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颍冷哼了一声，阿姊就是太过仁慈，想不到西戎的狼子野心，哪里会满足于其中一座，她们分明是座座都不会放过：“哪一座都很难说，兴许西戎蛮子每城都不想放过呢？依我看，最稳妥的办法，首先，自然是增强四城的防御兵力，时刻警惕，一刻都不能放松；其次，将此次增兵的主力放在陇西安平营中，安平营与四座城距离都不算远，本也是四座城的大本营，可随时增援。以西戎的兵力，散兵和骑兵为主，必不可能同时进攻四座城池，只要能在西戎攻来之时，城中军力能守住一二日，安平营便能及时增援，援军与守城军队呈犄角之势，甚至有可能绕过城池，从后方包抄，而西戎劫掠注重快攻，只要打破这个“快”字，挫掉其锐气、打乱其节奏，后面的仗便好打了。”
覃琛闻言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果然是将门虎女，临川萧氏以武立身，阿迴即便从未打过仗，却也有自己的见解，很是不错。”但是转眼却又变了脸色：“可是那日我问太常，你入学试考得如何，她却只说了：‘世女字写得很不错。’这却是为何？”
“呃......想来因我当时有些紧张，发挥失常了吧，嗯，对，是有些紧张。”萧颍万没想到覃琛居然会在这里等着，果然人不能太过得意忘形。
“罢了，既然也考上了，自然是要去的，学问倒在其次，多结交些朋友，收收你的脾气，也是件好事。”
“阿姊，我脾气哪里不好了。”
“你在我面前自然是好的，对别人可不得像头倔驴似的。你日后需独挡一方，做事就不能那么独断专行，处事也需得圆滑些。好了，你明日就要去太学了，今日便早些休息吧。”
“哦。阿姊，我明日恐怕还去不了太学，我想出京一趟，需向宫中报备一声。”
“哦？出京去做什么？”
“皇上不是在悬赏猎鹰者吗？我也想去试试。”萧颍作出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她年轻好奇，想去猎鹰自然是人之常情。
“阿迴，亲王之上再无爵可加了。”
“阿姊，我明白的，不会当真猎了回来，我就是去瞧瞧热闹。”萧颍其实连这个热闹也并不想去瞧，她不过是找个由头，想去京郊别云观一趟罢了。
“你武功不错，身体又好，想去猎鹰也是人之常情，不像我......罢了，你想去便去吧，去了回来好好收心便是了，宫中我会为你报备的。”覃琛摆摆手，似是不想再聊了，萧颍瞧着她神色已是十分疲累，便又叮嘱了几句，才告退回了房。
***
翌日一早，萧颍装模作样地背了一张长弓，与长兴二人分骑着两匹快马，打马出了城。
别云观坐落在别云山中，别云山位于城外东北方，山势险峻，与京城其实距离颇远，而昨日神隼飞入西北山林之中，萧颍今日打着猎鹰的名义出城，自然得先往西北方向走上一遭。
出城的路上，倒是碰见了几架勋贵之家的车马，浩浩荡荡地，若不是知道她们也是去猎鹰的，萧颍还以为她们是要出城去郊游呢。
萧颍想了想，呼喝一声，策马扬鞭，加快速度从她们后方径直超过了过去，马儿在城外沙土铺就的官道上疾驰，激荡起一片黄沙似的尘土，被其抛在身后的车队顿时苦不堪言。
一位身着华贵劲装的青年女子掀开了车帘，叫骂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兔崽子，会不会骑马？刚出城外就敢如此打马？瞧见侯爵府的车马招呼都不打一声说过就过了？把她给老娘弄下来，我倒要看看她娘老子的官爵经不经得起她这般嚣张！”
“二小姐，小的瞧着前面那位骑得是银蹄黑鬃马，此马只在宫中才有，身后那名护卫穿得也是东宫近卫的袍服，看年纪身量，应当是东宫里住着的那位临川王世女了。”
女子闻言脸色变了变，却也哼了一声道：“临川王了不起啊，她也不过是在京中为质罢了。算了，老娘还不屑于跟个黄毛丫头计较。”说完，狠狠地甩开了手，车帘刷得一声又荡了回来，遮住了她不知是因叫骂还是因为无处发泄而涨红的脸。
不过，经她这么一闹腾，前前后后车马上的主人，便都已知晓了，今日临川王世女萧颍也出京猎鹰来了。
萧颍往前疾驰了一段，远远甩开了车马行人，宽阔的官道上如今只余她们主仆二人与两匹马，萧颍回头朝长兴使了个眼色，俩人速度未减，瞅准路旁一条小道，迅速拐了进去，直奔东北方去了。
行至别云山脚，已经没了路，再不能骑马了，好在别云山中人烟罕至，二人将马拴在一棵树下，便纵身上山，向山腰攀爬而去。
待瞧见别云观时，已近午时了，萧颍饿得肚子咕咕直叫，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前，想赶紧讨顿饭吃，却见观门紧闭，更不见半点炊烟。
完了，这下要饿肚子了。
萧颍心中暗道不好，却还是试着叩响了门，但好半晌也不见动静，以小师姑的耳力，她们靠近观门时就该有所察觉了，这不应该啊。
萧颍心中焦急，担忧小师姑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也不敲门了，俩人直接翻墙跳进院内，却见谢思清正好端端地站在院子里，一动也不动。
谢思清仍旧是穿着一身白衫，身姿挺直如松柏，正对着院中的一棵枯树，而枯树的一根大杈子上，停着一只麻灰色的大鸟，萧颍仔细一瞧，这货可不正是被悬赏的西山神隼吗？
“小师姑，您这是做什么呢？”
谢思清并未回头，而只是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轻声说道：“对峙着呢，轻点声。”
萧颍绕着枯树环视了一周，见神隼好端端地停在树杈上，并未见铁链等物，心中好奇，难道小师姑使了什么法子竟能让它乖乖留下来？
“它怎么不飞走啊？”
“昨日它醒了，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把我院中种的菜都踩坏了，于是我就揍了它一顿，它发现打不过我，兴许是想伺机报复，便留下赖着不肯走了。”
“呃......那另一只呢？”
“那只在外面野呢，昨日夜里回来过一次，今日也不知还会不会回来。”
“它竟然还会自己飞回来？”
“是啊，飞走了，又回来了，又飞走了。这俩只鹰关系似乎还不错，不离不弃的。”
“昨日我在宫中，只见着了一只，还以为是计划出了什么问题，原来竟是这只不肯走吗？它如今这般，又是想做什么？”
“我也不知，我每回想回房打坐，它就将窗棱弄得哐铛作响，赶也赶不走，非得要如此对峙着，它才肯安静下来。如今，我已有一日一夜未曾合眼了......”
“从昨夜起就一直如此？那小师姑你可曾用过饭？”
“未曾。”
“观中可有现成吃食？”
“没有。不过后院还有些菜未被踩坏，挑拣挑拣应当还能吃。”
“没有肉吗？”
“昨日那鹰叼了一只鹅回来，嘴挑得很，只吃了脑髓，身子应该还扔在后院里。”
……
萧颍看向长兴，长兴以为她饿急了，搂了搂袖子，就打算去烤大鹅。“少主，您等会，我先去烧个火，很快的。”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去观外找处地方，将那只鹅好生埋了吧。”
“是。那您吃点什么？”
“不是还有菜么。”
长兴自去埋鹅拔菜了。
萧颍瞧着一人一鹰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神隼这时一动也不动，倒是乖顺得很，便悄悄地靠了过去，见它也没什么反应，一时手欠，趁其不备，又快又准地在它背上薅了一把。
背部的毛翎入手十分坚硬，萧颍想拔一根下来，但又不敢太用力，便没能成功。但此举还是激怒了神隼，它的眼睛飞快地转了过来，锁定萧颍的眼睛，转瞬间飞扑而至，对着她的脸面就是一顿猛啄。
好在萧颍和谢思清也不是吃素的，萧颍在它刚动时便抽身极速后退，成功避开了它的第一啄，而谢思清脚下都未见动，身形如鬼魅般，已拦在它身前，一把扯过它左侧的翅膀，上手就是一顿猛摔。
……
“小师姑，您昨日也是这么揍它的么？您确定是它不想走，还是被您扯坏了翅膀或者撞坏了脑袋根本走不了？”
神隼被她摔得晕头转向，吱哇乱叫，终于也老实了，谢思清放手后，它扑腾了几下，带着受伤的翅膀，又乖乖地回了树杈子上，用喙理了理凌乱的羽毛，也不再拿眼睛盯着人看了。
谢思清见它如此，便有些后悔，原来是昨日揍得还不够狠，早知如此，就该早打服早了事，也不会被它烦得一日一夜都未曾休息了。
“走，我们吃饭去。”
三人对着一盘白菜咽了咽口水，互相谦让了一番，才动了筷子。
“小师姑，如今你的菜都被踩坏了，生活也成了问题，不如随我去王府里住一段日子，你喜欢清净，我命下人们不去叨扰就是了。”
“不必了，山上飞禽走兽都有，我要是饿得狠了，自然会去打些猎物来吃。”
“说到打猎，昨日皇帝发了话，谁能将神隼打下来，便可加官晋爵。京城的官员和亲贵的家眷如今都倾巢而出，我估摸着，这几日京郊的山里都不会太平，别云山离得远些，山势又足够险峻，应当不会这么快找来，但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尤其如今还有一只正在外招摇，它若不飞回来还好，要是飞了回来，反而容易将人带来，我寻思着，它若是再来，得想个法子让它不再出去招摇了。”
“这却好办，它若来了，我便似今日这般，也揍上一顿，打服了，就会老实了。”
别说是西山神隼了，就是西天神隼，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只能乖乖被驯服。
“您说得很对，那便这样吧。”萧颍没料到，她心中的担忧，竟会被谢思清以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轻易解决。
如此一来，显得她今日特意出城来这一趟，似乎很没有必要。
“若是等这阵风头过了，它们伤也好了，您又打算如何处置它们？”
“只要不碍着你的事，它们爱走便走吧，想去哪里我也管不着。”
萧颍本想开口请她将两只鹰留下，但转念一想，她在京中轻易不能出城，经了这次的事，神隼是定然不能再出现在京中的，就算留下它们，她也不可能亲自驯养，神隼当然也不会为她所用。
那便如此吧，缘分未到莫强求，小师姑这份随缘的心境，倒是很值得效仿。
下午三点第二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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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随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