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裹着硫磺味灌入鼻腔时,沈玦感觉魂魄像是被泡进了滚油。
脚踝的金痕烫得惊人,血契传来的悸动几乎要震碎他的意识 —— 江烬正在拼命追赶,玄甲的金光穿透黑雾,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光轨,像道永不熄灭的航标。
“别追了!” 沈玦在心里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无间狱的重力比外界强百倍,每走一步都像拖着千斤锁链,魅火在掌心明明灭灭,随时可能被浓重的戾气吞噬。
他能感觉到江烬的焦急,那股情绪顺着血契涌来,带着玄甲碎裂般的疼。
黑雾突然散开,露出下方翻滚的岩浆海。
无数根黑曜石锁链从岩壁上垂下,链节上缠着挣扎的魂体,那些被剥离的魂魄在硫磺气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听着竟有几分像人间的婴啼。
沈玦这才发现自己站在座狭窄的石桥上,桥身布满尖利的石棱,踩上去能清晰地感觉到魂体被划破的疼痛。
“欢迎回家,小祭品。”
熟悉的怪笑从岩浆深处传来,假面的身影在对岸缓缓凝聚。
这次他的铠甲完整了许多,左眼的玉珏泛着妖异的光,显然吸收了不少生魂。
“狱主大人等你很久了,三百年前就该躺在祭坛上的。”
沈玦的指尖泛起淡紫色,魅火在掌心凝成尖刺。
此刻不能示弱,血契那头的江烬正靠着这缕精气定位他的位置,稍有不慎就会暴露彼此的意图。
“你们费尽心机抓我,到底想做什么?”
假面发出齿轮摩擦般的笑声,锁链突然从岩浆里窜出,像毒蛇般缠向沈玦的脚踝。
“做什么?自然是用你这朵被鬼将魂血滋养的魅魔,祭祀无间狱的本源。” 他的假面裂开缝隙,露出里面蠕动的黑雾,“天界那群伪君子想要三界灵力,狱主大人想要冲破封印,你们两个,本就是天生的祭品。”
沈玦侧身避开锁链,魅火顺着石棱蔓延,在桥面织成道火网。
他能感觉到血契的悸动变缓了些,想来江烬已经明白了他的计划 —— 拖延时间,等待时机。“三百年前你们没能得逞,现在也一样。”
假面的笑声戛然而止,锁链突然暴涨数倍,带着岩浆的热浪横扫而来。
沈玦被逼得连连后退,脚边的石棱划破魂体,留下道道血痕。
他这才意识到,对方根本没想立刻抓他,只是在戏耍猎物,就像猫捉老鼠前的玩弄。
“你在等江烬?” 假面突然说,语气里带着嘲弄,“可惜啊,他进不来。无间狱的结界只认祭品的气息,他那种沾满天界荣光的鬼将,只会被岩浆烧成灰烬。”
沈玦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假面说的是实话,江烬的魂体里还残留着当年天界的功德金光,与无间狱的戾气本就相克,强行闯入只会魂飞魄散。
可血契那头传来的悸动却越来越强烈,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 那个傻子,分明是打算硬闯。
“别冲动!” 沈玦在心里呐喊,指尖的魅火突然暴涨,趁假面分神的瞬间跃过锁链,踩着坠落的魂体往对岸冲去。
他必须尽快找到祭坛的位置,只有毁掉阵眼,才能让江烬安全进入。
假面显然没料到他会主动进攻,怒吼着甩出锁链。
黑曜石链节擦过沈玦的后背,带起串魂血的火花,疼得他眼前发黑。
血契那头的江烬立刻传来剧烈的悸动,玄甲的金光穿透黑雾,在岩浆海上炸开朵金色的花 —— 那是江烬在拼命示警,也是在告诉他 “我就在附近”。
沈玦咬着牙冲进对岸的洞窟,身后的锁链砸在岩壁上,溅起的碎石擦过他的脸颊。
洞窟深处泛着幽蓝的光,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兰草香,竟与山谷里的气息一模一样。
他循着香气往前走,脚下的路渐渐变得平坦,石壁上开始出现奇怪的壁画 —— 画着个被锁链缠住的魅魔,胸口插着柄玄铁长枪,周围跪满了戴假面的鬼卒。
“这是…… 预言?” 沈玦的指尖抚过壁画,那里的颜料竟在发热,像是用活人的血绘制而成。
“是真相。” 假面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志在必得的得意,“三百年前天界就该用你的魂核献祭,是江烬那个叛徒偷走了你,还愚蠢地用自己的魂血滋养你,把你变成了最完美的祭品。”
沈玦猛地转身,魅火在掌心凝成光球。
他看着假面身后缓缓升起的祭坛,突然明白了 —— 那上面刻着的不是符咒,而是张巨大的星图,每个星位都对应着根锁链,显然是要用祭品的魂血激活某个古老的阵法。
“你们想利用我打开天界与无间狱的通道?”
假面发出赞许的笑声:“聪明。用魅魔的魂血做钥匙,用鬼将的魂核做锁芯,再加上狱主大人的本源之力,三界的屏障将不复存在。到时候,我们就能……”
话音未落,整个洞窟突然剧烈震颤。血契传来阵灼热的悸动,玄甲的金光穿透洞顶的岩层,在祭坛中央炸开道光柱。江烬的声音隔着厚重的石壁传来,带着玄铁碎裂般的沙哑:“沈玦!捂住耳朵!”
沈玦下意识地照做,下一秒就听见震耳欲聋的龙吟。道金色的龙影从光柱里冲出,龙爪撕裂了假面的铠甲,将那些缠绕的锁链绞成碎片。
江烬的身影在龙影中渐渐凝聚,玄甲虽布满裂痕,眼神却亮得惊人,枪尖直指假面的咽喉。
“我说过,会找到你。”
他的声音透过龙影传来,带着血契的温度,烫得沈玦眼眶发酸。
这个傻子,果然还是硬闯进来了,玄甲上那些新添的裂痕,分明是被结界灼伤的痕迹。
假面在龙影的威压下连连后退,假面裂开的缝隙里喷出黑雾:“不可能!你怎么能……”
“因为我们魂魄相连。” 江烬的枪尖抵住他的假面,玄甲的金光顺着枪身注入,“你的结界认他的气息,自然也认我的。”
沈玦突然想起山谷里的血契,想起那个带着兰草香的吻。
原来魂魄相济的意义不止于此,他们的气息早已交融在一起,无论是天界的结界,还是无间狱的屏障,都再也无法将他们分离。
龙影散去时,江烬的身体晃了晃,显然硬闯结界耗损了太多灵力。
沈玦连忙扶住他,指尖刚触到他的后背就缩回手 —— 那里的玄甲已经碎裂,露出底下溃烂的魂体,正汩汩地往外渗着魂血。
“别管我。” 江烬按住他的手,枪尖指向祭坛中央的凹槽,“毁掉那个阵眼,快!”
沈玦这才注意到,凹槽里嵌着颗暗紫色的珠子,周围的星图正在发光,显然是整个阵法的核心。
他刚要凝聚魅火,就被假面甩出的锁链缠住脚踝,拖向祭坛中央的石台。
“晚了!” 假面嘶吼着,从怀里掏出块黑色的晶体,“狱主大人的本源之力已经苏醒,你们谁也跑不了!”
晶体接触到祭坛的瞬间,整个洞窟突然陷入黑暗。
沈玦感觉魂体像是被强行剥离,血契传来阵撕裂般的疼,显然江烬也在承受同样的痛苦。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听见江烬的嘶吼穿透黑暗,带着三百年未曾改变的决绝:
“沈玦 ——!”
再次醒来时,沈玦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石台上。
四肢被黑曜石锁链固定着,颈侧的血契正在发烫,却感受不到江烬的情绪,像是被某种力量隔绝了。
祭坛周围的星图已经亮起,每个星位都对应着道黑影,那些戴假面的鬼卒正吟唱着诡异的歌谣,声音里带着令人作呕的狂热。
“他醒了。” 假面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带着病态的兴奋,“狱主大人,您的祭品准备好了。”
沈玦艰难地转头,看见祭坛中央的凹槽里,江烬的魂体正被黑色的晶体包裹着,玄甲的碎片散落在地,像摔碎的星辰。
他的脸色苍白得透明,唇齿间溢出的魂血在晶体上凝成诡异的花纹,显然正在被抽取魂核。
“江烬!” 沈玦拼命挣扎,锁链勒得魂体生疼,“放开他!有什么冲我来!”
假面发出桀桀的怪笑:“别着急,很快就轮到你了。要先让鬼将的魂核浸透祭坛,才能放你的血不是吗?” 他用锁链抬起沈玦的下巴,强迫他看着江烬痛苦的模样,“你看,他为了你连魂飞魄散都愿意,真是感人啊。”
沈玦的心脏像是被锁链缠住,疼得无法呼吸。
他看着江烬微微颤动的睫毛,看着他眼角那抹始终未褪的红痕,突然想起山谷里的血契 —— 他们的魂魄早已交融,江烬承受的痛苦,他同样能感知,只是那份深藏的温柔,却被结界隔绝在外。
“你以为这样就能得逞?” 沈玦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洞窟里回荡,带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你知道为什么江烬的魂血能滋养我吗?”
假面的动作顿了顿,显然被问住了。
“因为三百年前,他就把半颗魂核渡给了我。” 沈玦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眼底却燃起幽火,“我们的魂核本就是体双生,你用他的魂核激活阵法,就等于把我的魂核也送进了阵眼。”
她的指尖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那光芒穿透锁链,顺着祭坛的纹路蔓延,在接触到黑色晶体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
江烬的魂体猛地一颤,眼尾的红痕突然亮起,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这不可能……” 假面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他看着那些被金光灼烧的星图,看着黑色晶体上蔓延的裂痕,“狱主大人的本源之力怎么会……”
“因为你们搞错了件事。” 沈玦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血契的悸动突然变得强烈,江烬的魂体正在快速恢复,玄甲的碎片开始重新凝聚,“我们不是钥匙和锁芯,我们是……”
“是劈开你们阴谋的刀。”
江烬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玄铁出鞘的锐鸣。
黑色晶体在他掌心爆碎,玄甲的金光与沈玦的魅火在空中交织,形成道巨大的光刃,将整个祭坛劈成两半。
星图在光刃下发出凄厉的惨叫,那些戴假面的鬼卒瞬间被金光吞噬,化作缕缕青烟。
假面发出绝望的嘶吼,转身想逃,却被光刃拦腰斩断,假面滚落时露出里面颗跳动的黑色心脏 —— 那是狱主分给他的本源之力,此刻正在金光中迅速融化。
洞窟开始坍塌,岩浆从裂缝中涌出。
江烬冲到石台前,用枪尖挑断锁链,将沈玦紧紧抱在怀里。
玄甲的碎片在两人周身飞舞,形成道坚固的屏障,挡住坠落的岩石。
“你没事吧?” 江烬的声音带着后怕,指尖抚过他布满血痕的脚踝,“有没有伤到魂核?”
沈玦摇摇头,将脸埋进他的颈窝。
玄甲的冰凉混着魂血的温热,像三百年前那个雪夜,他躲在暗格里闻到的味道。
“我说过,要一起活。”
江烬的身体猛地颤,低头吻上他的唇。这个吻带着岩浆的灼热,带着血契的温度,带着失而复得的珍重,像场迟来三百年的救赎。
沈玦能感觉到他的魂核在共鸣,带着兰草的清香,带着桃花的甜,带着所有未曾说出口的爱意。
洞窟坍塌的轰鸣声中,两道身影在金光的包裹下缓缓升起。
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玄甲的碎片与魅火的光丝交织成道坚固的茧,将所有的危险都隔绝在外。
这场战斗还没结束,狱主的本体还未出现,天界的阴谋也未揭开。
可他不再害怕,因为身边有了江烬。这个与他魂魄相连的男人,这个为他劈开无间地狱的鬼将,这个愿意用半颗魂核护他周全的爱人。
血契的光芒在两人胸口跳动,像两颗依偎的星辰。
沈玦看着江烬坚定的侧脸,突然觉得无比安心。
无论前方是万丈深渊,还是刀山火海,只要能与他并肩而立,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因为他们的爱,早已超越了生死,跨越了时空,像那些在岩浆中绽放的兰草,在绝望的土壤里,开出了最坚韧的花。
而这场始于忘川的羁绊,终将在彼此的守护中,走向属于他们的结局 —— 无论是地狱还是天堂,只要能携手同行,便是最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