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颍尚未醒转,覃芯问出的话,并未换来她半点回音。
覃芯只觉得一颗心似被人掏空,脑子里也是懵懵的,他如今做出的事、问出的话,再不受自己掌控,他又自言自语似地问了一次:“楠儿,是谁?”
萧颍还是没有回答,覃芯却再也等不了,他抓住萧颍的手臂将她摇醒,边摇边问道:“阿迴,你告诉我,楠儿是谁?阿迴......”
萧颍原本睡得正熟,察觉到有人碰了碰她的嘴唇和脸颊,便只当是她的夫郎,想来除了他也不会再有别人了,半梦半醒中就无意识地唤出了那么一句。如今却在一阵摇晃中醒来,突如其来的惊醒和大力的摇晃使得她晕头转向,刚刚有了一丝清明,就听见耳边覃芯催命似地在问:“楠儿,到底是谁?”
楠儿!萧颍猛然间就彻底清醒了,她愣了愣神,却装作不知似的,问道:“楠儿?什么楠儿?”
“你刚在梦中,唤着楠儿的名字。”覃芯见她醒了,终于不再摇了,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有吗?那就是在做梦吧。”萧颍瞧着覃芯瞬间白了的一张脸,面上神情瞧着就是风雨欲来的先兆,心知要遭,自然打定主意只能咬死不认,覃芯要问,那就是做梦,要怪那便怪周公去吧。
“日有所思,夜里才会有所梦,你如果平时心里不想着,又如何会在睡梦中呼唤别人的名字?况且,还是在那种时候。”覃芯听她说到做梦,神色非但没有一丝缓和,反而愈见可怖,仿佛他正努力压制着怒气,可若一旦再压不住,便会炸裂得更为彻底。
“什么时候?”萧颍好不容易抓住他话语中的犹疑之处,自然便从此处下手。
“我.......我方才见你唇上沾染了东西,便用手给你擦掉了。你说?为何偏偏就这么巧,你早不唤,晚不唤,偏偏就在我手碰上你唇的时候,独独唤了楠儿的名字?是不是你跟这个楠儿,早就暗通款曲,私下里这般碰触不知做了多少回?!”覃芯光是在脑海中想象这样的场景,都又是生气又是伤心到浑身发抖,如今眼圈也红了,双手正紧握住裙摆,手心被裙摆上纹绣的金丝扎着了也丝毫不觉得疼。
萧颍暗道不好,看来今日不供出个楠儿来,这事是过不去了。可宇文楠,是绝对不能提的。难道她还能说,她前世另有夫郎,而她们最终却成了一对死敌吗?
萧颍心中正着急,脑海中片刻间闪过无数个念头,突然间福至心灵,她略加思索,便道:“难怪我也觉得有人在触碰我的脸,原来是你,这便说得通了。前几日我送浮岚给你之前,见它不太爱动,担心它会不会病了,就自己先养了一两日。这猫夜里颇不安分,经常跳到我床上来,踩我的脸,想来我便是在唤它了。还没送给你之前,‘岚儿’便是它的小名,我想着唤起来更亲切一些。”
覃芯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个答案,一时间不由得呆住了。他如今心中空落落的,脑子也转得不似平日里快,萧颍这一番出乎意料的话,全把他给说懵了,他在心中回想了好几遍,确实听不出什么漏洞来,好半晌,他才半信半疑地问道:“当真?”
萧颍瞧他神色似乎有所缓和,暗自松了一口气,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忙不迭地答道:“自然是真的,岚儿顽皮得很,难道它不会跳到你的床上去踩你的脸吗?”
浮岚自然不用跳上床,因为覃芯原本就是搂着它睡的,它也不会踩他的脸,倒是会时不时凑上前来亲昵地舔舔他的鼻尖或者脸颊,有时候也难免碰到嘴唇。这么说来,萧颍所说还是有可能的。
萧颍眼看着覃芯的脸色一点点转好,不由在心中暗自庆幸,她可真是有先见之明,当时怎么就想到了“浮岚”这么妙的一个名字呢,今日可真是救了命了。萧颍便想着,下次去瞧它时,便给它带些小鱼干吧。
覃芯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下来,人虽然还有点懵懵的,但显然已经不怎么生气了,他似乎一直在回想萧颍说的话。他想着,阿迴给猫取名“浮岚”在前,今日唤“岚儿”在后,这前因后果似乎完全说得过去。而阿迴的行踪他清楚得很,唯一不太有把握的,便只有在临川王府了,但最近阿迴都极少去了,若真有这么一个人在王府,她必定会想方设法日日往王府里跑吧。
覃芯心中总算安定了些,只道今日实在是凑巧,竟然被云朵朵给搞得情绪大起大落,好在只是虚惊一场。不过,阿迴虽然循规蹈矩,但架不住外面的狐媚子多呀,像今日遇见的那个引路的侍人,明显就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于是,他想了想,又对萧颍说道:“阿迴,你如今入了太学,将来在宫里的时日就更少了,太学里大多是世家贵女,有些人家里也乱得很,想来她们难免会将一些不好的习气带到太学里去。阿迴,你与她们往来的时候,可得多多注意,那些歪风邪气的,千万不要去学。”
萧颍见他转了话题,便知今日这事算是揭过了,暗道一声好险,现如今终于放下了心,自然满口答应:“嗯,我省得的。”
覃芯却还是不放心,继续说道:“你去同窗家中做客的时候,也要小心那家的下人,有些家中家风不正,难免就会有贱人整日里把主意打到主子身上,若是家中郎君管得严的,眼见自己主人指望不上,竟是连别家的主子也不肯放过。阿迴,你去做客时千万要多留个心眼。”
萧颍放了心,又听他车轱辘话念叨了半晌,心思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如今正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全没有放在心上,反正覃芯说什么,她都应承着,只想他快点说完了,她好下车骑马去。
覃芯看出了她在走神,也知道她不爱听这些,但有些话不说不明,她一个直来直去的女子,哪里懂得男子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于是就打算把话挑开了说:“今日在竹林里遇到的那个侍人,瞧着就很不老实,明显也是对你起了心思的,阿迴,你可瞧出来了?”
“啊?什么?”
覃芯撅了撅嘴,有些不高兴,心想,看吧,一问她就露馅儿,果然就是没有认真在听。他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今日在竹林里引路的那名侍人,就是对你起了心思的,你可发现了?”
萧颍皱了皱眉:“什么心思?”
“还能是什么心思,想勾引你呗。”覃芯没好气道。
“何以见得?”
“瞧他那长相就不是什么好的,眼神儿也不对,站着都不老实,况且,你们走得好好的,他怎么就那么巧扭了脚呢,扭脚也就罢了,还偏往你的身上倒,我看他哪里是脚扭了,分明就是心术不正,明着暗着想勾着你呢,就看你上不上钩了。”
覃芯这回所说,萧颍倒是每个字都听进去了,她不光听进去了,甚至还陷入了沉思。
覃芯见她没有反应,又问道:“阿迴?你瞧明白了吗,以后若是再遇上这样的男子,可千万记得离远些。”说着,又晃了晃她。
萧颍却似从梦中惊醒,答道:“我知道了,这就回宫吧,我先下去了。”
覃芯自然不肯让她下车,她们难得见一次面,下回见面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呢,于是又说道:“阿迴,你就在车上陪我吧,我瞧你刚才都睡着了,想是累了,骑马如何能够休息呢,更何况,这里到宫门口也没多远,到了宫门,也不能再骑马了。”
萧颍无奈,但她此时脑中千头万绪刚刚揪住了个头,也实在没有心思跟覃芯多聊,便点点头,道:“我有些累了,我想歇会,到了地方你再叫我好不好?”
覃芯也不是非要跟她说个不停,只要她不下车,便是这样陪着他,也是好的,自然爽快答应了。
车马启动,缓缓向宫中行去,萧颍闭上眼睛,靠在软垫上,陷入了思绪之中。
她今日一直想不通,延庆公府费尽功夫安排侍人勾搭端木及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今看来,她们针对的根本不是端木及,而是她萧颍。
一开始上错了酒,这酒便是上给她的,只是她警醒,不仅没喝还发现别人都没有,便出声询问。虽然不知这酒有何作用,但从端木及后面的反应来看,应当是极易使人醉酒的。阴差阳错被端木及要了去,所以她后来才那么容易醉倒。
第二处疑点,那名上菜的侍人,其实是朝着她的方向摔过来的,只是她有功夫在身,很容易便让开了,这碗汤才会全数洒在了已经喝醉的端木及身上,若是她没能避开,那需要换衫的人便是她自己了。
再者,房中那名侍人是早就等在那里的,想来他只知有人要来换衣,而他要勾引的自然是要换衣服的那个人,他却不知,这汤早就泼错了人,所以与她们一起过来的侍人才会同他使眼色。
而后那名侍人先告退出去了,想来就是去问主子去了,后来才会又回来告知他弄错了人,而她当时面色不善,显然根本不可能被勾引成功,那名侍人便知难而退,就此作罢。
端木及弄脏了她的衣服,她换了那人事先准备好的衣衫,所以这衣衫才会如此合身,因为原本就是为她而准备的。
若是真如覃芯所说,后来引路的那人也是心怀不轨,那么显然就是一计不成,再施一计。而如今细细回想,那人确实也有不少疑点。比如,他走路扭来扭去,时不时还回头看她,后来还越走越慢,甚至往她身上倒过来。最关键的一点,那人后来走路似乎又恢复正常了,说明他根本就没有扭过脚。
只是,最大的一个问题,延庆公府这样针对她,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想往她身边塞人,好左右她将来的立场?一个侍人而已,怎么可能左右她跟覃琛的感情,这也太可笑了,简直荒谬。
想让她被抓奸在床、身败名裂,好左右将来临川王的人选?可别说睡个人了,就算她声名狼藉,这临川王的王位怕也落不到别人头上。
那就是想证明她品行败坏,好间接让太女丢脸,以损东宫的声誉。思来想去,萧颍觉得,恐怕也只有这个目的能说得通了。
只是策划这事的主谋当真可笑,好像她萧颍是随便什么男子,只要勾上一勾,她都能瞧得上的,这也太侮辱人了,萧颍想着,她的眼光,可高得很。今日这事,简直就像一场闹剧,直惹得人发笑。
萧颍也确实笑出了声,一旁的覃芯自然好奇不已,开口问道:“阿迴,你笑什么呢?”
萧颍装睡再装不下去,索性也不装了,睁开了眼睛,瞧着覃芯,回道:“没什么,我只是想着今天这场寿宴,当真十分有趣。”
“哦?哪里有趣了?”
萧颍瞧着覃芯,他眉如远山,脉脉双目含情,分明美得不似凡尘,这样的一张脸尚且不能让她痴迷,又何况是别人呢。
她笑了笑,答道:“只是觉得菜好,酒好,主人也好,我以后啊,可得多去。”她倒要瞧瞧她们到底能玩出什么花儿来。
覃芯当真以为她这么觉得,便又不高兴了,撇了撇嘴,道:“你是不是觉得别人家的下人也挺好的?”
嗐,又来了,萧颍赶忙解释,又答应他以后少去,便是去了,也不会多看别的男子一眼,覃芯听她满口承诺,才就此作罢。
终于到了东宫,萧颍松了一口气,以为今日这事便这么了结了。她一心想着,要把今日在延庆公府遇到的事,说与太女阿姊听,也好听听她的看法。便与覃芯告了别,匆匆离去。
可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时间到了,便自会生根发芽,往四野里蔓延开去。
覃芯离了她,便又有了时间,将“岚儿”的事,仔细回味,反复思量,这么一想,又觉出了不对味来。
浮岚to萧颍:我虽然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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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顶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