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的寿命超乎了肉.体的界限，时间会腐蚀其精神。浮沉纷乱，人性善恶，这些只是砍树时飞扬的木屑，而树却不会倒下。
斧头可以卷边、变钝，斧头可以坏掉，可以从把上脱离掉下，斧头可以被替换，可以被舍弃然后用一把新的……但树永远不会倒下，永远不会。
这是永生的悲哀。
人类是海滩上的海鸟，而她是海。白色掠过，不断更替，而蓝色永远在翻滚。
×
沈织衣站在楼顶上，注视着那群学生。
恒升二班。
恒升门弟子的转世，准确来讲，是恒升门弟子的第三辈子。
恒升门本该活到五百多岁，但在一百岁时就莫名灭门。反观一旁的听辰门，活到了四百多岁，寿终正寝。
命运如此。谁也改不了。
恒升门横死的时候，她并不在场，最后接到的消息就是恒升门已经全门灭亡的消息。她赶到时，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尸体都不在了。
她本想的是只立王子衣的墓碑就好，但看恒升门如此惨状，她便都立了。
黄土中的三十七块石碑，这是恒升门最后的结局。
恒升门弟子的第二辈子，沈织衣只是注视着，并没有插手。她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还不如任由他们死亡。
现在，恒升门终于得到了幸福安宁。
“他们活得挺好的，”景懿，这位最强大的神明站在沈织衣身旁，说道，“他们已经得到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景懿的金色眼眸仍在发光。
“嗯。”
命运洪流中，平静普通的日常才是最为珍贵的。
没有看到真相后的绝望，没有被迫守护世界的压力，没有读懂人性的麻木，没有疯癫，没有死亡……
恒升门弟子已经得到了最珍贵的东西，的确如此。
“草，真他妈羡慕这帮小崽子。”景懿撂下这么一句，走了。
这位最强大的神明，不过人类手中的提线傀儡，始终没有打破宿命。而恒升门，他们做到了卡尔兹之神都没有做到的事情。
谁能说恒升门的命不好呢？
而王子衣和王子裤……
她们始终没有分开。
沈织衣又看了两眼王子衣，离开了学校。
“又去看她了吗？”男人穿着碎花裙子，已经将午饭准备妥当，见沈织衣回来，上去搭话。
“嗯。”沈织衣应道。
男人叫做郗曜和。
他并非人类，而是审判者。
宇宙中有五个种族，人类，管理者，裁决者，审判者，杂质。
审判者并不怎么在意人类，一直在观望。
而杂质一直护着人类。
但人类被允许存活的理由并不是人类是智慧生物、人类拥有良好品德……真正是理由是，人类可以满足杂质的繁殖需要。
人类啊，你们活着是因为你们能生，和种猪何异？
沈织衣拿起了筷子，夹起碗中已经被郗曜和除去鱼刺的鱼肉。
在漫长的时间中，沈织衣已经明白了两个事实：人类不能被拯救。人类不配被拯救。
但同时，人类中也有值得守护的灵魂。
“你下午要去芒羊那里吗？”郗曜和把刚剥好壳的虾肉蘸了点酱油，放入沈织衣碗中。
“嗯。晚饭不必等我了，我和芒羊去外面吃。”
“好。”
沈织衣一抬眼，又看到了郗曜和的碎花裙子。
……
郗曜和有异装癖和轻微的洁癖。他什么衣服都穿，因为长相很好，骨架不大，有些雌雄莫辨，所以穿裙子也不违和。
“好看吗？”郗曜和微微一笑，问道。
“还行。”沈织衣移开视线。
×
芒羊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她和众多人类一样，只知道三神的存在，世界规则这些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没有任何力量，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得彻头彻尾的人类。
沈织衣和她在一个雨天认识，芒羊借给她一把伞，那种善意宛如一堆腐烂水果中的新鲜芒果，给看了太多人性黑暗的沈织衣一种慰藉。
后来她们越聊越投机，渐渐成了朋友。
沈织衣自始至终都很敬佩芒羊。
芒羊和她一样，看透了人性黑暗，但她仍抱有勇气和激情去生活，她心中的希望始终没有消失。
这是沈织衣永远无法做到的。
芒羊的家里有个单人沙发，芒果色的，放在窗边。沈织衣第一次和芒羊说那些人性黑暗时，芒羊就坐在那个沙发上，腿上盖着纯白色的毛毯。
“为什么要盖毯子？”沈织衣问。
“防着点老寒腿。”芒羊认真道。
沈织衣看向窗外，城市的街道上车与人川流不息。
“伊喈喈是一个真正善良的神明。祂曾亲自去贫民窟，为贫民们分发食物。但有些贫民用盛着热腾食物的碗，侩起地上的沙土，然后把碗朝着伊喈喈扔去，大喊伊喈喈是个伪善的婊.子，骂祂送来的食物里有土。”
“人类就是见不得别人好的，根劣性难改，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卑劣。善意本身不是错，那位神明的确伟大，只能说那些人该死吧。”芒羊认真道，“如果那位神明始终坚守心中的善，那祂应该是无悔的。”
“为什么善意始终得不到回报？”
“有的得到回报，有的没得到回报，世间乱的很。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己所能回报善意。别人如何……我会衷心祈祷坏人遭报应的。”
“可他们……没有遭到报应。”沈织衣回头，看向芒羊。
“善恶终有报。我始终相信这一点。”芒羊坚定道。
“……这样啊。”
“嗐，人类嘛，该操.蛋的时候就操.蛋，好的时候呢，也挺好，只能说好坏参半，别太纠结，咱们这些平民老百姓啊，管不了那么多。”芒羊拽了拽往下掉的白色毯子，眼睛发亮，“开心最重要。”
“……”
“好啦，先把那些糟心东西放一放，我们吃点好的。”芒羊露出笑容，“你想吃炸鸡吗？”
“好。”
沈织衣对于吃什么没有感觉，她的厌食已经好很多了，至少不会吃了就吐，但现在也没有什么爱吃的。
芒羊从沙发上弹起来，把毯子好好地搭在沙发椅背上，还拽了一下保证平整。然后芒羊便去炸鸡腿了。
鸡腿早就腌好。沈织衣知道，芒羊本来就打算在晚上吃炸鸡——她甚至把啤酒都冰好了。
“炸鸡就是要配啤酒！”沈织衣总会想起芒羊元气满满说出这句话时的样子。
锅里的油沸腾着，金色的油点四溅，芒羊游刃有余地放入裹着面包糠、蛋液的鸡腿。
沈织衣注视着芒羊的背影。
炸好后，芒羊将金黄的热鸡腿夹到白盘子里，熟练地从碗柜里拿出两个小碟，分别挤上番茄酱和蜂蜜芥末酱。她又把冰啤酒从冰箱里拿了出来。
沈织衣在很久以前微微改了改她的样貌，至少现在说她成年了，没人会不信。所以她是可以喝啤酒的。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独沐村的少女了。
芒羊抿了一口啤酒：“后天商寻榛她们会搞个派对，可能是庆祝那个……叫什么来着？”芒羊卡壳一瞬，“反正就是阿月她表妹脱单了，要庆祝一下，说是希望越多人参加越好，”芒羊看着沈织衣，“你想来吗？”
“我可以去。”
“不是可不可以，”芒羊摇头，“是你想不想。”
“你会去吗？”
“会啊。”
“那我也去。”
“好，后天晚上七点你来我家，我带你一起过去。”
“嗯。”
芒羊有很多的朋友。
也是，这样一个随时都在散发光芒、像是太阳一样的人，当然会吸引很多人吧。
……很久之前的沈织衣也是这样的吧。但如今也已经不一样了。
她在泥潭里陷了太久，想要构造一个只靠善意便能存活的世界，却发现这根本不可能。她看透了罪恶和人心，便已经失去了相信人性的能力。
希望一次次高高挂起，又一次次坠入深渊，在破碎和建立间反复交叠旋转，而最后剩下的只是一颗伤痕累累的、仍在跳动的心脏。
她失望，她绝望。
最终，选择了注视。
×
景懿和芒羊是很像的。
只是，景懿被职责所束缚。祂是景懿，但祂也不得不是卡尔兹之神。
不过，景懿也始终没有放弃。
祂和祂的朋友在卡尔兹孤儿院活得好好的。
那永不闭合的金色眼眸啊。
×
“织衣。”芒羊举起盛着鸡尾酒的高脚杯，轻轻碰了碰沈织衣手里的杯子，“我们待会儿去天台看看吧？”
“好。”沈织衣抿了口酒。
天台啊。上回去类似天台的地方，还是她从那里跳下去——在王子衣的注视下跳下去，又被疯子救上来。
这里的天台，可以俯视到整个城市。那些冰冷华丽的霓虹，棱角分明的建筑，像是黑夜手掌间的珠宝。
“风景还算不错，”芒羊靠在栅栏上，冲沈织衣一笑，“今天晚上怎么样？”
“还不错。”
派对很热闹，但沈织衣融不进去。但跟在芒羊身边也不错。
不错。只能说是这样。
她已经感知不到“特别开心”了。
“明天晚上你有时间吗？”芒羊问。
“有。”
“一起去吃烤肉怎么样？”芒羊笑道，“刚刚她们有在推荐新开的那家店。”
“好。”沈织衣微微一笑。
×
『光』对人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吧，甚至重于生命。
奥德菲斯七世，那位不得不诞下强.奸犯之子的优秀领导，她曾靠着惊人的意志力将她的六位家庭成员从他们原本的泥沼中拉出，给予他们希望。
当她自杀后，对于那六位家庭成员来说，光被死亡剥夺……
他们最终选择了一同拿起绳子，在他们的光的尸体旁，一齐自杀。
当失去人生的支柱后，连死亡也在那绝望面前微不足道。精神的崩溃导致肉.体的毁灭，一切都投入死亡的怀抱。
如果注定绝望，那么希望的意义何在？
×
“芒羊？”沈织衣敲了敲门，“芒羊？”
里面依旧没有回应。
不在家？
但不是说了今天要一起去吃烤肉吗？
沈织衣带了芒羊家的钥匙。之前芒羊为了不让沈织衣多等，出于信任，给了她钥匙。
沈织衣将门打开了。
“芒羊？”
屋内一片寂静。
沈织衣走到客厅。
芒果色的沙发上并没有人，白色的毛毯搭在沙发背上，看上去干干净净的。
“芒羊？”
不安。沈织衣开始感到不安。
她一间一间地搜索着。
她想要得到那个答案吗？如果答案是她期盼着的那个，她当然想要知道。
可现实的答案往往不尽人意。
残酷的，血淋淋的，不可直视的。
名为『现实』『真相』之物——
白色的浴缸里，一池血水中，身着白裙的少女躺在那里，毫无生气。
沈织衣怔住了。
脑中仿佛被雷轰过，一片空白，想着欺骗自己，谎言却不攻而破。
沈织衣摇摇欲坠，仿佛高楼将倾。她的手扶上浴缸，强撑着。强撑着。
她将她的朋友捞了出来。
芒羊的身上遍布着伤口，鲜红的裂缝好像狰狞的血色花斑肉虫，爬满芒羊的全身。因为水的浸泡，外翻的肉已经臃肿发白。刀口仿佛海底生物腕上殷红若斓的吸盘，绚烂、糜烂。
她已没了气。
自杀？不可能！
他杀，然后伪装成自杀？
那会是谁干的……
人类的警方把这定义为自杀——芒羊可能有微笑抑郁，看似阳光快乐，实则在心里积压阴霾已久，最终在一番疯狂的自残后，自杀身亡。
沈织衣知道，芒羊不可能有什么微笑抑郁。
那样的眼神，她不会看错的。
那究竟是为什么……
沈织衣的能力不包括看到过去的真相，她有心调查，却什么也没查到。
芒羊的葬礼开始筹备。
约定好的烤肉也最终没有吃上。
……
×
黑黑白白的葬礼上，沈织衣平静地看着一切。
所有人都在哭。
他们应当是难过的。
沈织衣好像一个异类。
一朵早已忘了绽开的悲之花。
沈织衣和郗曜和从没有谈论过这件事。好像芒羊已经彻底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
×
“幻觉，人格分裂都有可能。还是推荐你去医院详细地查一查，然后进行正经的治疗，尽早恢复心理健康。”
“……但我不觉得我有心理问题。”
“建议，建议你去大医院查一查。”
两个灵魂共用一个身体，在古代还能被修仙者解释，但在这个时代，只能被当成疾病。
沈织衣在远处观望着王子衣。
[……]
没事。王子衣说道——她也不知道她在跟谁说话，但她身体里有个人，她就聊一聊嘛。我已经能解释这件事了。
[……]
以后你就是我的魔法小精灵，我是你的宠物小精灵，我们一起生活。
[……好。]
你就叫……叫王子裤好了。
[嗯。]
或许未来的王子裤会和恒升二班众人见面。但也绝对不是当初Slaughter的场景了。
平淡且美好着。
恒升门的结局。
沈织衣注视着，却从来没有去和他们说上一句话。
有些事情不必再来一次。
就那样浅浅地、根深蒂固地存在于心中就好。
×
看了一天人类百态的沈织衣又陷入了那种绝望的心态。
她熟练地来到芒羊的家，进去，走到窗前，看向外面——注视着风景。
“有人看到黑奴交易，为那些可怜的奴隶感到不甘，一脚踢死了电脑桌旁的小猫。”
“有人为一个国家之前的侵略殖民感到气愤，将那个国家的一个慈善家强.奸至死。”
“受害的学生晚上因为伤痛睡不着觉，霸凌者却一夜好梦。没有人来维持正义，所有人都是冷漠的旁观者及加害者。”
“他们……”
她一如既往说了好多人类的丑恶，痛心疾首，想要麻木又不得不直面一切，她想挽救，但根本救不了，同时人类也不值得她去救。
她纠结着，她矛盾着，而她知道有个人最终会开导她，给予她慰藉。
她回头，熟练地看向左后方。
芒果色的软沙发在那里静静立着，柔和皎洁的月光轻依其上，沙发背上，一条纯白的毯子搭在上面，不歪不斜。
沈织衣静静地注视着那里。
寂静的夜，没人言语，也没人在她的视线里。
没人。没人。
这里是，芒羊死后，还没来得及清空的，芒羊的家。
“噗。”她笑出了声。
好像一根针扎漏了气球，气球里的气全从小孔破出，瞬间崩裂、毁灭。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震耳欲聋，所以什么都听不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沈织衣放声大笑，笑得不能自己，笑得浑身发颤，仿佛在抖擞痛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笑得几乎要摔倒，欲倾间扶上芒果色的沙发背，手指陷进柔软的皮革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尖锐的笑声刺破、捅穿了夜，仿佛刀尖一挑，翘起了骨上皮肉，叫人直起鸡皮疙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嘴角极力扯着、咧着，眼睛里的情绪都被脸上皮肉挤没了，堆积的肌肉开始酸痛，但她没有停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笑得头晕目眩，笑得几近窒息，眼前的一切模糊重影，仿佛崩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乌黑的头发乱颤，末梢扫过眼前，仿佛烂条状的黑色幕布，参差遮掩眼中感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仿佛才熄灭，最后的火星依稀跳跃着，又以诡异的状态再度爆发，笑声扭曲着再达高.潮，绝望盘旋，
“哈哈哈哈……”好像呜咽。
她跪在了地上，额头抵着沙发的扶手，她仍在颤抖，喉咙眼挤出带气的笑声来，仿佛被用力拨下的吉他弦，过了许久，依旧在摇晃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郗曜和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沈织衣。
沈织衣的手青筋暴起，她狠狠攥着沙发，指甲扣了进去。她仍在笑，她仍在颤。
她仍在笑。
她仍在笑啊。
良久，沈织衣终于不笑了，疲惫极了，无力道：“你走吧。”短暂的停顿，“我都这个样子了，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如果注定绝望，那希望——终将破碎的希望又是为何而存在？
命运，明明你没有任何感情和喜恶，那这绝望的乐章又在供谁欣赏？
为什么啊……
“我想要留在你身边。”郗曜和轻声道，走到沈织衣身边，伸出手，想要把沈织衣扶起来。
沈织衣轻轻搭上手，却没有动。
“陪我……”她轻声道，好像一个人说出了此生最后的誓言，也在兑现最初的承诺，“……建立游戏。”
“好。”
没有一丝犹豫。
那筹备了两千多年的游戏最终被建立。
沈织衣按照她从前的理想，和郗曜和一起建立了游戏。在游戏里，人们的恶再度暴露无遗。沈织衣静静地注视着，去守护那些好人——一如她最开始的理念。
建立游戏本就是她的私心，副本中更是寄托了她的无数感情。
她曾经拥有过的感情。
×
“疯子，我代表杂质，要求你即刻复活卡尔兹之神。”
“哦？”谁也不知道白色面具下，疯子的神情是怎样的，“插手三神的事情，这可不像你的作风，米若巴雷·冯。”
“你很清楚，卡尔兹之神已经魂飞魄散，芙黛希之神快要消散，而若姆林之神，”米若巴雷·冯的眼镜微微反光，他始终都很冷静，“我并不认为祂能抗很久。”
沈织衣默默听着。
仅存的七名杂质居然都来了，还是带着复活卡尔兹之神的要求直接找上疯子。
前不久，三神和母神的战争才结束，卡尔兹之神以魂飞魄散的代价封印了母神。蕾蕾安，若姆林之神为此穿越回过去，痛扁了放出母神的那个人——恒升门的一个弟子。伊喈喈，芙黛希之神，祂为了赔罪治疗了那个门派的人，加上之前在战争中受的伤……祂也快要魂飞魄散了。
这个世界已经完了，即将迈向毁灭。
不过杂质们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想要让种族延续，就必须让三神存活。
而复活卡尔兹之神……能做到这种事情的只有疯子。
沈织衣并不在意杂质，而杂质来她这里和疯子对峙，也只是因为疯子恰好在她这里。
“我并没有义务保证世界根基的存活。”疯子笑着说道。
“你难道不也恐惧着三神的灭亡吗？玄宇宙一旦毁灭，命运一旦开始崩坏，你也无法阻止吧？！”塞勒西·嗳·伍沥一拍桌子，对疯子怒道，“就算你不关心杂质的死活，整个玄宇宙你总在乎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疯子低声笑了起来，“当三神都魂飞魄散，我的确无法阻止玄宇宙的毁灭，但是，”疯子看向那位怒气冲冠的小姐，意味深长道，“塞勒西，我可以重建这一切。”
“那未免太过麻烦。”米若巴雷·冯依旧冷静道，“还请您好好考虑。”
杂质……这个最强大的种族。他们七个杂质曾经联手杀死过疯子，但疯子不死不灭。而那场刺杀也不过机缘巧合下的产物……
杂质的实力不容小觑，但那也不是沈织衣应该考虑的事情。她和他们并没有什么交集。
“沈织衣小姐，”疯子看向沈织衣，“游戏已经进行到什么地步了？”
“最开始进入的那批人，差不多已经完成游戏的一半了。”沈织衣答道。
“如果世界在此时毁灭，游戏也进行不下去了吧，”疯子一饮而尽杯中的威士忌，站起身来，“但你也不会对此感到惋惜了。”
“……”
沈织衣看不懂疯子。
但她已经学会接受命运馈赠给她的一切。
无论是仍陪在她身边的郗曜和，还是已经死去的芒羊。
×
在游戏的最后，那群想要离开游戏的少女替沈织衣查明了芒羊死亡的真相。
疯子说得对。真相的尽头终会是无尽的绝望。
平静吞噬了她的绝望，那样平淡地呈上她最后的波动。情绪没有宣泄、爆发，而是静静地淌着，仿佛溪水。
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人类就是如此的啊。
人类，这复杂美丽的丑陋生物。她殷切地期盼着他们的灭亡，并且附上最平静的目光去注视那终章。
她像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以那种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慈祥、平静的目光看向那位即将要毁掉她一手建起的游戏的少女。
早晚会有这一天。她知道的。
解脱了吗？
没有。
郗曜和护在沈织衣面前，并不宽厚的肩膀却带来了安全感。
他今天穿了黑色的西装。
“你查明你想要知道的一切了吗？”沈织衣平静道。她平静得可怕。
明明没有任何后备计划，却还是彰显出一副万事俱全的样子。
沈织衣不惧怕面前这个少女用白矛刺穿她的胸腔，反之，内心深处隐隐在期待着什么。
“恐怕还有一点没有查明。”少女亦是平静道。
“尽管问吧。”
你知道的。真相的尽头会是无尽的绝望。疯子一定跟你说过这句话。
沈织衣的眼神无声地说着。
少女简短地发问。沈织衣则用三言两语道出了那可怕的真相。
沉默。
“这个游戏，将于今天终止。”少女最终说道。
“请便。”她宛如机械，吐出这道程序。
少女说到做到，毁了沈织衣的游戏。
燕然。沈织衣至今都记得那个少女的名字。
游戏消失后，沈织衣也没有打算东山再起。
疯子并没有收回她给予她的力量，也没有让她再建立游戏。
疯子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现在的沈织衣对于疯子而言，更多的形象是一个可以站在同一思维高度对话的人。
沈织衣深知世界规则，认识所有和世界命运相关的人。不知不觉，她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角色，成为更高层次的……
她不是神明，却好似神明一样注视着一切。
沈织衣坐在芒果色的沙发里，有金色玫瑰花纹的黑刀在阳光下闪耀着，郗曜和站在她身边，陪她一起看着窗外风景。
人类啊，
你们无法逃离此处，
你们无法查明此案，
你们无法破解此环。
你们不能得到拯救，
你们不配得到拯救。
沈织衣睁着眼睛，黑色眼眸犹如一汪死水。霓虹灯闪、人来人往不过瞳中一闪，便变幻、消失，最后仍归于黑暗的死寂。
她会于此，注视着你们自取灭亡。
人类，这复杂美丽的丑陋生物。她殷切地期盼着他们的灭亡，并且附上最平静的目光去注视那终章。
我亦是如此想着。
或者，放我离开就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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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番外 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