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镛看向覃琛，覃琛见她如此，微微笑了：“善为，这名证人的身份背景我想大理寺该当已经查证清楚了，若是身份真如她所说，正是当地一普通渔民，那她为何要蓄意栽赃呢？这背后必定大有隐情，确实需要仔细查上一查。”
“可是，哪有让疑犯来查证人的道理？”
“善为不必紧张，若是信不过世女，那就让孤的人协同大理寺一起查证吧？”
覃镛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太女都开口了，难道她还能拒绝吗，只是不知此事皇上是什么意思，当下便有些迟疑：“这......如今世女认下了杀害西戎使臣的罪责，不知陛下那里，是否也已知晓此事了？”
“母皇已经知晓了。”
覃镛松了一口气：“如此便好，不过，此案既然交由臣来查证，臣总要对上峰有所交代，世女如今已经认下此事，今日可否就将那案件过程仔细道来，臣也好记录在案，以备进一步的查证。”
萧颍点点头：“那是自然。前几日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雨，憋闷得很，那日眼看着终于放了晴，机会难得，我再不愿留在太学之中听大学士们念经，便与好友端木及约好一同出城游玩，早先听闻洐镇是远近闻名的水乡，路程也不过是在一日之内，便想晃晃悠悠地骑马过去，到晚间正好也不会错过宿头……”
萧颍娓娓道来，尚未切入正题，就被覃镛打断：“当日只有你与端木及二人一同出城？可据我所知，案发当时，王府的近卫可有不少都在现场。”
“覃大人，此事我本不想提，但你既然问了，我还是老实说了吧。说来惭愧，因为我生性顽劣，当日不顾身边近卫阻拦，一意孤行要出城游玩，您也知道，我要出京，是需向宫中报备的，但我急着赶路，就实在不愿折返回宫，只好命我身边之人回宫替我报备。而我和端木及孤身上路，总要留个兵刃防身，就让她将她的佩刀留给我了。谁知她回去后趁机告了我一状，这不，太女殿下担心我的安危，便派了我的近卫们出城来追我回去，不过，她们的马不及我的马快，直到晚间，才找着了我。”
“原来如此，世女请接着往下说吧。”
“当晚我们到了洐镇，见江上飘着几艘画舫，江风徐来，好不惬意，因此也起了租一艘画舫泛舟江面的心思。但我们当时到得晚了，已经没了闲置的舟舫，不过江边倒有一艘无人的孤舟，我们便想着，画舫那么大，不一定每艘都是被人给包下了，兴许还有那愿意揽客的，愿意让我们上船一同游玩，当下就划着那艘船，靠近了其中一艘画舫。谁知，靠近之后才发现，守在船头的两名随从，看着并不像大启人士，反而更像是西戎人呐，这里怎么会有西戎人呢？我和端木及都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便没有出声，而是暗自靠近了船尾，待到能瞧清楚船舱中的人了，这才发现，舱**有三人，一男两女，而这两名女子，你道是谁？居然是西戎来使和孟大人！”
萧颍似乎有些口干，端起桌上的茶，慢吞吞地喝了一口。
“然后呢？”覃镛被她吊足了胃口，有些等不及。
“西戎来使怎么会在这里呢？她们不是已经出发前往西戎了么？又怎么会跟孟大人待在一处呢？当下我们心中就起了疑，想着，西戎使臣擅自离队，突然出现在离京最近的一处大镇，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想再靠近一些，但又怕她们发现，只好暗中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那哲敏善与孟潜不知说了些什么，没多久居然闹翻了，那哲敏善还将孟潜打了一顿，然后又用绳子捆了起来，可怜孟大人满腹经纶，此时却毫无还手之力，被打得都吐了血啊，我们身为大启子民，自然不能看着朝中大臣被外人如此欺负。当下，我和端木及便浮水靠近了那艘船，想着怎么也要把孟大人给解救出来啊。我俩好不容易偷偷摸上了那艘船，那哲敏善也不知怎的，竟然兽性大发，想要强迫那名男子。你我本是血性女子，而我萧家这么多年行军打仗，抵抗外辱，为的不就是保护我朝百姓，远离异族骚扰么？覃大人，若你也在场，难道就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朝男子受辱么？”
“自然不能！”
“正是！我与端木及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当下直看得眼中冒火，再按捺不住，瞅准哲敏善带着那名男子独自上了二楼的机会，偷偷跟了上去。本来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杀人，我们上去之后，一开始也只是想将其拦下来，谁知那哲敏善早有准备，竟然施放袖箭，率先动了手，而我逼于无奈，也只得动手，她步步相逼，招招都是杀招啊，我与端木及无奈之下，也只得奋力反抗，对方出杀招，我们也只能出杀招，幸亏平日里勤加苦练，虽然有些吃力，但最后也合力将她杀死了。这时，楼下的两名随从闻声赶来，举刀就砍，我们也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将那两人也杀了。”
“那孟大人呢？”
“我去瞧那名男子，端木及去了楼下将孟潜的绳索解开，后来孟潜也上了二楼，似乎想与那男子单独说些什么，我便避到一旁，想将哲敏善的尸身先搬到楼下去。可是，也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那名男子突然间就从窗口跳了江，孟大人急得不行，可她不会水呀，便拜托我去救，我本来想着，男女授受不亲，有些犹豫不定，但后来又想着，总也是条人命，再说我年纪尚小，当时由我去救，确实是最合适不过了。”
“之后呢？”
“我将那名男子救上来之后，他不愿再见到孟潜，也不愿再上那艘画舫，一直苦苦求我先带他上岸，而我们之前那艘船最多只能搭载三人，我、端木及和那名男子便先上了岸。现在想来，真是悔不当初，若不是我们将孟潜留在船上，她如今应当还活得好好的。”
“照世女这么说，孟大人之后的遭遇，你们并不知晓了？”
“正是。”
“你们上岸之后，为何不立即返回去解救孟大人呢？”
“唉，所以说那哲敏善用心歹毒，不怀好意，您道如何？她居然在兵器上抹了毒！当时我不甚中了一箭，本来以为只是擦伤，可下船之时，突然间有些头晕，这才惊觉不对，当下查看伤口，流出来的血都已经黑了。中毒可不是小事，我和端木及都吓得不轻，自然是以解毒为先，再顾不上孟潜，当下便找了一处客栈，先将毒逼了一些出来。后来我将伤口处理好了，但体内的毒还未解，当下便想赶回京中求医，此时我的近卫也正好到了。我便将江上的事情告诉了她们，想着让端木及和她们一同留下好处理江上那堆烂摊子，顺便也将孟潜带回岸上。而我自己，就带着几人先往回赶了。”
“那名男子呢？为何不见此人？”
“说来也巧，那名男子自称是宫里的宫人，也急着赶回宫去，求我们带他一起走，说是怕被主子知道了责罚，我一时心软，经不起哀求，就带他一同回去了。”
“既是宫人，又如何会出现在洐镇？”
“这我可不知了，我一个外臣，哪里敢多问宫中的事呢？覃大人，你说是不是？至于他为何会出现在洐镇，我瞧着似乎跟孟潜有些关系，至于到底是何关系，那就不得而知了。再说，孟潜为何会出现在洐镇，又如何会与哲敏善在一处，同样也是个谜呀。覃大人，这些就有劳您去逐一查证了。”
覃镛心中打着算盘，事涉宫里的宫人，这要查下去，搞不好就是一桩宫闱丑闻，可又不能不查，半晌才又斟酌问道：“既有此人，可否让他出面做个人证？”
“覃大人，宫中的事，您不应该来问我，如今管着后宫的是骊贵君，想来他是心中有数的，不如，您去问问他吧，或者，直接请示陛下，陛下心中应当也是清楚的。我只知，回京之后，他确实回去了宫中，覃大人若是想让他作证，自去宫中问问不就行了么？”
这案子，还真是个烫手山芋。覃镛想着，去宫里查问这名宫人的事，只能从长计议，而眼下萧颍在这里，到底受没受伤，中没中毒，还是可以查验一番的。
可是看萧颍如今的状况，似乎也不用脱衣服验伤了，难怪她看上去病病歪歪的，原来是中了毒。
谁知她还未开口要求，萧颍便自行脱了一半的袖子，又命人拆了纱布，让她瞧了个真切。虽已过去几日了，但那伤口看着还有些狰狞，且伤口四周围，仍旧泛着淡淡的青紫。
“覃大人，还需验毒么？”
“不用了，不用了。”
“覃大人，如你所见，那位证人所言，不尽不实，而我说的话，您大可以去找了端木及和那名宫人验证。至于那名证人为何要将杀害孟潜的罪名也安在我的头上，而孟潜到底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去见了哲敏善，这些都不可不查呀。”
覃镛想着，端木及眼下被宫里控制着，而那所谓的宫人更隐在宫中，这还怎么查？说来说去，这临川王世女就是有恃无恐，料定了宫中这条线她查不下去，也不敢查。而今唯一的突破口，恐怕还是大理寺中关着的这名证人了。
“既然曹大娘蓄意栽赃，殿下，今日是否就要用刑，好让她说些真话？”
覃琛并为答话，而是看向了萧颍，似乎在询问她身体还撑得住吗。
萧颍会意，抢先回道：“覃大人，不急，不急。你瞧，太女殿下的身体也不大好，如今瞧着天色也有些晚了，明日再审吧？你看如何？”
覃琛也点了头，覃镛自然再无异议，东宫留了些人一同看管着曹大娘，只等着明日再审。
萧颍其实并不是身体撑不住，她不过是在等些消息。从大理寺回来，她便即刻叫了人来，那位曹大娘的身份背景早已被查得一清二楚，萧颍听了探子的汇报，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但她派去盯着哲敏善的二人，却还没有消息。
“继续查，洐镇码头对岸，向西约三十丈远，有一片草丛，那草极深，可没过人头，曹大娘当日应当就在此处，让她们去仔细找找，兴许会有些遗漏的线索。”
“是。”
萧颍不待覃芯到来，就提前沐浴好又换了一套簇新的寝衣，给伤口也换好了药，又早早用过晚膳，但甄阿父要喂她药时，她却一直推脱，甄阿父再催，她便命他将药放下，自去休息。
萧颍喝药一向耿直，今日却这般推脱，也不知打得什么主意，但想来，必定与那位帝卿有关，甄阿父心中了然，识趣地退下了。
覃芯过来时，见床边的矮桌上放了一碗药，拿手去摸，已经凉了，而萧颍躺在床上，正定定地瞧着他，双眼在烛光的辉映下，也似冒着点点星光。
“怎么不喝药呢？”
萧颍立即苦着一张脸：“太苦了，喝不下去。”
“良药苦口，哪有因为药苦就不喝的？你是中了毒，不喝药怎么成呢？”
“不想喝，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来喂我。”
喂饭辛苦，覃芯又喂得仔细，一手端碗一手拿勺的，至少得花上大半个时辰，这样喂下来，恐怕胳膊都酸了。
因此，自打覃芯昨夜喂了一次之后，萧颍就不舍得再让他喂了，喂药却简单得多。覃芯每晚这样大费周章地乔装跑来，萧颍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可有可无的，她想让他知道，她此时非常需要他。
果然，覃芯闻言虽然有些害羞，但眉眼弯弯，瞧着又更欢喜了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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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