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眸光晶莹，打量了一圈最后在房梁上看到了“她”的身影。
重玹斜坐在梁上，玉臂撑在膝上托着下巴，言笑晏晏的望着她。
纵然这是自己的身体，可羡宁还是生出了一种想揍人的冲动。
羡宁乜他一眼，“没想到魔尊大人竟爱做梁上君子。”
她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古籍放回。她在这儿遇见重玹一点也不意外。毕竟这是他的地盘，况且他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早被众魔撕碎了。
那抹月白身影缓缓自梁上落下，在她的目光中探手将她塞回的古书抽了出来。
羡宁见状探手一推，可重玹不松手，撞得博古架都有些颤动。
“仙君有学习邪术之心，不如来做我的魔使。”
听得“魔使”二字羡宁仿若猫咪炸毛，眸间一寒，掌心下意识发力将博古架拍落。
数千的书籍如同新雪般洋洋洒洒的坠落，羡宁抬手冲着重玹面门而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他吧。
如今是最好的时机。
可重玹身姿灵活，她又初次用这具身体，动作身姿极为不连贯，几招之下，竟是被重玹压在身下挟制。
他用娇小的手攥紧羡宁的双手，另一只手缓缓探出，手中持的，正是羡宁方才看的那本书。
他在羡宁愕然的眸子里缓缓翻开，脸色却越来越黑。
什么邪术，这分明是一本欢好书，里面详尽了各种办法以及图画，不堪入目。
重玹甩手将书扔的老远，离的羡宁远远的，语气淡然，“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偏好。”
羡宁挑了挑眉，早知他疑心重，在看到他时便悄然换了手中的书，不过他说什么偏好的倒是让羡宁摸不着头脑。
不过她隐隐觉得他似乎误会了什么。
她想探手去捡，却被重玹掠飞，她后退之余重玹一把火将那书焚的干干净净。
烧吧，反正不是她的。
“真是乖僻邪谬。”羡宁由衷的感叹，“我看的书都要烧了，那你怎么不把我待过的身体也捏碎啊？”
“闭嘴小妖！”重玹气的咬牙切齿，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谅谁也想不到鬼蜮心机的魔尊大人居然从未近过女色。
“我捏碎你的身体像捏死一只蚂蚁——”
“给你给你！”羡宁不耐烦的摆摆手，阻止了他的狠话。
“魔尊大人心狠手辣残酷无情，没想到对自己也这么狠啊。”
捏碎羡宁的身体，重玹只能成为游魂游荡世间了。
头一次吃瘪让重玹恨得牙痒痒，他顾左言他，“你来这儿干什么，别告诉本尊你居然好学到这个程度。”
“你说呢？”羡宁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难道你想一直呆在我身体里？”
吃瘪 2
两人的注意力全在口舌之争，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火苗将地面烧的漆黑，而这火光在触到冰凉的地面后并没有熄灭，反而有扩大的趋势。
这具高大重伤的身体已经被羡宁忍到了极限，头昏沉沉的，眼前的景色也越来越模糊。
“那你找到什么了？”重玹话刚一问出口，就听的“咚”的一声闷响，一回头，欺身的烈火卷了过来。
“轰隆”的一声巨响，书阁炸出刺目的白光，重玹在危急关头将羡宁扯了出来，也在这白光下目光彻底浑浊，那股灵魂被抽离的感觉又传入他的四肢百骸。
白光散去，书阁外的魔兵踉跄的起身，只见魔尊像拎小鸡一般拎着一个少女出来。
……
羡宁好久没睡的这么安宁了，她舒爽的伸懒腰突然静止——她看到了一脸怨恨的重玹。
她干笑两声，“这么早啊魔尊大人。”
“你在这儿睡的倒是安稳。”
这话倒是不假，从化为废墟的藏书阁出来后，羡宁便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期间呼噜打得震天响，睡得格外香甜。
“不然怎么办，你又不放我回去，我何必自讨苦吃。”羡宁凑上来笑得谄媚，“不过魔尊大人您真是厉害，这么快就找到换回来的办法了，不愧是魔尊大人。”
羡宁竖起大拇指恭维。
“滚出去。”
“好嘞。”羡宁十分有眼力见的狼狈出逃，因为她知道他这幅模样是一定会杀人的。
而且这可是他让她滚的，这可是大好的逃离机会啊！
还没跑出长明宫，浓重的魔气就挡在了她眼前，内殿传来魔尊略带倦意的嗓音，“外厅等我。”
羡宁像泄了气的皮球，拖着好似千斤重的腿返回厅室。
出逃计划还没开始就以失败告破了。
不一会儿，鱼贯而入的魔使送来满桌的美食佳肴，羡宁还没来得及揣测他的意图，他已经褪去疲惫换了身衣袍出来。
“看我干什么？用膳！”重玹落座毫不犹豫的将美食送进口中。
“你有阴谋。”
“没有！”
重玹否认的这么果断让羡宁更加觉得有阴谋，她还不了解他吗。
不过一场又一场的博弈她的确有些饿了，重玹总不至于用这么拙劣的法子毒死她。
刚塞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嚼，重玹似迫不及待般一本正经道：“既然你吃了那本尊就直说了。”
“呸呸呸呸呸。”羡宁立马吐了个干干净净，“没吃。”
“魔尊大人，吃人嘴短可不是这么用的。”
重玹浑然不听她的，强硬道：“庚魔君没见过你，你去帮本尊打听个情报。”
羡宁不理他，等着他加码。
“帮完这个忙，本尊放你走。”
“好说！”两人拍板，一拍即合。“可不能反悔了啊。”
“那这个……”羡宁指了指门上的禁制，重玹瞬间心领神会，禁制犹如云烟散去。
羡宁大喜，腾身而出直奔森罗门。她才不会乖乖的帮重玹去套情报，而且重玹那厮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她知道了他的秘密只会被挫骨扬灰。
遥远的森罗柱逐渐高大，距离逃离魔域只有一步之遥。身后却蓦地传来破风声响，下一秒，羡宁就被狠狠的扔在了地上。
冰冷的手扼紧她脆弱的喉管，“耍我？本尊忍你很久了。”
“我才忍你很久了！”
羡宁腿上用力将重玹翻身压下，遒劲的藤蔓破地而出，将重玹狠狠拢在其中。
还没来得及庆幸一瞬，藤蔓便被撕成碎片，汹涌的魔气将羡宁贯起，咳出一口浓血。
一抹青迹发狠的冲过来，大有取其性命之势。羡宁高估了她此时的能力，低估了重玹铁石一般的心。
她在他面前还是无力反抗，无力自保，这一次活的比上一次还糟糕。
羡宁狠狠地自嘲。
下一刻，青剑调转方向自她脖颈划过，划出一道血痕。但羡宁没感觉到丝毫的疼痛，因为那股抽离魂魄的感觉再次来临。而她，已经熟稔的习惯了睁眼看到自己的脸。
重玹：……
长久的沉默是兵不血刃的刀光剑影。
羡宁率先打破沉默，识相的讨好，“魔尊大人，您看，您现在可以自己去打探情报了，也不用怕我泄露了。”
“滚回去。”
“好！”羡宁亦步亦趋的跟着怒气冲冲的重玹，她甚至能感觉到重玹头顶的火苗。
不过她还是有一瞬间的恍惚，前世她划破了他的脖颈是为诛杀，而刚刚他划破她的脖颈是为救。他到底是否和她一样，从地狱爬回来了？
“屠长老的宫殿在西南面，你想办法去拖他半柱香的时间。”重玹在内殿不知捣鼓什么，隔着屏风说着。
羡宁感到意外，“屠长老？”
“那老家伙可精明的很，你少说话别露馅。”羡宁没吭声，重玹继续催促道：“快去吧，晚了误事。”
在看不到羡宁身影后，一抹红色异域风情的女子溜了出去。
羡宁看着重玹指的方向，眉间思绪拧的越来越紧，屠长老不是已经死了吗？
前世她从没见过屠长老，但她有所耳闻屠长老才是魔域的掌权人，而历任魔尊，不过是听他号令的傀儡。
她记得屠长老是被重玹亲手所杀，后来魔域掀起了腥风血雨，众魔跳出来，只为诛杀不肖逆徒为长老报仇，那几年魔域流血漂橹，不过重玹竟依旧将众魔碾压，大权在握，成了名副其实的魔尊。
身上的伤痛的厉害，羡宁没办法维持面上的平静，脚步放缓。
她想起来了。前世在昨夜重玹逃离天界后回了魔域便杀了屠长老，所以，是因为她的原因导致重玹重伤而未能掀起魔域的内斗吗。
目的地越来越近，一切的答案，怕是见了屠长老才会大明了。
羡宁看着这座陌生的宫殿细细打量，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殿内便传来了苍老的嗓音：“魔尊大人这么早莅临，有何贵干啊？”
羡宁深吸了一口气，笑着踏进殿内。
“徒儿来给长老请安，不知长老可曾用过早膳？”
内殿缓步而来一个华发老者，他披着大氅斜睨着她。他浑身散发着摄人心魄的魔煞气息，额间魔纹盈着诡异的血红。
在魔域纵然不识得人，光看这血红的魔印就已经足够威慑众人。
在她的目光下，拄杖踱步到主位。
羡宁没说话，径直落座左侧，捡着果子吃了起来。
屠长老眯着眼，捉摸不透他这个‘好徒儿’的筹谋，“魔尊若是觉得好吃，一会带点走。”
“好啊。”羡宁笑道：“味道真是不错。”
面对一个她前世从未接触过的人，羡宁还是要以不变应万变，若是被屠长老发觉不对劲，那才是玩脱了。
座上的老者在羡宁长久的沉默下起身，“魔尊若是想吃便慢慢吃吧，老朽年纪大了，回去歇着了。”
“屠长老没有想问本尊的吗？”和重玹纠缠了那么久，对他的品性习惯早已刻入骨子里了，此时哪怕是重玹亲来，都会恍惚。
屠长老转过身子看着羡宁，皮笑肉不笑道：“魔尊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老朽可不敢置喙。”
“是吗？”
“只要魔尊能够解决自己惹的麻烦，不叨扰老朽，老朽感激不尽。”
“确实惹了大麻烦，还望长老赐教。”羡宁嘴上说着恭敬的话，却嚣张狂妄的坐着，神情中似乎还带着轻狂挑衅。
肩上忽然好似千斤重，方才还在眼前的人此时已经来到了羡宁的身后，用力按着她的肩头。“伤的不轻啊。”
羡宁心慌如打擂，双手紧紧攥紧，勉强撑着气，学着重玹的模样侧头道：“死不了的，长老放心。”
“老朽以为你是来认错的。”
羡宁紧张的咽口水，不知该如何作答，不过幸而屠长老及时松开了在她肩上的手，这才有机会喘息。
“老朽好不容易安插的人，被你轻而易举的杀了，回来又大张旗鼓的点火，老朽以为魔尊今日大驾，是要杀老朽了呢。”
安插的人？
“怎么会呢？徒儿可是一直谨记长老的教诲。长老说的那人原来竟是您的人，您也知道我孤身入天界不免犹如惊弓之鸟，他一路跟着本尊，本尊不免张皇失措，宁杀错不放过啊，想必长老是能理解的。”
羡宁的话带着诚恳示弱，她能感觉到屠长老的神色缓和了些许，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原来她两世错误的重玹，杀的竟然是魔族细作吗。
“只是如今招惹天界，不免会给魔域带来麻烦，索性坦诚些让长老也多些防备。”羡宁连忙起身，“话已至此，那重玹就不叨扰了。”
话音刚落，羡宁连忙逃命似得离开了。不愧是魔域真正的掌权人，一颦一笑都带着极具的压迫，羡宁甚至觉得自己哪怕说错一个字都会命丧于此。
远处人群如鸟兽散去，羡宁倒是要去看看重玹用着她的身子到底干了些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