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女色

姜鸢环视一圈,周遭并无旁人,顾北辰的话显然是冲她说的,避无可避,她只得硬着头皮进了浠晖堂。

入内一瞧,屋内何来石伯,除了三个拱手而立、战战兢兢的朝臣,就只有顾北辰和苏鹧。此刻,又多了个倒霉至极的她。

见了来人,在场的大臣皆是一脸讶异,尤是那个年轻的,瞠目结舌张着嘴,半天醒不过神来。一旁的老臣,悄悄抬臂杵了他一下,他这才闭了嘴。

倒并非他们见识浅,只是人人都道北辰王不近女色,又见苏鹧常伴其左右,原以为......谁知他府中竟藏了个娇艳的女郎,还是个晋人。

吴王少时曾于大晋为质,虽说大晋已灭,可其心腹皆知,吴王对晋人仍心怀芥蒂,如今北辰王府有晋女之事,若传扬出去,免不了要生枝节。

那老臣已来不及分辨这三人的关系,凭着多年的经验,料定此等情形,还是走为上策。

他旋即抱拳,对顾北辰道:“殿下今日既是休沐,臣等就不多叨扰了,军中事务还是他日再议,他日再议......”说罢,便头也不抬地退身出去。

其余二人也非泛泛,见状,亦朝顾北辰恭恭敬敬拘了一礼,赶忙跟着退下。

苏鹧看得生气,方才他在时,这三人非说商议军务,要将他赶走。如今这小女郎一来,他们倒像避猫鼠般,逃得比谁都快。

他起身上前,绕着姜鸢走了一圈,转眼打量起眼前之人,遂即摸着下颌轻“嘶”一声,“你莫非是......前日,当街拦着允之,说要报恩的那位?”

前日?

原以为只睡了几个时辰,如此说来,她竟已昏睡了一日。

见姜鸢若有所思,苏鹧自顾自品评起来,“换了这身行头,瞧着倒是顺眼不少。”

其实,何止是顺眼,眼前之人蛾眉螓首,雪肤胜瓷。他虽自幼走南闯北,所见之人不在少数,但如她这般美貌的,倒也未见几人。只是这发色,过于惹眼。

“这人......为何瞧着有几分眼熟啊?”他转向顾北辰问道。

顾北辰只顾着低头饮茶,盏中飘散的热气氤氲了他的双眸,让人瞧不清神色。

见他不答,苏鹧也不自讨没趣儿,仔细端量起姜鸢来,“我们可曾在别处见过?”

“苏郎君说笑了,阿鸢贱民出身,又怎会有幸与郎君见过。”她确信,当真未曾见过苏鹧,可眸光却不由得飘向顾北辰,打量着他的反应,在对上他抬眸的瞬间,略觉心虚地错开了眼。

堂内沉静了片刻,顾北辰放下手中的茶盏,道:“我若记得不错,三日前,你对我府中的绣娘,也说过这番话。”

“对了,昨日你说那街上卖面的女郎,也瞧着十分眼熟。”他淡声添了一句。

原来,是这苏郎君勾搭女郎的惯用手段,姜鸢轻轻舒了口气儿。

苏鹧急了,“顾允之,你这般说可就没意思了,我与那卖面女郎套近乎,还不是为了给你省两文钱,你何必在人小女郎面前,将我说成那巧言令色的登徒子。”

“你难道......不是?”顾北辰满是震惊。

苏鹧气得咬牙切齿,下一瞬,他凑到姜鸢跟前小声坏笑道:“像我这样的,惯常都是好人,反倒是堂上那位,那可是活阎王,你当心被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他背过身,朝外边走边笑道:“顾允之,你不必谢我啊。”

不知苏鹧究竟对她说了什么,看着那背影,顾北辰忽皱起眉来,幽深的眸中笼了一层薄薄的寒霜,他起身阔步走了下来。

“他同你说了什么?”声音又冷又淡,品不出波澜,却带着股强势压境。

他是活阎王?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的。

眼见那玄色暗纹的缎靴靠了过来,耳畔传来他清冽的嗓音,“怎么,很难启齿吗?”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垂上,带着股道不明的魅惑。

“不是。”她朝后退了一步,极力拉开距离,又不显得刻意,“苏郎君并未没说旁的,他只说......只说郎君在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甚是英武。”

这话倒也不假,活阎王,可不就是让人闻风丧胆。

“是嘛。”顾北辰的眸光讳莫如深起来。

他从上至下打量着姜鸢,似要将她看穿,“人这东西,当真神奇,从前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

这话听得姜鸢心头发怵,她紧绷着气息,生怕下一刻就被认出,可转念又觉得,此事绝无可能。

且不说世人皆知,冷嫣已死,单凭她与顾北辰年幼之时,见过匆匆数面,如今他又得登高位,所见之人无数,实在不会去费心记起她。

“郎君此言何意?”姜鸢壮着胆,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一双杏眼潋滟生辉,软声细语地问道。

“我是说......苏鹧,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爱说笑。”顾北辰眸中的寒霜尽退,转身坐到了茶案前。

“你叫阿鸢?”

“是。”姜鸢心中仍有忐忑,小心应答。

顾北辰低头摩挲着生了薄茧的指腹,自嘲一笑道:“他说得也没错,人人都道我杀人如麻,户户皆避我如豺狼,我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如今你既知晓,可还要入府,留在我身边?”

姜鸢努力调匀气息,转过身,面朝他道:“阿鸢日前路遇恶徒,街上众人皆是敢怒不敢言,唯有郎君救我于危难,又破例许我入府伺候,免我于饥困交寒。像郎君这样的人,自是菩萨心肠,又怎会是他们所说的豺狼。”

“菩萨心肠?”顾北辰觉得这番说辞,未免可笑。

“是啊。”姜鸢挺了挺腰杆儿,“就算郎君杀过人,那杀的必是恶人,若非恶人,也必事出有因。”

她答得笃定,仿佛能为他说出千般理由。

瞧她信誓旦旦的模样,顾北辰忽生出几分兴致,反手撑着下颌,唇角微勾,“若我是吃人的豺狼,你也不怕?”

或是觉得此举不妥,未等姜鸢回答,他脸上的神情忽又冷了下去,道:“我府中不养闲人。”

姜鸢揣摩片刻,遂即认真道:“郎君放心,阿鸢定做有用之人,君若为狼,我便做虎,随郎君同行。”

虎狼同行?当真有趣。

顾北辰剑眉微挑,起身道:“留不留得下,全凭你自己。”

见他准备离开,姜鸢这才松了口气,顾北辰却又回过身来,问:“你对方才所闻之事,作何想法?”

“阿鸢没......”姜鸢刚想说自己没听到,可又觉得这话过于牵强。

顾北辰倒也未多计较,只盯着她头上那根素簪,径自道:“听闻碧华轩前些日子,丢了位新买的女郎,一夕之间便没了踪影,你从前常在那附近,对此可有耳闻?”

姜鸢摇头否认,见他似乎对自己发髻上的素簪格外留心,微微侧身,避开了些他的眸光。

顾北辰见状也没多问,只身往府外去了。

姜鸢怔愣了片刻,望着远去的背影有些错愕,这人当真是那个任人揉圆搓扁的小哑巴吗?

良久,她才回神,抬脚出了浠晖堂,欲回菁兰苑里去,谁知迎面便遇上了从外头赶来的石伯。

石伯一见她,神色紧张,“你怎会在此,不是吩咐了,今日殿下在此议政,不许旁人随意靠近嘛。”

原来,那侍女是明知不可为,却故意诓她来此的。实没想到,入府短短一日,已有人视她为眼中之钉。

石伯探头往里瞧了瞧,见浠晖堂内无人,才稍稍宽心,他耐着性子道:“阿鸢,你初入王府,不懂这府里的规矩,但有一条你需谨记,守着自个儿的本分,不可在府中瞎逛,你可明白。”

“阿鸢记下了。”姜鸢微微颔首。

“这便好。”小女郎看着乖巧,石伯对她还是很满意。

他一边引着姜鸢往后院去,一边吩咐道:“这几日,你就先在膳房帮衬,学学如何备膳侍膳,待日后有了机会,或可去主子跟前伺候。”

“是,阿鸢明白。”姜鸢跟在他身后,面上淡然,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膳房的活虽算不上苦差,可终究离顾北辰太远了些,需得想些法子,去到他跟前。

石伯将她带至膳房时,正是府中备午膳的时辰,众人洗切烹炒,涮捡炖煮忙作一团儿。

膳房掌事的项翁,刚从石伯手上认下姜鸢,就又有几位家厨将他请了去斟酌菜色,姜鸢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有些无所适从。

系着襜裳的老媪,端着麦粉走了几个来回,见姜鸢仍立在那处,便将她拉至一旁,看了眼她的模样发色,道:“女郎是从大晋来的吧。”

姜鸢未答。

老媪也不介意,自言自语道:“我年轻时去过,那是个好地方,景美、人更美。”

她又看了眼姜鸢,轻叹了口气,“可惜了。”

姜鸢一时分不清,她究竟是在怀念大晋,还是曾年少的自己,只是听人提及故国,不免心生触动。

“这会儿正是忙的时候,他们且顾不上你。”老媪放下了手中的木盆,眉目慈善地看着她,“你就在这,陪我做饼饵吧。”

姜鸢抿唇,点了点头。

老媪姓余,是府中经年的老人。从前是在吴王宫中侍奉的,到了年岁出宫后,嫁了个走商的商户。随他各地奔走了几年,原也是可将就着过日子的,不料,却逢战乱成了嫠妇,因缘际会下就入了北辰王府。这一呆,便又是许多年。

余媪轻轻揉着麦粉,一点点往里掺水,手上的动作未停,嘴里也不住念叨:“日后啊,但凡是殿下的饮食,切不可往里头加菜伯。”

姜鸢不解,“他不吃菜伯?”

“是啊,别说吃了,那气味,殿下是闻也闻不得的。”余媪解释。

姜鸢神色一黯,似是想起了什么。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黑莲花的反向攻略法则(双重生)
连载中醉空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