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颍午后又去了大理寺，这次太女虽然没有亲临，但覃镛仔细瞧了瞧，跟在萧颍身后的，一水儿全是东宫的人。
覃镛心中有数，并未多言，直接就要提审那曹大娘。
“覃大人，莫急，那证人的底细这两日我已命人去查了个清楚，恐有些细微之处官府并没有查到，因此，有几处疑点，我想先问问她，若是她仍旧执迷不悟，再用刑也是不迟，您觉得呢？”
昨日还只是请她照着稿子代审，今日竟然想亲身上阵了，这临川王世女是不是过于嚣张了些？她难道已经忘了，她正是杀害哲敏善的凶手，还是说，她算准皇上并不会为此而责罚她？
覃镛犹豫不决，萧颍瞧出来了，又接着道：“覃大人多虑了，若是您觉得我问的有任何不妥之处，随时可以叫停，如今堂上这么多人瞧着，难道我还能动用私刑不成？”
“罢了，世女想问什么就问吧，只是，这个公文上，可不能这么写，您看，不如这样，您问一句，再由李评事重复一遍，这样还算咱们大理寺的官员审的案，您看行吗？”
覃镛说着，示意角落里的一名红袍文官上前，萧颍瞧过去，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仔细想了想，还真巧了，半年之前太学设宴，此人也在当场，看样子，她与那孟潜还十分亲厚，只是如今物是人非，也不知她心中作何感想。
“李评事，节哀。”萧颍顺嘴说了句，不过是句场面话，并无挑衅的意思，但在对方听来，却十分欠揍。
李评事咬了咬后槽牙，未发一语。
看来是对她十分不满了，不过，看不惯她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个，萧颍并未放在心上，趁着提人的空档，又将问话在心中理了一遍。
曹大娘由昨日那几名近卫和大理寺的衙役一同押着，进了殿，她知昨日认错了人，兴许是心中害怕，背佝偻得更深，一双鼠目滴溜乱转，形貌瞧着比昨日更加畏缩，她战战兢兢地磕了头，伏在地上，不敢跪直了身子。
“曹大娘，今日提审，你可不再是证人了，若你所言有任何不尽不实之处，一律大刑伺候，你，听明白了么？”
“是！是！小的不敢撒谎！”
覃镛向萧颍点了点头，萧颍会意，开始问话：“曹大娘是吧？你那日分明是在三十丈之外，为何要说自己不过是在四五丈之外呢？你可知那艘船是下了锚的，停在江心，离哪处岸边都不止才四五丈远。”
“小人......”
“等等，我来问你，曹大娘......”李评事毫无情绪地将萧颍的问话又重复了一遍，末了，才稍作解释，“每回问话，你都需等我问过了再答，明白了么？”
“这……是，”曹大娘一头雾水，但又不敢多问，小心翼翼地试探，“那现在可以说了吗？”
覃镛点了头，她才接着说：“小人，小人可能是估算错了，江面上都是水，没有陆地上距离瞧得那么准。”
“三十丈之外，就算你瞧见了案发过程，最多能看清身形轮廓，面目是不可能看清的，那日在客栈之中，你又凭何认出了其中一人呢？”
“小人，小人就是通过身形认出的。”
“你好大的胆子，杀人的罪名非同儿戏，你竟敢通过身形就贸然指认，算你运气好，还真被你蒙对了一个，若是你认错了，岂不是害人性命？当日刚刚事发，官府对疑犯并无悬赏，你为何要贸然指认？还是说，是有人教你这么指认的？”
“没有！没有！小人瞧人身形瞧得很准，因此才贸然认人的......”
“若真有那么准，你为何没有认出我来？！”
“大人身份显贵，小的没敢多看，这才认错了人.....”
“当真没人教唆你如此指认？”
“没、没有。”
“那我问你，你在洐镇西山村老宅李子树下埋的那五十两银子是打哪来的？”
一滴汗由曹大娘额角滴落，她偷偷瞄了萧颍一眼：“那......那是小人省吃俭用，十......十多年才存下来的血汗钱啊。”
“是么？可你是村里出了名的穷光棍，不仅穷，还好赌，一把年纪了连夫郎也娶不上，欠了如意赌坊的三两银子还不上，如今连赌坊也进不去了，你两手空空，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夜里肚饿，这才去了那江边捕鱼吧？”
“小……小人......”曹大娘吞吞吐吐找不到说辞。
萧颍尚未开口，覃镛厉声喝道：“来人，上刑！”
“覃大人，不急，不急，待我问完再上刑也不迟，”覃镛闻言挥退了上前的衙役，萧颍不紧不慢地接着说：“案发当晚，临近丑时，也就在在你指认人之后，你又去了那如意赌坊，想要进去碰碰运气，赌坊的人自然不让你进，又将你赶了出去，但你却说你已经发了一笔小财，明日便能还上赌坊的钱，不仅能还上，将她们几个人买下来都不成问题，到时候她们必定会对你另眼相看，让她们不要后悔对吗？”
曹大娘趴伏在地，身子抖得有如筛糠，一个字也不敢乱说了。
她不答话，萧颍也不勉强，自顾自说道：“可你当晚已经发了财，又那么手痒，你为何不立刻还上赌坊的钱呢？是不是那人给你的银票面额太大，你不敢贸然拿出来啊？那么晚了，钱庄也都关了门，你换不到银子，因此才说明日定能还上是吧？你倒还算言而有信，第二日一早就去钱庄将银票换成了白银，为了不打眼，还换了不少碎银子，你带了些许在身上，还了赌坊的钱，又将期中一部分埋在了那颗李子树下。怎么，你还是不肯说吗？”
曹大娘抖个不停，但始终没有张嘴。
萧颍也不急，又接着道：“当然，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你将银子分作了好几份，藏在了屋子各处，对吗？”
这回曹大娘是真的急了，抬起了头，乞求地看着萧颍：“大......大人……”
“这里的人都是官身，没人图你那点银子，可你若是不老实交代，官差们为了办案，自然会将你那处屋子翻个底朝天，到时候，银子可就不是你的了，你不仅要获罪，还没了钱，何苦呢？”
“大人！我说，我说……当晚我确实是离得远些，因此一开始没留意那艘船，直到见到了好多血，然后又有人跳江，这才留意到了船上的人，这些小人之前都是说得实话，没有撒谎！”
“可船上明明还有一个大活人站在窗边，你为何视而不见呢？”
“当时，那两名凶......凶徒和那名男子离了船，确实还有人在船上，我见凶手都走了，也没再留意之后的事，我当时见到杀人现场，吓坏了，见人走了，就想去报官，但跑出去没几步又后悔了，我一条贱命，饭都吃不上了，这些贵人们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我又不想去了。可是突然有人从后面的芦苇荡里走了出来，她问我是不是看到了刚才杀人的经过，我当时吓呆了，想也没想就点了头，我本以为她是不是要杀我灭口，但她似乎还很高兴，将我拉到一旁，说是只要我按照她说的做，就会给我一笔银子，小的实在太穷了，因此才......”
“是她让你说，是方才那二人将船上的女人都杀光了？”
“不是，当时我并不知道船上那人会死！她只是让我说，是方才那二人杀了人，但不能提船上还有一个活人，她说那人是她主子，她主子也是受人胁迫，因此不能让别人知晓她也曾在那里。我想着，这也算实话实说，只是隐去了一人而已，当下便答应了。她先给我了一贯钱，让我去买点吃食，说是一个时辰之后再去报官，报官之后，她自会给我剩下的银子。”
“照你这么说，船上那人是如何死的，你并不知晓了？”
“是！小的报官时并不知道她也死了，还以为她只是走了，是后来认了人之后，那名凶徒只承认杀了三人，不认杀了四人，这时，我才知道那人也死了！”
“那你当时为何不说清楚？！”
“小的当时已经拿了钱，那人还威胁我说绝对不能将见过她的事说出去，否则一定会找着我，她看上去也不好惹，我……我也不敢得罪她……大人！你们一定要保护我的安全呀！”
“你当真没有瞧见是谁杀了最后那人么？”
“没有！没有！大人，小的绝对不敢再说谎了！求大人留我条命吧！”
“给你钱那人长什么模样，你总还记得清楚吧？”
“记得，小人记得十分清楚，但是小人不会画画……”
“你当真只见过此人？当时藏身那芦苇荡中的，应该不止一人，你若是再撒谎，可不只是动刑了。”
“大人！大人！小的没有撒谎，我真的没再见过旁人了！”
萧颍皱了皱眉，杀孟潜的，绝对不止一人，不过，确实有可能只由这一人出面。但是，她们为什么要动她的人呢？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曹大娘应当没再撒谎，若是她也看到之后的事情该有多好，不，若是她看见了，应当也没命在了。
大理寺自然不缺画师，按照曹大娘的描述，也能画得七八分像，可是茫茫人海，靠着一张画像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况且，这还不一定是她的真实面目。
“世女，你看，可还要用刑？”
萧颍回过神来：“我想问的都问完了，至于动不动刑，覃大人您看着办吧，啊，这毕竟是你们大理寺在审案，我就不插手了，时日不早，我也该回去了，今日多有叨扰，十分过意不去，待来日我身体好了，再登门道谢，覃大人，请留步，留步......”
李评事眼睁睁地看着萧颍，在侍从搀扶下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握笔的手在纸上顿了顿，留下了一团墨迹。
萧颍回到宫中，又问起了寻人的事，仍旧是没有另一人的消息。她心中虽急，但也知此事急也急不来，这么多日还未有任何消息，另一人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萧颍不愿再想，摇了摇头，将诸多烦心事抛诸脑后，打算用完晚膳便要沐浴更衣，好静候覃芯的到来，谁知，覃芯还没等来，却等来了长兴。
她急急忙忙地跑进来，连门都忘了敲：“少主，咱们走后没多久，有人去大理寺认罪了！”
“谁？谁去认罪了？”
“是延庆公府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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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迷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