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的队伍往前走了没多远，便拐入了左侧的一条巷弄之中，再瞧不见了。
萧颍收回视线，目光又在街上搜寻了一圈，确实没见着半个熟人，她转身问向身后的长兴：“方才可曾听见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长兴不明所以。
“我好似听见有人唤我乳名。”
“这京中能唤少主乳名的，皇上和太女殿下如今正在上朝呢，宫里的贵君就更不可能了，难道是......”长兴瞧了瞧她的脸色，没有说出覃芯的名字，而是改口道：“但方才并未听见，想是少主听茬了吧？”
萧颍知她话中所指那人，可他就更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了，更何况他如今也不会再唤她“阿迴”了，兴许真是听茬了吧。
萧颍调转马头，又继续往太学走了。
太学里，萧颍与端木及刚打完一场，俩人坐在园子里的石凳上，端木及掏出随身的水袋，递给萧颍：“你今日怎么了，怎么好似魂不守舍般？方才那拳，我原以为你定能避过去，就没有留手，谁知你竟然没躲开。我那拳使了九分力，你没事吧？”
萧颍揉了揉胸口，她有真气护体，端木及那拳伤不了内里，但用力揉时，皮肉还是有些吃痛。今日自从遇见了那口棺木，她就浑身不自在，过来的路上，眼皮也一直跳个不停。
“我也不知，但总觉着有些不对，早上过来时，路上还碰见了有人出殡，过后眼皮就跳个不停，也不知今日到底走了什么霉运。”
“左眼跳还是右眼跳？”
“右边吧。”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不是什么好兆头啊，你今日怕是要小心些。”
萧颍皱了皱眉，不说话了。
“还打吗？”
萧颍摇了摇头，她脑子里一直回响着那声“阿迴”，犹如叫魂般，怎么都消散不去。
到底是不是幻觉？声音听着是个男声，有几分像覃芯，可是覃芯的声音要么脆嫩，要么娇嗔，不会这般压抑沉闷，像是溺水之人在意识涣散之时发出的绝望呼救，随着胸腔里的最后一口气从幽深的水底飘上水面，最终气泡散去，只徒留一声叹息......
萧颍站起身，突然向前院发足奔去。
“哎～你去哪儿？出什么事了？”端木及也跟着站起身，想要喊住她。
萧颍并未搭理，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跑，端木及见状也只得跟了上去。
萧颍一口气奔到门房，找到正在里面搭了张条凳补眠的长兴，三两下将她摇醒：“哲敏善如今走到何处了，可有消息传来？”
“昨日早间有消息传回，说是已经到了俞州，一切安好，无事发生。”
俞州离京城不远，即便带着粮草辎重，走得慢些，最多三、四日，应该也能到了，可她们离京如今已有七日了。
“为何这样慢？”
“说是因为前几日大雨，在驿站中躲雨都躲了几日，一路走走停停，后来才走得快了些。”
“今日可有消息传来？”
“若是没有异常，消息是每三天飞书传回一次，昨日才收到，今天应该......我回王府瞧瞧。”长兴瞧她面色沉重，也不再多话，拿起佩刀，转身就走。
“等等，”萧颍叫住她，想了想，接着道，“你去了王府，顺便叫人去行宫一趟，问问怡安帝卿的近况。”
长兴听她如此吩咐，脸上的表情有一丝愣怔，奇怪地看了一眼同样匆忙赶来的端木及，再不敢多问，急忙牵马去了。
“怎么？你担心你那前未婚夫郎有事？唉，真是命运弄人啊，当初闹着退婚的是你，如今后悔不迭的也是你，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你说你，何苦来哉？”
“闭嘴！”
好在太学与临川王府离得不远，不过两刻功夫，长兴急急忙忙又赶了回来。
“少主，刚收到的消息，昨日晚间，乌轮王说是要先回西戎准备迎亲事宜，与送亲的胡大人和吕将军商议过后，带了两名随从先行离开了。”
“离开了？那我们的人呢，还跟着吗？”
“还跟着，少主您吩咐过，只要哲敏善人还在大启境内，就一定要把她给盯紧了，她们不敢有违。”
那就好，只要盯紧了哲敏善，就出不了什么岔子。
萧颍略微松了一口气，俞州，若是骑快马，一日一夜也能赶回京中了。哲敏善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了，她到底想做什么？当真是赶回西戎去了？还是说，她有没有可能就此折返回京呢？若是甩开了大启官员，私自回京，她又是为了什么？会不会......是为了覃芯？
可惜行宫那边的消息，没办法这么快打听回来。
萧颍再没了心思留在太学，也没跟谁招呼，命长兴牵了马来，出了太学，骑到马上，一时又不知该去哪里。
哲敏善若是回京，应该会走西边的光化门，或许应该去那里守着。不，也不一定，覃芯还在行宫，她或许是奔着行宫去的，可是行宫同样守卫森严，她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混得进去，更不用说把人弄出来了。
萧颍虽说并没有打定主意，可终归还是无意识地朝着光化门的方向去了。
俩人俩马走到西市附近，长兴好似碰见了熟人。
“诶，马老五！你怎么回京了？你不是调去行宫了吗？”
一名禁军装扮的青年女子转过头来，见是长兴，咧嘴笑了：“嘿，你个丫头片子，今日不用陪着你那少主......”待她完全转过身，终于瞧见了一旁的萧颍，急忙闭了嘴，收敛起笑容。
“见过世女！”她朝着萧颍行了一礼。
“免礼。你调去了行宫，怎么会回来京里？”萧颍方才听长兴提到行宫二字，立刻来了精神。
“回世女的话，昨日怡安帝卿回宫，临时抽调了我们几人随行，今日一早头领放我们出来置办些东西，午后还要赶回行宫复命的。”
“怡安昨日回宫了？我怎么不知。”萧颍说着看向长兴，长兴摇了摇头，示意她也未曾听说。
“此事说来话长......”马老五瞅了瞅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回道，“昨日回宫途中惊了马，怡安帝卿的车驾翻了，殿下身边的人也受了伤，幸亏孟大人正好路过......”她又瞅了眼萧颍，见她虽然脸色难看，但也并没有什么过激反应，方才继续道，“便搭了孟大人的车，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来了，但宫门已锁，只好先找了间医馆将伤员安置，后来，后来......”
“后来什么？！怡安可有受伤？”
“怡安殿下有些受惊，但未有外伤，殿下不放心身边之人，昨晚就歇在了医馆里，由孟大人......陪着，命我们先回营中了。”
“哪家医馆？孟大人可是集英殿的那位孟修撰？”
“正是那位孟修撰，”马老五也不知在脸红什么，赶忙转身朝身后一指，“就在前面不远的寿安堂，怀远坊，广宁巷。”
萧颍向她拱手道谢，便放她走了。马老五朝长兴做了个鬼脸，麻溜地跑了。
“少主，今早出宫之时，并未听说怡安殿下已经回了宫，如今看来，兴许还在这寿安堂，咱们要去瞧瞧么？”
覃芯如今同孟潜在一处，婚事应该近了，都能共处一室了。她眼下过去，难免有些尴尬，竟像是心有不甘的前未婚妻主，奔着捉奸去的，若是当面撞见，恐怕三人面子上都有些挂不住。
唉，到底去还是不去？萧颍心中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决定去看一眼。
若是无事还好，就当被人看了笑话吧，若是有事，对，万一有事呢？哲敏善有了异动，一定事出有因，她萧颍绝不容许有任何万一发生。
“走！”萧颍拨转马头，向寿安堂奔去。
可到了门口，又踌躇了。店门照常开着，不像是出了事的样子。
“少主，要进去吗？”长兴见她踌躇不前，贱兮兮地从身后冒出来，悄声询问。
萧颍看了看她身上的东宫近卫袍服，回道：“你去吧，我就不去了。你进去问问，怡安帝卿如今是否还在店中，若是不在了，是不是回了宫里。”
“这......好吧。”长兴期期艾艾地走进了店中。
店家打量了眼她身上的服饰，迎了出来：“官家可有不适？”
长兴也不跟她客套，直截了当地问道：“怡安殿下还在店中吗？可曾回宫了？”
“这……”店家不敢欺瞒，回道，“还在店中，想是昨夜有些累了，如今还在休息。”
长兴听她如此说，又见店中还有数位仆从在一旁休息，倒是放下了心，但多少又有些为少主不值，这都叫什么事，人家如今都和别人你侬我侬了，少主偏又放不下了，怡安帝卿的安危，哪里还用得着她去操心呢，人家有情人自会操心。
“如此便好，那我也就不打扰了，店家留步吧，留步。”长兴作势就要离去，却听见里间传来了一声虚弱的呼唤：“可是宫里来人了？”
原来如意今早已经醒了，虽然醒了，但仍旧虚弱得很，他想去后院瞧瞧殿下，大夫不让他下床，他腿脚不便，也不能自行前去，一直盼着殿下醒来，但如今已经巳时中了，还不见殿下过来，也不见那个孟大人，不知那个孟大人是不是同殿下在一处。
如意心中焦急，但又动弹不得，别人不清楚殿下的心思，他可再清楚不过了，殿下怎会自愿与她待在一处呢。如今听着这声音有几分熟悉，以为是宫里来人接了，忙出声询问。
长兴听着里间的声音，似乎也有几分熟悉，本来已经近了门口，转身又几步踏进了里屋。
“是你。”俩人异口同声道。
如意也管不了她为何在此，急忙请她扶着自己，就要去后院瞧瞧。
店家早晨起身，见对面那屋门窗紧闭，悄无声息，还以为是昨晚俩人闹得累了，今早都起不了身，还在休息，也不敢去打扰，如今见俩人冒冒失失地就要过去，想拦也不敢拦，只好跟了过去。
“殿下。”如意轻轻地叩响房门，许久未有回音，他又叩了两声，还是没有，长兴见状就要推门进去。
身后店家急忙拦住，悄声说道：“两位昨夜......呃，如今应当还在休息，你们这样进去不大好，还是在外面叫醒她们吧。”
长兴见她如此说，脸色有些难看，如意本来惨白着一张脸，如今更是白得毫无血色，眼看就要哭出来：“殿下！殿下！”
他似想要挣开长兴的搀扶，好独自进去，但长兴并不敢松手，推搡之下，门被撞开了，里面自然空无一人。
“人呢？”
“这……这，这……”
“可是回宫了？”
“孟大人的仆从和车马都还在，应该没有......”
长兴再顾不得如意，将他塞给店家，急忙奔到前店，出门去找萧颍。
“少主！怡安殿下不在这里，也没有回宫中！”
萧颍心中绷着的一根弦，终于断了，她就知道！萧颍三步并作两步跑进院中，进了覃芯房里，被褥有些凌乱，衣服鞋子带着些泥浆被随意扔在了地上，但桌椅未见倾倒，并无打斗痕迹。
她又将门合上，门栓上有几道细细的刻痕，是有人拿刀拨开门栓进来的。
“少主，你看这里。”长兴指着窗纸上的一个小洞，显是有人放了迷烟。
萧颍脑中飞速旋转，早上听见有人唤她，似是覃芯的声音，可是四下无人，只有一口棺木，棺木！若要运人出城，想要逃过查验，只有棺木最合适！
那车当时是向左拐了，那是向西的方向，她们一定是奔着出城去的。
“你去王府调集人手，从光化门出城，一路上我会给你留下标记。另派一人去东宫传信，让宫里来人将此处人等皆尽看住，但先不要将此事闹大，事关……尽量不要让闲杂人等知晓。”说着，拍了拍长兴的肩，催促她快走。
“少主，你若要出城还需向宫中报备。”
“管不了了，把你的佩刀留给我。”
“您要独自前去吗？太危险了！”
“此事耽误不得，你们尽快追上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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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