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歇了两日才去国子监,贾宝玉对贾政和王夫人是彻底寒了心,连王夫人这两天来看他,贾宝玉也装作睡觉没搭理。
先去给崔启明问安,崔启明知道他挨打了,看了眼他后背还是有些肿,便拿了瓶金疮药给他:“你父亲竟能下如此狠手。”
贾宝玉冷笑:“他有什么下不去手的,去年我大病,连大伯都急着到处找大夫给我治病,反倒是父亲一看我不行了,竟直接叫人给我准备后事,他心里只有他自己。”
崔启明叹了口气:“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贾宝玉见他愁眉紧锁,问道:“老师有心事?”
崔启明摆了摆手:“宫里的事,如今进入隆冬,边关将士都该添棉衣和炭火等等了,可是国库空虚,没银子啊!”
贾宝玉奇怪:“前些天因着福寿丹的案子,不是才抄了江南好些盐商的家吗,那些银子呢?”
崔启明无奈摇头:“国库空虚太久了,钦天监测出来今年冬天有雪灾,明年春就会有水灾,堤坝已经好多年没修缮过了,根本挡不住洪水,皇上拿钱修了堤坝,太上皇又要走了不少。
朝廷兵权一大半在世家勋贵手里,他们时不时的就找借口要银子,尤其是东平王和南安王,这几年东瀛国和南蕃都虎视眈眈的,他们仗着眼下朝廷离不开他们,每次都狮子大张口,况且冬天雪灾,国库也得留点银子应对,唉!”
贾宝玉想了想:“转银子的法子倒是不少,可眼下这么急用的……对了,宫里的娘娘们不是要省亲吗!”
崔启明苦笑:“娘娘省亲又得一大笔银子,甄太妃就是故意给皇上找茬。”
贾宝玉却道:“可家里出了娘娘的那些人家,为了迎接省亲,花出去的银子更多,不说别人,光说我家里,这眼看几十万两都出去了,皇上也可以在其中掺和一脚啊。”
崔启明摇头:“你不懂这里面的门道,省亲这件事既然是甄太妃提起的,她肯定已经琢磨了很久,为的就是帮贤忠亲王敛财,那些生意早被贤忠亲王的人给把持完了,皇上不是没试过,可压根伸不进去手。”
“天下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利益,这次省亲,各家为了攀比,一个个花钱如流水,我就不信他们不心疼?
我算过了,盖省亲园子最大的开支,一个是砖瓦,一个就是那些奇珍异宝,若梦把握住这两样,银子还不哗哗的回来。”
崔启明眯起眼睛:“你小子有什么主意?”
贾宝玉却卖了个关子:“老师,若我能替你解决这个难题,您要答应我一件事。”
崔启明点头:“若你真有法子,那可是功在社稷,别说一件事,十件事我也答应!”
不怪崔启明头疼,世家勋贵握的那些将士,因为有太上皇撑腰,早早把银子都要走了,如今等着银子过冬的,全是没有靠山,平民百姓出来的将士,但恰恰是这些人才是最舍得拼命的,皇上心里能不急吗。
贾宝玉说道:“盖省亲园子需要大量砖瓦,但那些砖瓦烧制时间长,成本太贵,我知道一个烧砖瓦的法子,烧出来的砖瓦虽不如现在的青砖结实,但成本低,烧制时间快。”
崔启明立刻明白了:如果用这个法子,到时候他们就可以低价卖给那些有娘娘省亲的家族,省亲园子也就用那么一回,不必非得多结实的砖瓦,只要能撑个几年就够了,那些家族也能节省不少钱财,算是互惠互利。
再者,他还想到钦天监说今年冬季的雪灾,每年雪灾总会压塌很多房子,如果真的有省钱省力的法子可以烧出砖瓦,百姓们今年就好过了。
“还有另一个法子呢?”
“玻璃啊。”贾宝玉说道:“现今还有什么比玻璃更值钱的?”
崔启明惊讶的瞪大眼睛:“你会做玻璃?”
贾宝玉点头:“比西洋人做的那些玻璃强多了,他们的玻璃不够透亮,有杂质,而且特别不够结实,特别容易碎,我能做出更好的,什么玻璃屏风,玻璃器皿等等,都没问题。”
崔启明震惊的看着贾宝玉,半晌说不出话:这是什么智多近夭的孩子啊,自己是真捡到宝了,而且还是个稀世大宝贝!
“老师?”
崔启明回过神:“你说的这两个法子当真都能做到?”
“不然我逗您开心的?”
崔启明拍板:“行,这几天你先做出来一些成品,我看看!”
贾宝玉提醒:“那您答应我的事儿?”
崔启明回过神:“对了,什么事?”
“我想去江南念书,我家祖籍在那里,明年我也是要回去参加院试的,我想在那边待两年,等考完举人再回京,顺便帮帮我姑父,姑父一人到底孤木难支,我去了他也能多个帮手。”
崔启明想到贾府这两日的流言,还有从贾府下人口中打听来的那些事,顿时明白了贾宝玉这么做的原因:“你是为了躲避金玉良缘?”
贾宝玉叹道:“只是一半原因。”
“好,我答应你。”崔启明虽然舍不得,但贾宝玉做事稳重,他既然开口了,说明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可是你走了,玉儿……”
“我会带她一块回江南,也会保护好她。”
崔启明当天就去见了皇上,对于贾宝玉会烧砖瓦做玻璃,皇上也震惊不已,随即就派人一起来跟贾宝玉学习。
崔启明特意给他放了半个月假,贾宝玉便专心在家里烧砖瓦和玻璃,顺便教皇上派来的人怎么做,他把法子教会之后就去江南了,剩下的会全权交给皇上的人。
烧玻璃比烧砖瓦用的时间要久些,七天左右,贾宝玉便让人将东西都送进了皇宫。
皇上看着眼前制作精美、颜色通透的玻璃花瓶、玻璃茶具、玻璃屏风甚至还有玻璃镜子等等,激动的半天说不出话。
崔启明尽管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也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还真被这小子给做出来了。”
好半晌,皇上才招手叫来内侍:“去,把年初西洋进贡的玻璃炕屏抬过来!”
内侍连忙带人去库房抬那架屏风,因为十分珍贵,便是皇上也不敢时时摆着,就怕打碎了心疼,除了重要日子,平时都放在库房里珍藏着。
不多会儿,侍卫便将炕屏抬进来,摆放在贾宝玉的玻璃屏风跟前。
俗话说货比货得扔,之前看西洋的玻璃大家都觉得十分稀罕,如今跟贾宝玉做的玻璃放在一块一对比,顿时便觉得西洋的玻璃难以入眼了。
怎么那么脏啊,不够透亮也不够干净,里面还有气泡!
而贾宝玉做的玻璃干净明亮,没有一点儿杂质,颜色十分清透。
这一对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惨不忍睹,贾宝玉还用碎玻璃磨了几块宝石出来,放在太阳底下一照,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皇后一眼就喜欢上了:“这比那些宝石可好看多了!”
皇上满意的点头:“这个贾宝玉,当真是块宝啊,生在贾府实在可惜了,要是……”
要是他的儿子,那将是前途不可限量,实在可惜啊!
之后,皇上又试了试贾宝玉做出来的砖瓦,的确不如青砖结实耐用,但听说只需要两三天便能出一窑,顿时大喜。
没出几日,京城大半有娘娘省亲的家族便都订了贾宝玉做出来的红砖,一来价格比青砖便宜了一半,二来颜色也好看特别,用上红砖灰瓦,远远一看颇有趣味。
红砖的生意越来越热,就连贾府也动了心,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摒弃青砖用了红砖,如此一来能省下一半银子呢。
随着第一场雪的到来,宫里的皇后娘娘给各家都发了请柬,要在宫里举办赏雪宴。
贾母和王夫人也都接到了邀请,荣国公府这些年衰败的厉害,除了相熟的几家旧交,平日压根没有出门的机会,好不容易能进一次皇宫,贾母便决定将家里几个小辈都带上,见见世面。
从一早开始收拾打扮,一众女眷都有些激动兴奋,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进皇宫,为避免在皇宫出丑,众人更是连膳食都没怎么用。
直到下午才出发,黛玉和薛宝钗一辆马车,三春姐妹共坐一辆,出门前,紫娟还不放心,要给黛玉塞点心,生怕她身子撑不住,黛玉怕人看了笑话,赶紧推辞了。
贾宝玉将一切看在眼里,吩咐茗烟先跑去前面的酒楼,打包了一盅冰糖银耳羹,等贾府的轿子走到跟前时,茗烟已经打包好了在路边等着。
贾宝玉骑马落后几步,等黛玉的马车跟上来,便屈指敲了敲车壁:“林妹妹。”
黛玉掀起轿帘一角:“你怎么过来了?”
贾宝玉伸手将汤盅顺着窗子递进去:“你身子娇弱,一天没吃东西顶不住,这是我才叫人打包回来的冰糖银耳羹,快尝尝。”
黛玉心里一暖,抬手接过汤盅:“外祖母今日也没怎么吃东西。”
贾宝玉笑了笑:“给你俩都打包了。”
黛玉抿嘴一笑,放下轿帘,同她坐在一块的薛宝钗见了,心里有些泛酸,她跟黛玉坐在一个轿子里,也是一天没吃东西,贾宝玉眼里却只看到了黛玉。
“宝兄弟对林妹妹可真是贴心,平日见他对几个亲妹妹都不假辞色,倒不及与林妹妹感情好。”
黛玉笑了笑:“宝姐姐也学会打趣人了,表哥待几个妹妹都是极好的,只是看我身子弱,多照顾几分罢了,宝姐姐又何必多想。”
黛玉不想让人拿住话柄说三道四,几句话便将事情揭过去了。
前边的马车里,王夫人同样很不痛快,因为贾宝玉只照顾到了贾母,却对她这个亲生母亲饿肚子不闻不问。
贾母倒是觉得慰贴不已,旁边伺候的鸳鸯也说:“看遍整个京城,也再找不出比宝二爷更懂得疼人的了。”
贾母笑呵呵点头,还劝了贾宝玉两句:“不要再跟你母亲怄气了,她那日打了你也后悔的很,你过去说两句软话,再叫小厮买包点心给你母亲送去,母子哪有隔夜仇。”
贾宝玉只点头应是,却没照做,他不是怄气,而是当真觉得跟王夫人的母子情分已经到头了,王夫人的品性他实在难以恭维,她做的很多事情都触及到了贾宝玉的底线。
当然,既然用了这具身体,日后贾府若是落难,他有能力依旧会帮忙,对王夫人和贾政该有的孝敬也都会有,但无论是父子还是母子缘份,真的只能如此了,无法强求。
他有自己的人生要过,不可能一直受制于人;他有自己选择的路要走,一条与贾府完全相反的路,或许亲缘之间,仅凭血脉并不够,还是要讲究缘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