘，应该是这俩日来不及打扫的缘故，而高处的却与之相反，摸下来手指头都黑了。
谢道注意到他的动作，疑惑地问：“顾队长，你在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