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

大暑师兄似乎还执着于那猫抓老鼠的游戏,自那次袭击过后,宋泓结束晚课回院落的路上,都会遭遇大暑的本命剑。

宋泓懊恼自己无法调动气息,剑器每每与大暑相接,都有种迎万钧之力而无所抗衡的挫败,好几次差点让映雪脱了手,没有一点反击之力,分明之前和师尊比试时,他都还能迎着剑芒回击,师尊散发出的气场可远高于大暑。

我怎么越修行越孱弱了?

又一次狼狈地滚进结界的庇护里,宋泓按着剧烈抖动的手腕,心脏跳得快爆炸出喉腔,而大暑阴恻恻的嘲笑如附骨之蛆,从结界外渗到宋泓的脊梁。

“我要是你这种小废物,早就在师伯回来前,就自觉卷铺盖走人了。”

不,我才不走,好不容易才遇见师尊,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和师尊在一起……

宋泓下意识攥紧僵麻的手腕,待到颤抖平复,将那嘲讽甩在身后,不管不顾地进门调息——他还得再精进,再精进一些。

以至于他没有注意到,方才随他一同摔进结界的,还有一张银白色的符纸。

“师姐,练习结束后,我能和你比试一场么?”

又一天清晨,宋泓翻上击水台报道,举着手写木板问师姐李霜降。

师姐只淡淡地觑了他一眼,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将阻隔他二人的瀑布水流划开一道间隙。

“可以,但我这跟你过五招。”

宋泓眼睛立马亮起来,忙忙鞠躬感谢,喜滋滋地召出映雪开始今日份的练习,师姐却难得地多说了两句:

“我看到大暑那小子找你麻烦,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说他两句。”

宋泓握剑的手顿了顿,他想起来霜降师姐和大暑师兄同出一门,连连摇头,拿出木板诚挚地划拉:“谢谢师姐关心,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能够处理好。”

师姐勾了勾嘴角:“待会儿比试,打输了别哭鼻子。”

哭鼻子倒不至于,但那种迎战的胆怯,在宋泓看清师姐剑锋流转的冰蓝色寒芒时,又一次将他全身裹挟,练习得滚瓜烂熟的剑法,在师姐剑尖刺来那一刻,还是被宋泓抛到九霄云外,仅凭身体本能做格挡。

师姐明显显地一蹙眉,她手腕一拧,令剑身脱离宋泓的格调反手再一挑,就令宋泓手上的映雪瞬间脱出。

李霜降用剑挑起地上的映雪,而宋泓还在恍惚,一时失手,结果被扑过来的映雪划破了虎口。

师姐的眉头蹙成了川字:“你和二师伯比试时,不是这个状态。”

宋泓黯然地收回剑,麻木地攥着炭笔书写,虎口的血很快浸红了木板。

“师尊在比试前教导我,剑尖要一直向前。”

师姐冷冷反问:“那你现在是忘记他的教导了?”

宋泓通体一震,对啊,他怎么会忘记,怎么一直在执着于对方的剑气凛凛,而不是关注自己的剑尖?

“师姐,”宋泓笔下的炭字黑中发红,“我想再试一次!”

“把你伤口处理一下,然后到击水台外边比试。”师姐丢给他一方银丝白底的手帕,径自轻身跳到了岸边。

宋泓收回木板,草草地用手帕裹伤,他鼻腔酸涩得厉害,可能是呛了水,不过他心里的胆怯就此一扫而光。

他不用瞻前顾后,他只要自己的剑尖朝前。

“锵”!

这次宋泓并没有选择一昧地格挡,面对师姐每个直取他要害的剑招,也硬着头皮挥剑相抗,他既然都不怕受伤,那么便更不计较师姐剑身额外的寒芒。

纵使映雪在他手中犹如废铁又怎样?他这就用废铁接下师姐的五招!

李霜降到底剑法纯熟,见宋泓来势汹汹,迅速地转变进攻的身法,令宋泓的攻击扑空一瞬,待宋泓反应过来,师姐已然悄无声息地飘到了他的背后,剑身险险地擦过他腰侧。

好在宋泓很快反应过来,将腰一扭,回身又是一击。

伴随着剑器的铿锵之声,宋泓感觉到师姐浑身的气质愈发肃杀,他也忘记自己与师姐过了几招,脑海里唯一想着的就是接招,再接招,不能再被打趴下,不能再被打飞映雪剑。

宋泓右手的伤口渗血染透手帕,也染进了映雪剑柄的凹槽,宋泓全然不觉,握紧映雪的手仿若铁铸。

飒飒有冷风过水袭来,宋泓浑身气血涌动,不觉寒冷,唯有眼睫感受到刺入眼球的寒意,再一眨眼,他看到了师姐手中长剑瞬间凝出六角凌厉的冰花,那冰花自剑萼开出,带着轻微的滑弦声向他涌来。

师姐的剑尖寒芒闪动,那冰花就开在了宋泓脖颈,令他下一瞬呼出的气息泛白。

“一共三十招,你的剑法练得不错。”师姐收回长剑,那凝住宋泓脖颈的冰花也瞬间融化,“最后一招我动了真格,而你也没有倒下。”

宋泓收回剑,后知后觉自己右手掌冰冷麻木,而右胳膊也因酸痛快抬不起来。

师姐和他一样,拥有水属灵根,这周遭水汽充裕,如果师姐想,那么这击水台上下都是她的助力,而宋泓单单只有他的映雪剑。

难怪第一天见师姐,师姐就劝说他知难而退。

“今天的修行就到这里。”师姐习惯性帮他烘干衣服,“回去仔细疗伤。”

似乎见他还低落地垂头,又补充了一句:“之后再遇到大暑,你按照今日和我比试的力度与他较量,争取把他手脚打折,让他不要再为非作歹。”

宋泓勉强地笑一笑,收剑又把板子拿出来:“可是师姐,他是你师弟。”

“你也是我师弟。”李霜降说,“再者,我又没帮你出头。”

宋泓不需要别人帮忙,这只是件小事而已。

*

下午,宋泓到师兄的方寸居上课,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掌门师伯。

也许因为师伯的到来,书架层叠的方寸居也改变了模样,洞府外到洞府内只余一条汉白玉铺成的通道,两侧是潺潺的流水,绕成圆弧,将洞府中央荷叶状的平台托起。

洞府之上垂下轻云般的碧纱,将那平台柔柔笼罩,平台之上只一软榻、两三桌案和小几而已。

掌门师伯侧卧在软榻上,师兄则跪坐在榻前熏香,觉察到宋泓的脚步声,师兄也只略略地别过眼,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宋泓不明所以,但也轻悄地照做,岂料他刚坐到他常用的桌案旁,师伯便悠悠然转醒。

“小宋来了?”师伯撑坐起来,长发如老树的气根,随意地在床榻上漫开。

宋泓立马起身行礼,再抬眼,瞥见师兄正仔细地擦拭师伯差点垂到地面的发丝。

做弟子要做到这种程度吗?宋泓心下一凛。

“你师尊大概这两天就会回来。”师伯笑吟吟地说,“你若修行有余力,课后可以在山门外等他。”

“你们师徒多日未见,你早些见他肯定欢喜,他早些见你也是如此。”

师尊也会期待与他重逢么?宋泓心跳得厉害,自师伯说起师尊就开始狂跳,一刻都不停歇。

“那我能现在就去山门吗?”宋泓积极地掏出板子。

师伯略一挑眉,宽容地笑道:“我同你师兄商量,若你能把这些天学的符咒默写正确,这两日午后的课便可以不来上了。”

宋泓举高板子:“我会我会!”

一不留神便露出了手背到手腕深深浅浅的伤疤,他自己上药不太仔细,只管伤口愈合,不管那些疤痕残留。

“你的手……”师伯果然也瞧出来了。

宋泓忙把手缩回,摇头如拨浪鼓。

一时间他全然忘记这一个月来的挫败与委屈、伤痛与不甘,这些在即将要和师尊见面相比不值一提,而且在拜入宗门前,宋泓过的日子还不如这一个月呢。

见到师尊后,他一定先把自己整个扑进师尊怀里,然后笔走龙蛇,告诉师尊他有多么想念师尊,不过他很坚强的,只流了一点点眼泪。

奈何垂下眼,宋泓又看见了自己脏兮兮的袖子和伤痕累累的手——待会儿从方寸居回去,他要把自己好好打理一下,师尊爱干净,他也怕自己弄脏师尊雪白的衣袍。

宋泓很快通过考核,这些天师兄传授他三十六种符文,他一笔不落地默写完毕。

师伯夸奖他符文画得工整,没待师兄评价,就抬手放他走人。

宋泓规规矩矩地等着师兄发言,师兄失笑:“你掌门师伯的话比我还是权威些的,之后林铎若问起你谁教你的符文,你大可搬出你掌门师伯的名头。”

意思就是你也满意咯。宋泓努力地翻译师兄的话,心里腹诽:什么叫我掌门师伯,不也是你自己师尊吗?

面上宋泓倒没有异议,冲师伯师兄行过礼,步履轻快地迈出了方寸居。

宋泓对院落里的布置仍然不熟悉,所以清理自己只能打后院池塘里的水,冷水,触感只比击水台的瀑布好一点,好在结界里温度适宜,宋泓简单地冲过澡裹上新衣服,体温便很快回升。

梳头梳头,马尾还是好难扎,别又扎歪了。

宋泓对着池塘打量自己,水波柔柔,他上下左右地看了,没挑出额外的毛病。

下山,到山门。

宋泓几乎跟只兔子似的一蹦一跳,这路程不算近,但他蹦跳到山门外,竟也不觉得疲惫,兴奋地在那门口来回踱步,直到偏西的金乌彻底没入暘谷。

山门的影子因月光冷寂下来,宋泓这才停住步子,呆呆地望着那一瓣月亮。

月相已经走过新的一轮,这瓣月亮不再是之前的那一枚。

师伯说师尊是这两天回来,没说今天一定回。

他这才意识到长辈话语里的关窍,兴奋感被失落瞬间淹没,他颓唐地瘫坐在台阶上,无意识地环抱住自己。

是不是还要向霜降师姐告假,他若明日到击水台上课,便无法时刻守在山门,迎接师尊的到来,或许师伯会帮他告假?

不,师伯不怎么管他,师兄也不管。

师姐倒是心软,但对待他的善意也是点到为止。

没有人会像师尊那样,方方面面地顾及到他的情绪和心思,虽然大家不一定都是坏人,但只有师尊是最好的人。

宋泓摩挲着自己手背手心的疤痕,他有机会开口向商翎师兄讨要除疤的膏药,师兄也不会在这方面克扣他,但为什么还会粗心大意地忘记呢?

估计还想让师尊看到吧,能够趁机在师尊面前撒个娇,告诉师尊近一个月来他没有偷懒。

这很像他没有学好的借口……但宋泓一想到师尊投在自己身上温柔的视线,便感到无法抑制的幸福。

师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宋泓: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看那桃花开。

楸吾:这咋还唱起歌儿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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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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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月光师尊飞升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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