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把手里的书丢出去,正要回忆原身还藏了多少这类爹见打的东西,屋外就传来蹬蹬上楼的脚步声,贾珍少年自己掀帘子跑了进来。
他跑得全身是汗,冲到贾政身边叫道,“小叔,二叔是不是弄到只大鹦鹉?听小厮说他出门了,他去哪儿了?”
贾政对活跳虾似的大侄子一点办法也没有,贾家大概是前两代把精明灵气都消耗光了,从第三代开始男丁一个比一个废物,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贾敬还是个为了成仙抛家弃子的神经病。
原身好歹还有振兴荣国府的想法,贾赦也知道孝敬父母,不敢做让老爷太太担心的事,第四代的贾珍是真的谁也不怕,谁的劝诫也不听,只知道一味高乐,从不把自身和宁国府的未来放在心上。
贾敬都管不了的事,贾政这个隔房的叔叔更没有多嘴的资格了,他叹道,“你二叔找蒋五他们去了,坐下把汗散一散吧,仔细伤了风。”
贾珍是浑了些,关心的话还是能听进去的,他拧起眉头,坐到贾政下首的大圈椅上猛扇扇子,抱怨道,“二叔怎么还和蒋五他们来往啊,那几个家伙没一个有本事的,玩儿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贾政抬手把他的发带理顺,好笑的戳了下小少年的额头,“你还敢嫌弃别人没本事,那你说说看,跟谁玩在一起才有用。”
“当然是……”贾珍收住将要出口的话,大眼睛贼溜溜环顾室内,见没有外人,才凑到贾政耳边,压低声音道,“当然是太子身边的人啊,小叔你还不知道吧,太子少傅翟大人的孙子邀请我去他们家,哎,啊啊啊……”
贾政气得眼角直跳,掐着小混蛋的脖子把他压在罗汉塌上,咬牙道,“你所谓的有用就是把我们全家逼上绝路吗?当今还春秋鼎盛呢,你竟敢往太子身边凑,不要命了你。”
贾珍被掐得嗷嗷的,心里却相当不服气,挣扎着叫道,“往太子身边凑怎么了,太子少保少傅,东宫詹事府那么多大臣,包括小叔的舅舅也是詹事府的官员,他们都能跟在太子身边,我凭什么不能?”
贾政冷笑,“他们是奉了上命辅佐太子,你要是仰慕太子,大可以也进詹事府,私下投奔就是有负圣恩,有不臣之心,你想把全族人都害死吗?”
贾珍被唬住了,趴在榻上小脸发白,贾政松开手,扶他起身坐好,问道,“翟家少爷请你去,可说了什么没有?”
贾珍可怜巴巴的摇头,“什么都没说,我们就是在一起吃吃喝喝,听曲儿赌钱来着。”
贾政搭上他的肩膀,笑得慈爱极了,“哦,还赌钱了啊?”
意识到说错话了,贾珍就要抽身逃跑,贾政当警察十几年,还能让个小贼逃了不成,别臂压肩就制得他动弹不得。
贾珍吓得呜呜直哭,“我错了,小叔我再不敢了,不要告诉我老爷啊。”
贾政才不管他哭不哭,这小子再不教训一下就要吃喝嫖赌五毒俱全了,还不知天高地厚的掺和进储位之争里,难怪会说家事消亡首罪宁,贾家败落的最大责任人就是贾珍。
他提起贾珍,对外面道,“去宁国府说一声,珍儿在我这里,请敬大哥下衙后亲自来领儿子。”
候在外面的松烟答应一声,派手下小厮去宁国府传话,又命人取来巾帕阳伞茶点等物,跟在贾政贾珍身后,前往荣国府的后花园。
荣国府的后花园名叫满绿园,种植着所有能在京都存活的竹子品种,与宁国府遍地奇花异草的会芳园遥相呼应,活水也是同一路引过来的。
水流从东北角梨香院外的水闸进入,用暗渠引一路到前面的外花园,其余全部流入湖中,再蜿蜒过整个后花园,从西北角出府。
湖面占了满绿园五分之一面积,园中亭台楼阁皆是依水势竹林而建,飞檐翘角,凤尾森森,荷叶争翠,碧波盈盈,贾政没亲眼见过原著中的大观园是何等风貌,想来也就这样了吧。
两代荣国公都是爱水喜竹之人,贾代善在家时最喜欢去翠涛轩闲坐听琴,贾政最开始还疑惑为何原著里荣国府没有后花园,养伤这些天仔细观察家人的性格行止,才猜到应该与此次落水事件有关。
如果没有他的穿越,原身肯定活下来了,然后依照计划把落水原因推到贾赦身上,再有贾母帮腔,必定会大闹一场。
贾赦又不是傻子,当然不可能承认,结果就是贾代善暴怒,把内外的池塘湖面都给填上了,夫妻关系也由此开始疏离,导致他过世前宁愿搬到梨香院独居,也不想面对妻子。
贾政深吸口气,既然换成了自己,他就不能让夫妻离心这种事发生在父母身上,家里有他和王氏一对怨偶就足够了。
抓着贾珍走到西边的滴星亭,亭下是贾代善日常练武的校场,贾政把衣袍下摆掖进腰带,活动着手腕对贾珍笑道,
“我记得珍儿也练过家传武学吧,和小叔比划下拳法怎么样,你要是赢了,我就不向你爹告状了。”
贾珍被他扯得踉跄了一路,听了这话非但没高兴,眼泪反倒掉得更凶了。
“小叔你力气那么大,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你。”
贾政还能看不出他的深浅么,这么说就是想收拾他,家里再没个让他害怕的人,这小子就要上天了。
不容小混蛋拒绝,贾政活动完手腕就挥拳打向他,贾珍怪叫一声转身就跑,可哪里跑得掉,家传的八方拳法以速度见长,讲究拳打八方,密不透风,拳影所及之处犹如大网,贾珍就是落网的小鱼,即便贾政没用多少力道,也打得他晕头转向。
贾政已经研究熟了拳谱,加上十几年的习武经验,头次使出八方拳也上手极快,拳拳相扣,招招不绝,隐有连绵之势。
一趟拳打下来,贾珍鼻青脸肿倒地不起,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哀哀欲绝好不可怜见儿的。
贾政收拳吐气,蹲身查看他的情况,贾珍吓得哀嚎,四肢并用往前爬,想离大魔王远一点。
被小厮带过来的贾敬刚好看到这一幕,儿子衣冠不整的趴在地上,脸上乱七八糟,像肉虫子似的拱啊拱,被叔叔欺负得不要不要的。
“这是为何?”贾敬快步上前,挡在儿子身前怒视贾政,老大个人了,欺负小孩子有意思么。
“敬大哥这么早就下衙了啊,我打算重练祖父传下来的武艺,就带着珍儿熟悉了一遍八方拳,往后把珍儿送过来跟我一起练武吧。”
贾政笑盈盈的打量贾敬,贾家人都长得不错,贾敬这种神经病也是眉目清朗,仪容斯文。
贾珍惨叫出声,抓着亲爹的袍角猛摇头,再练几次他会死的。
贾敬又不是被骗大的,才不相信贾政的鬼话,侧身示意跟来的下人送贾珍回家,他走进滴星亭,亲自倒了两杯茶,对贾政招呼道,“不是有话跟我说吗,过来坐吧。”
贾政接过松烟递上的布巾,擦干净手脸,又整理好衣袍,这才走进亭中,对贾敬拱手一礼后坐在石凳上。
他也不兜圈子,喝完盏里的茶就直接问道,“敬大哥可知翟少傅暗中拉拢珍儿的事么?”
贾敬喝茶的手顿了下,垂目盯着手中的茶盏,淡淡道,“小孩子玩闹罢了,没什么可在意的。”
贾政笑道,“能陪珍儿玩的人那么多,不如让他换一个吧。”
贾敬也笑了,“令娘舅也喜欢和翟大人玩,怎么不见你让他换一换。”
贾政冷下脸,“史家夷三族也不干我荣国府的事,你是贾氏族长,为了高官厚?就拿全族人的脑袋冒险,怎么想的啊。”
贾敬把茶盏重重放到桌子上,怒道,“正是为了我们贾氏一族,我才要把宁国府发扬光大。”
贾政嗤笑,“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历朝的开国元勋都是什么下场,你是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吗?朝廷之所以留着我们这些人,是为了以功勋之势对抗前朝遗留的文官集团,哪天文官集团服软了,我们不会比明初那些人的下场好多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狡兔死走狗烹,这么浅显的道理还要我教你吗?”
贾敬不是擅辩之人,加之贾政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他怔在那里,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幽幽叹息声突然自下方传来,贾政探头去看,就见老爷和黄幕僚站在亭下,看向他的目光满是复杂,有欣慰,有感伤,有期许,也有几分无奈。
贾政和贾敬都站起身,向走进亭内的两位长辈躬身见礼,贾代善摆手,“罢了,都坐吧。”
两人坐下,贾敬递盏,贾政执壶,为贾代善和黄幕僚倒茶。
贾政放下茶壶,打趣道,“今儿是怎么了,晌午刚过就都回来了,老爷和敬大哥是为了好玩儿才当的官么。”
“噗!”黄幕僚喷出嘴里的茶,趴在石桌上又笑又咳。
贾代善气道,“说什么胡话呢,再过几天就是圣寿节了,各处都在为寿宴忙着,我们是没事才回来的。”
贾政差点翻白眼,圣寿在七月初,还有半个来月呢,合着这段时间除了准备皇帝老儿的生日就什么事都不干了,难怪原著总有地方动乱百姓受苦之语,摊上这群倒霉玩意儿,下头能不乱么。
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想想,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贾政又继续刚才的话题,对贾敬道,“宁国府想要从龙之功我管不着,但我荣国府只想过安稳日子,不如我们分宗吧。”
在坐的三人都抽了口气,贾代善一拍桌子,“放肆,宗族之事岂可儿戏。”
贾政放下茶盏,眼神犀利,分毫不让的回视贾代善,“荣国府上下几百口子,难道我们的性命就是儿戏吗?还是老爷跟敬大哥有同样的想法?”
贾代善惊讶的看着他,不明白一向软弱的儿子怎么突然气场两米八了,这还是他儿子吗?
黄幕僚咳了声,笑着打圆场,“当今春秋鼎盛,现在为这个吵架还太早了,不如想想圣寿节送什么吧,只剩下十二三天,再拖下去真要来不及了。”
贾代善和贾敬同时垮下脸,别的都好办,这个是真头疼,年年圣寿都得想法子换个新花样,上哪儿找那么多新奇玩意儿去。
原身从没关注过这方面的事,贾政也不知道送什么才恰当,只能提醒老爷,“大哥也想着这件事呢,已经出去打听了,等他回来再商量吧。”
贾代善双眼一亮,老大自小长在京城,功勋权贵,三教九流就没他接触不到的,肯定能想到好点子。
贾敬也缓和下神色,从前他觉得两个堂弟一个纨绔,一个糊涂,还不如珍儿敢闯敢做,有祖父遗风。
如今再看,竟是他看错人了,贾赦擅交际,贾政擅思索,虽然想法稚嫩了些,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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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贾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