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山石往上爬,除了青苔湿滑外,倒也没有太大阻碍。
宋泓很快爬到了瀑布顶端,单手一撑山石便翻了过去。
他此时站在了岸边圆滑但坚硬石块上,河流宽度不大,他目测了一下,不过两丈宽,然而到深秋时节,却还有迅疾如春汛的流水。
于是,宋泓转眼随着纸鹤的方向朝前望去,分明日照当头,且他眼力提升,迎面而来的却是冷雾重重,令他看不清那源头之地的状貌。
宋泓深吸了一口冷冷的水汽,随着纸鹤于山石间跳跃前行,不多时便被雾气包裹,连那头顶的日轮都失了颜色。
身侧的流水声愈发激烈,水质清冽,能轻易看清河底的砂石,却不见一尾活鱼,宋泓却嗅见了强烈的鱼腥气,呼吸声一重,那雾里便飞来冰蓝色的光鞭,倏忽打碎了那引路的纸鹤。
宋泓立刻召出映雪,模仿那山间的狸猫,把步子和呼吸放轻缓了不少,好一阵相安无事,眼前的雾也渐渐游走到他脑后,徐徐地向他展现出雾后的真容。
那是一尊巨大的三足鼎,宽百尺高百尺,鼎上无花纹,只布满青铜的锈绿,细看却是密密匝匝的青苔和野草,再细看,青苔与草之下是潮湿的山石,宋泓也没有嗅出铜器的味道,只有泥土裹挟了水汽中鱼腥的沉重气息。
水流便从鼎内满溢出来,向四面八方汹涌泼洒,而后汇聚到三足鼎下,拧成一股水,浩浩汤汤地向那断崖处奔去,飞流直下入深潭。
宋泓没有收剑,也没有贸然攀上三足鼎,他在等待那冰蓝色飞光的又一次袭击。
河岸两边是密集的树林,与苍澜山别处不同,这里的林子并没有随季节落叶,枝叶茂密沉重,汇聚在一起犹如大片即将落雨的乌云。
山间没有生灵活动的声音,甚至连风都没经过,只有那水声,突兀而激烈地炸开在一片静寂里,连带着那鱼腥气似乎都有了活性。
宋泓皱了鼻子,环顾四周防备地张望,奈何神经绷得太紧,脚下到底踩出了声响,一块细小的石子被他轻踢出一段距离,而后他便清晰地看见,两道蓝色闪电般的长鞭从鼎口跃出,从两边包抄,张牙舞爪地向宋泓袭来。
宋泓抬剑便与之对抗,在“乒乒乓乓”的撞击声中,宋泓感觉到那长鞭并没有韧劲,反而更像是尖锐的冰棱汇聚而成,长剑与之相击,便如同在冻湖上凿冰;打斗的间隙,有细碎的蓝白色粉末撒到宋泓面颊耳廓,冰凉如针扎入皮.肉。
他也没顾上,试探了长鞭的招数后,他并没有把握战胜,而他的目的只是打水——宋泓的目光沉着了,他忽然迎上长鞭劈砍,在长鞭反击时瞬间收了映雪剑,整个人坦坦荡荡地暴露在长鞭的攻击范围内,而后果不其然被其裹挟,一把抛掷到鼎内。
宋泓还拎着木桶,在空中翻转了几个跟头,勉强调整姿势令自己与大鼎正面相对,随后他瞳孔一缩,看见了鼎内盘踞着一条冰蓝色的巨龙,而缠裹他身体的长鞭,正是龙的胡须。
龙硕大的眼睛浮着整片整片的冰芒,沉沉地发出长吟,那声音落到宋泓耳朵里,犹如青铜编钟齐鸣,嗡嗡地震着脑仁,但却能听懂其意:“楸吾的徒弟?”
龙须将宋泓在空中左右抛掷,仿佛抖着一个人形空竹。
“我还以为能多打两场,结果你小子就自投罗网了?”
宋泓不答,强忍着头昏脑胀,眼睛死死盯着那清澈的水面下,四只龙爪被鼎内的锁链捆绑,龙尾也在水底被裹成粽子,不得自由。
看来这龙,不,应该是这蛟龙,它爪子只有四指,目前只有龙须能活动。
那么……宋泓在龙须将他拖拽至龙头前,猛然召出映雪剑,直直脱手刺向那硕大的龙眼。
龙眼里浮冰散开,龙须束缚宋泓的力道一松,宋泓随即一个鱼跃,向大鼎的边缘跳去。
将将落地,他将被打落的映雪剑收回,利落地弯腰打水,随后将木桶也收回戒指,在龙须再次袭来,他便从鼎的边缘直接跳入那水流湍急的地面河。
河水把他当作不规则的石头,不管不顾地将他向下游推去,这可比他自己腿儿着逃跑要快。
那龙须竟没再追上来,只有龙吟阵阵,编钟嗡嗡地在宋泓耳道里响:“小子,你今日这么逃了,明日我可不放过你!”
宋泓调整了划水的姿势,心里暗暗地笑:明日我也不怕你这被束缚的蛟龙!
“哗啦!”
巨型石子宋泓被瀑布推下山崖,落点竟是在那硬邦邦的击水台上,宋泓来不及调整只得大喊:“师姐!”
霜降师姐正在击水台上练剑,一个滑步转身,将手中长剑脱手,随即便将掉落的宋泓钉在了山崖上。
宋泓衣领被长剑死死钉着,他摇摇摆摆地稳定住身形,向师姐拱手:“多谢。”
他再次谨记,时刻都不能够得意忘形。
*
“你还行不行了?”楸吾把榻上软泥一滩的桑羽架起来,“每年冬天你都是这副死样子。”
桑羽“柔若无骨”地把楸吾推开了些,自己撑着榻边的扶手,“可能也确实大限将至。”桑羽苍白地笑笑,“我修为又比不得你。”
“呸,少说这种晦气话。”楸吾不惯着他,自行坐到了榻边,“你少耗费修为维持情报网了,没有你的情报,我也能把那些魔物收拾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没有情报上次死的是两个元婴,那么下次很可能就是你。”桑羽叹口气,“而且我不为你考虑,也得为小宋考虑,他还只是个小孩子。”
“没见你对自己的徒弟那么上心,对待商翎你可是完全放养。”楸吾冷哼,但还是召出藤蔓,从博古架上取了紫砂小壶,在其中倒入这些日子搜集的秋露和凝神的茶叶,悬空用小火煨着。
待到水开熄了火,晾了一阵,才把小壶放到桑羽手边。
“没办法,我家阿翎可是天才。”桑羽却自顾自夸起徒弟,还故意戳楸吾肺管子,“而且我也不图他什么,就图他个平安顺遂。”
楸吾收了藤蔓,掐诀看着桑羽给的情报,头也不回:“我也会保宋泓平安。”
“都准备挖元婴了,说这话未免不太可信。”桑羽摇摇头,慢条斯理地探身,够到了小几上的茶壶,拿在手心捧着。
“他不会有性命之忧。”楸吾顿了顿,“而且若他没用,我也做好了另找人的准备。”
桑羽再次叹息:“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这些日子我也在另想法子……如果,如果你能把那孩子培养出来,那为何不与那孩子联手,击杀连樾?”
楸吾回过眼,用着不可理喻的目光:“桑羽,你病傻了?”
“我没病,脑子也清醒。”桑羽坚持。
楸吾咄咄反问:“宋泓再怎么天赋异禀,十年后顶多修成元婴,我如今与元祈、温若失两大分神期修士联手,都只能勉强将连樾镇压,再加个宋泓有何增益?”
桑羽又要说什么,被楸吾直接打断:“别提什么届时整个修仙界联手,若把修仙界都卷进去,你我当年的事情便瞒不住。”
“我不想再过少时人人喊打的日子了,师兄。”
桑羽无话了,只沉默地喝着茶水。
楸吾便盯着他喝完,又从戒指里取出自己炼化好的魔物内丹,放至桑羽眼皮子底下的锦盒。
“总是修为不再精进,也不要疏忽了修炼。”楸吾说,“你道消身陨了,我不会难过,但阿翎会,天一宗上下也会动乱。”
“你要想死得干净,早先就不要招惹阿翎,也不要把天一宗这摊子揽到自己身上。”
“晓得了。”桑羽避开楸吾的眼睛,同时转移话题,“话说回来,你让小宋去祭天鼎打水作甚?”
“泡一泡我那些陈年的种子,让它们好发芽。”楸吾识趣地接茬,“大暑不是把我院子毁了吗?总得再种点什么。”
“泡一个冬天,让种子发芽长根,到春天再移栽到院子里,夏天便能长起来了。”
桑羽放下喝空了的茶壶,了然地点头:“顺带让那条长虫做小宋的陪练?”
“主要还是麻烦霜降。”楸吾说。
桑羽笑了笑:“霜降是个好孩子,比她师尊省心多了。”
楸吾皱眉:“之后找个由头,把林铎的管理权夺了,让他安心养老去。”
桑羽故作惊讶:“你我不管事,阿翎看心情管,林铎再怎么不好,他也比咱们稳定。”
楸吾理所应当:“那便让霜降来,她原本就是林铎的大弟子,接她师尊的班,情理上说得过去。”
“你可别给那孩子揽事,她来天一宗是为避祸,要是抛头露面被她那对睚眦爹娘知道,有的是麻烦要处理。”桑羽往榻后一靠,眯眼道,“那对公婆,虽然脑子不好使,但修为着实高,还是修仙界的大喇叭,把他们招惹来,咱们可过不了安生日子。”
楸吾捏一捏眉心:“我这被林铎气得脑筋都不好使。”
“林铎最近可没烦你,人好好地在招待贵客呢。”桑羽打圆场,“要没他从中斡旋,那俩少主得被阿翎折腾死。”
“你当真不管?”楸吾无奈地盯着桑羽。
“当真。”桑羽无辜地笑笑。
他眼睛快困得睁不开,楸吾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师弟啊,”桑羽闭着眼睛叫住他,“还有一事。”
“人间战火又燃,小宋之前住过的盛京城,已经是江北溱国的地盘了。”
楸吾愣一愣神:“我到时带他回去一趟。”
“你当真忍心?”桑羽的声音渐渐小了去。
楸吾回答:“当真。”
科学养育VS随心放养
宋泓VS商翎
楸吾:这比赛我弃权。[无奈]
桑羽:嘿嘿,谁让我们阿翎是天才呢。[墨镜]
宋泓:师尊[求你了]
商翎:还是师尊教导得好。[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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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三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