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姐出去玩不带阿疏,哼。”赵扶疏扒着亭子的栏杆,一身灰扑扑的,发髻上还沾着几片草叶。
赵相隅伸手替弟弟拂去发间草叶,指尖在他鼻尖一点:“日后有机会带你去,好好待在无颐殿。”
“去哪儿玩,我也要去。”新来的小内侍抬头,露出赵跃意那张狡黠的脸。
“说吧,这次又是怎么跑出来的,四姐居然都没看住你。”
“那还不容易,自然是翻窗爬墙了。”赵跃意挑挑眉。
“好歹是一位公主,三姐你……”
赵跃意满不在乎:“我是公主不假,但也没多少人把我当回事啊。”
“再说了,整整三个月,我哪能受得了,我要出宫几日,小五~你得帮我。”赵跃意懒洋洋地往亭柱上一靠,顺手从果盘里捞了颗葡萄丢进嘴里。
“宫里闷得慌,我得出去透透气。阿疏要不要跟三姐一起出去啊!”
赵扶疏眼睛唰地亮了,手里的糕点都被捏的变了形:“真的吗?!三姐最好啦!!!”说着就要往赵跃意怀里扑,却被赵相隅拎着后领子拽回来。
“你胡闹,还带上阿疏。”赵相隅指尖轻敲石桌。
赵跃意立刻举起左手:“我对天发誓,这次保证去正经地方!”
“那我跟你去,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好地方让三姐非去不可。”
“去就去,但是你要听我的。”赵跃意眼睛都亮了,只要能出宫就行,带上这个五妹妹安全还有保障呢。
“韶乐,我病了,要修养几日,不见外人。”
“是,公主,要不要奴婢……”韶乐有些担心。
“不必,替本宫照看好无颐殿,新栽的几棵梨花树要经常看顾养护。”
赵跃意眼睛一亮,一把揽住赵相隅的肩膀:“走走走,乔装一番。”
秦淮河畔,纸醉金迷,画舫如织。
赵相隅面无表情看身旁人:“这就是你一心要来的地方?”
赵跃意拉着赵相隅的手,轻车熟路地穿过熙攘的人群,直奔最热闹的去处。
二人都带了面纱,做寻常女子装扮。
“这可不是醉月楼,怜风馆那种地方,你看看,弹琴的作曲的,写诗的画画的,多热闹啊,怎么不算风雅之地呢。”
只怕此刻身处乌衣巷的各位大人听到这话会气的喷出一口老血来。
应当不会,这么久了早该习惯了。
最大的那艘船,几乎把能挂的地方都挂上了各种颜色的彩灯,热闹是热闹,只是赵相隅想,这艘船的老板品味不太行,有些俗气。
赵跃意走在前面,熟练的交钱,转头冲赵相隅眨眼,“放心,这里的老大我熟,最好的房间来招待五妹妹啦!”
“这里也会有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吗?”赵相隅幽幽问。
赵跃意正接过门牌,闻言手腕一抖,干笑着弯腰去捡:“至少比别处干净些,不会放在明面上。”
突然从二楼传来一阵琵琶声,是《仙衣曲》。
两人都没再说话,直等到一曲终了。
赵相隅走到门口,二楼是开放结构,从她那个角度,只能看到琵琶和一个人的侧影。
“婉姑娘前来,也不让人告知一声。”楼上人开口了,那人一袭彩色衣衫,嗓音慵懒,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倜傥。
赵跃意清了清嗓子,难得端出一副矜持模样:“不愿惊扰公子雅兴。”她指尖悄悄拽了拽赵相隅的袖角,示意快走。
赵相隅莫名其妙的看她,突然就矜持起来,她还真要看看这位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楼上传来杯盏轻搁的声响,那人低声一笑:“婉姑娘不妨上来一叙,这里可有你想见的人。”
赵跃意握住赵相隅的手,执意要走,被几个人拦住。
赵相隅明显感觉到三姐的手指一僵。
“上去就上去。”赵跃意咬咬牙,“小妹,你在这儿等着。”
赵相隅被这个称呼雷住了,小五,五妹都行,小妹这个称呼真是。
她反手握住赵跃意的手:“来都来了,我跟你一起。”
抬眸看向楼上的人,唇角微扬:“公子不介意多一位客人吧?”
那人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一瞬,忽然笑了:“来者是客。”
上了二楼,赵相隅才发现这船的构造真是精妙。
内在空间被运用的充分,布局也十分合理,处处都有机关。
澹尔回头,五彩衣耀眼夺目,赵相隅先前觉得那些彩色灯笼俗气,如今见到这张脸,发现真是相得益彰。
只是这面容,似乎在哪里见过。
“来人,给贵客上茶。”他抬手击掌,两名彩衣婢女便推着茶车近前。
“贵客尝尝,婉姑娘……”他笑笑,“希音,带婉姑娘去十三房,我与贵客,有要事相商。”
赵跃意瞬间变了脸色:“这是什么意思。”
“那里,有婉姑娘想见的人呢。”
赵相隅抬眸示意她安心:“你去便是,我的确有事要跟这位公子商议呢。”
赵跃意一步三回头,走到包厢门口还在探头探脑,被里面的人一把拽了进去。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呜呜呜——”
赵跃意被人捂住嘴,张口就要咬才发现自己还戴着面纱呢。
“我松手,你不许说话。”
这熟悉的声音,赵跃意眨眨眼睛,看清眼前人,这不是王新汲吗?
觉察到人安静些,王新汲这才松手。
只是距离仍然很近,他面无表情,脸色很冷:“钥匙。”
“你不主动给我,就别怪我搜身了。”
赵跃意想起刚才门落锁的声音,真诚道:“我没有。”
“得罪了。”王新汲终于下定决心要搜身,不然他今晚都离不开这里。
赵跃意没反抗,非常配合:“要不要我把衣服脱了你好好搜搜呢。”她突然一把扯开外袍系带。
王新汲吓得赶紧给她塞回去:“你你你你你,身为女子,不可如此轻浮!”
仔细看,他耳朵根子都要红透了。
赵跃意眨了眨眼,故作无辜:“公子都来这种地方了,什么意思奴家都懂,不必如此矜持。”
王新汲连退三步:“我是受人相邀,不然怎会来此。”
赵跃意步步紧逼:“公子来都来了,不如与奴家共度良——”
王新汲脸色冷了下来:“姑娘若不自重,在下就只能打晕你了。”
赵跃意笑的很大声,她慢慢靠近:“不然王大人看看我是谁呢。”
他冷着脸,缓缓扯下她的面纱,瞬间如遭雷击:“三、三公主?!”
赵跃意叉腰挑眉:“怎么?王大人现在还要打晕本公主吗?”
王新汲规矩行礼:“方才得罪公主了,但公主实在不该来这儿。”
赵跃意似笑非笑地看着王新汲:“王大人来得,本宫就来不得,还是说,你们男人可以来寻欢作乐,我们女人就不能?”
王新汲摇头:“只是大理寺近来的一桩案件指向此处,在下来寻一个人。”
赵跃意心中的疑问终于问出口:“那位澹尔公子与你是什么关系?”
“贵客不肯喝茶,难道是怕我在里面下了毒?”
赵相隅笑笑:“只是茶水提神,近来总被失眠困扰,实在不便喝。”
澹尔挑眉:“贵客为何以面纱遮面,何不以真实相貌示人,坦诚相待呢。”
“大理寺少卿王新汲,与阁下是什么关系?王家,又与阁下是什么关系?”赵相隅开诚布公,她虽然有时候也喜欢兜圈子,但觉得此时此刻并没有这个必要。
她刚才在脑海中搜索面孔,却在看见地上那几幅诗画中的一个“王”字后恍然大悟。
这人很像逼良为娼后的王新汲。
“只恐玷污家族的门楣啊,贵客猜对了,我是王大人一个不成器的弟弟罢了。”
“倒是没听说过。”
“算不上弟弟了,几年前我就被家里除名了,如今我也只是这秦淮河畔的澹尔公子。”
赵相隅捡起地上那些散落的书画,她猜,那十三房里的人,应当是三姐的旧相识了。
“这些诗句是……”
“王大人非要说洛京的一桩杀人案与我这里有关,前来相见带来的,我对书画倒是不感兴趣,王大人说的那些在下可听不懂呢。”
“阁下说有要事相商,此处还留这么多人。”
澹尔轻笑一声,指尖在扶手上轻轻一叩:“都下去。”
偌大的二楼转眼间空荡了许多。
赵相隅不再遮掩,将面纱取下。
“云镜公主亲自前来,还真是让澹尔荣幸备至呢。”澹尔摆出一副有礼的姿态,仔细看他眼中却毫无敬意。
“好好的世家公子不做,想尽办法与家里人划清界限,来此处当一个风流浪子,究竟是为何?”
赵相隅对旁人的家事不感兴趣,是之前王新汲暗中帮忙搜集太子罪证的时候提及过这个弟弟。
一母同胞,王远思在王新汲口中始终是个乖巧懂事的弟弟。
“公主还是换个问题吧。”澹尔没再喝茶,取来清酒。
“四哥远在祁州,竟也能将你这只手伸到洛京来。”
先帝的孩子,太子不必再说,二三皇子出生时就夭折了,五皇子是皇后所出她不会留下这个祸患,六皇子赵译文,八皇子赵栖明,母族太有野心,好在在她眼皮子底下,多打压几次也就老实些了,七皇子是如今的小皇帝,九皇子是阿疏,至于几个公主,大姐二姐早已远嫁他国,三姐四姐,不可能,六妹,跟阿疏一样大,何况她的母族没有那个心思,如此排除下来。
四皇子赵澄幽,母族可以托举,封地距离洛京遥远,想要管是有难度的。
何况,先帝最宠爱的儿子除了太子,不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