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枯叶蝶2

老头的艰难的呼吸声在下半夜里消失在病房里,这个小小的二人间顿时被老头身上弥漫出的恶臭占据了全部空间。

“哇,好臭!”陆与荣在洗手间里喝饱了自来水,擦着嘴巴出去的时候差点被熏成只会吐水的死鱼。他对臭味的嫌弃让他用袖子捂紧了口鼻,拽着帘子的一角往老头的病床那边看。

新鲜血肉的味道诱惑着老头,他张嘴发出呜呜的嘶吼声,土黄色的口水从乌黑的嘴角滑落在地,发出粘腻的嘀嗒声。老头挣扎着想要脱离病床的束缚,却又被那一堆堪比捆仙锁的输液管牢牢禁锢在床上,像个翻了身的乌龟,只能挥舞着四肢张牙舞爪的威胁人。

陆与荣看了好一会儿,确认老头不会突然变聪明解开输液管后,他松了一口气,摸了摸胸前的药瓶,抱着枕头当盾牌挡在身前,开了门走出去。拖鞋早在转院的途中就丢的不知去向,陆与荣动了动脚丫子,想回去借用一下老头的拖鞋,却在看到那双拖鞋的一瞬间,碍于难以言说的嫌弃作罢。

地板上凉凉的,偶尔能看到一滩不知名的液,这些液体颜色五花八门,却拥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比弯曲盘绕的下水道还要难闻。这些五颜六色的液体散落在走廊米白色的地板上,像是画家随手调和的颜色盘,将医院清净冷肃的氛围破坏的一干二净。

陆与荣走在颜色多变的气味难闻的走廊上,莫名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钻行在下水道中的灰毛鼠。他扭头拽着裤子看了看,没有发现肉粉色的老鼠尾巴后松了一大口气。

护士站的灯还亮着,台前零散的扔着几双一次性拖鞋。陆与荣跨过一大滩墨绿色的粘稠颜料,将散落的拖鞋全部捡起来,一双穿在脚上,其余的都塞进枕头套里暂做保管。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音引来护士台后边的动静,陆与荣抬头正瞧见一只做了美甲的玉手打上了台面,用力握爪从护士台后边拉起了一个人。

这人是之前给他扎针的护士,对他屡次拔针扔药的行为非常不满,因此每次扎针都会故意扎歪,导致他手背上总是因跑水而留下青紫的痕迹。现如今这位小护士整个人像是掉进了染缸里,浓墨重彩的颜色从她破了一个洞的脖子一侧漏出来,口罩松垮的挂在她只剩上边一半的耳朵上,缺少了嘴唇的血盆大口不断呜咽着发出声音。

小护士摇摇晃晃的拖着缺了左脚的残躯,像只扭动的蛆虫,盯准了陆与荣就要扑上来。

陆与荣侧身躲过,看着小护士踩到地上墨绿色的液体滑到,略有愧疚的说:“抱歉,男女授受不亲是其一,你身上太脏了会弄脏我干净的衣服是其二,所以不要因为我的拒绝而感到遗憾。”

话音刚落,走廊尽头的楼梯间突然传来拖沓沉重的脚步声,陆与荣抱紧了怀里的枕头,闻着熟悉的消毒水味道慢慢后退,缩在墙边半蹲下来。

“小陆!?”梁秋手里握着一截不知从哪捡来的钢管,上边一头还连着个崭新的水龙头,他是听到这边的动静才过来查看,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看见消失的陆与荣。他揉了揉眼睛咱再三确认,看到他还傻愣愣的站在女丧尸面前时焦急道:“还搁那干啥呢!快点跑过来!哎呀,阿远!别捣鼓厕所的水龙头了,小陆在这里!”

“找着了?”任意远立马放弃了那截趁手的钢管,三两步跑过来,惊喜道:“真的是小陆!你还愣着干嘛,没看到那个丧尸在小陆面前吗?”

俩人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忙不迭的跑过去清理丧尸,可他们跟陆与荣中间的距离好像横着一根木棍,他们俩前进一步半,陆与荣就后退一步半,看着他们的神色中满是恐惧和警惕。

趴在地上的丧尸行动能力还不如没电的电动玩具车,任意远走了几步终于反应过来,陆与荣是在躲着他们,他不解的看向梁秋,问:“他看到丧尸不害怕,为什么看到我们会害怕?我们难不成长得比丧尸还可怕?”

梁秋拧了拧水龙头,将陆与荣的恐惧和退避尽收眼底:“不能吧……你还记得我们在楼下找到的资料吗?五楼的传染病中心,被市中心精神病院的病人住满了。”

任意远停下脚步后,陆与荣也不再躲着他们后退,反而从枕头后边探出头来,好奇的打量着他们。

他暗骂一句,说:“所以小陆在这里是个精神病人?”

梁秋略有担忧的说:“我觉得是这样,你看他的眼睛有些不对神。我在这里看着他,你赶紧去叫大佬过来。”

“好。”任意远扭头就走,风驰电掣的跑出两步后又拐了回来,一脸认真的交待:“虽然常识告诉我们不要刺激疯子,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如果小陆有任何被刺激到要跑路的倾向,我希望你第一时间发挥短跑冠军的优势,把他捆起来。”

“呃……”梁秋为难道:“有点难度,听说疯子发疯的劲儿都很大,我本来就打不过他……”梁秋想起自己在宿舍内被欺压的场景,颇为幽怨的看了眼傻不愣登的陆与荣。

任意远拍了下他的脑壳:“笨!傻子为什么是傻子?就因为他傻啊!你不会找点零食哄哄他?”

梁秋捂着脑门委屈道:“可你刚刚还说他是疯子啊……”

任意远看了眼陆与荣,心累的说:“都一样,反正他状态不正常,但口味应该正常,护士站不是有护士留下的零食吗?你把地上的丧尸解决后找点零食哄他,他要是再丢了,当心大佬那你当出气筒。”

“哦,好吧。”

陆与荣缩在枕头后边,胆怂的瞄着那边的动静,两个宛如幼儿蜡笔画的连轮廓都模糊成色块的东西嘀咕着他听不懂的语言,交流了好一会儿后其中一个走开了,剩下一个手中拿着梆硬的一条银色的蛇走了过来,三两下的把面前的护士打开了花,护士脖颈以上变成了一大坨混合颜色的液体,青青紫紫的从里边淌了出来。

陆与荣蹲在地上,捡了个镊子戳了戳那坨软软的颜料。然后他看向轮廓模糊的人影,他除了面部外浑身漆黑,面部仅有一弯弧度一成不变的红色裂痕,在此之上还有一个堪比拳头大小的眼睛,里边的两个瞳孔各自占据半壁江山,灵活的像变色龙的两只眼,滴溜溜的随便转动角度。

但人影好像没有恶意,而且身上也香香的,闻起来就像个好人。

陆与荣没再往后退,因为他看到人影从护士台的柜子里拎出了一大袋散装零食,有个豆干从塑料袋的破洞里漏了出来,掉在人影三步开外的地上,好险就要沾到暗蓝色的液体。陆与荣从来到这里就没再吃过东西,胃里一直有个小人烧火报复他,疼得他每夜都在床上打滚。

现在豆干掉在眼前,陆与荣看了眼还在袋子里挑挑拣拣的人影,趴在地上爬过去,伸长了手臂把豆干捞进怀里,然后他拿着豆干迅速后退,躲在枕头后边撕开包装一口吃掉了豆干。

梁秋挑了点重口味的零食,回头时正把他狼吞虎咽的情况纳入眼底。这样对事物执着且贪婪的陆与荣,让梁秋想起了他们大一时的初见。那时的陆与荣刚刚从亲戚家里独立出来,瘦小的像被人虐待的孩子,每次食堂吃饭都恨不得把碗抱在怀里,像是三年没吃过好饭的乞丐一样,又急又快的吃完一碗饭,哪怕撑得不舒服也绝对不浪费一粒米。

可梁秋他们都知道,陆与荣三岁就当了孤儿,寄宿在亲戚家,又岂是当了三年的乞丐?

现如今的情况还是让他鼻酸眼热,心里模糊的可怜感让他捧着一大袋零食,蹲下来递到了他眼前。

“吃吧,多吃点……慢慢吃,我去给你找瓶水。”

陆与荣听不懂人影说了什么,但敏锐的从中感受到了可怜的意味。他嘴里嚼着豆干,有点哽住的锤了锤胸口,艰难的咽下这一大口豆干后扒拉着零食袋。他找出来两个面包,先放进枕套里藏好一个,然后才撕开包装咬了一大口。

人影手里拿着的蛇放在了一边,陆与荣好奇的凑过去,看到笔直梆硬且头尾一般粗的蛇,上手捏了捏它的尾巴尖,触感是金属的冰凉感。

他对蛇的好奇在人影拿过来一瓶酸奶后消失殆尽,他护食的把酸奶抱在怀里,梗着脖子吃完了面包后才一口气喝干了酸奶。然后他意犹未尽的晃了晃酸奶瓶子,指尖在衣服上干净的地方擦了擦,珍惜的沾着剩余的酸奶舔了个干净,这才拧好盖子扔掉空瓶,乖顺的抱膝坐在一边。

梁秋家里不缺吃喝,有大把的钱能让他浪费挥霍。因此他不理解陆与荣对食物的执着,不理解他每花一笔钱都要付出巨大决心的举动,但他切切实实的尊重陆与荣,尊重这位从寄人篱下的乞丐蜕变成能解决温饱的普通人的舍友。他清楚的知道大家离了外物都是普通人,没必要用三六九等的眼光把自己禁锢在那一方小小的优越区。

看到这样的举动,梁秋心里像是塞了一大团浸了醋的棉花,堵得呼吸都有些难受。

好在他的悲伤没能酝酿太久,任意远很快就带着杜寒沙赶来了,他们俩脚底像是踩了风火轮,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这些人影虽然长得都差不离,模糊的轮廓让他们的高矮胖瘦美丑都湮灭在了统一的形象面前,只有味道上有些许的不同。

给他吃东西的人影有着太阳晒过被子暖烘烘的味道,另一个找支援的人影有着书籍的油墨香,而最后赶来蹲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影,则是幽幽的木香。

杜寒沙捏着陆与荣的腕子给他把脉,得出结论后火气更胜一筹:“他被下了诅咒。第一阶段是认知障碍,第二阶段是感知障碍,第三阶段就是自我障碍。”

梁秋摇了摇头:“我觉得他处于第一阶段的诅咒,他已经看不清我们的脸,听不清我们的话了。我在他面前晃了半天,找了不少话题,他就一直是这个好奇又疑惑的表情看着我。”

杜寒沙抿了抿唇,伸出一根手指送到陆与荣手里,轻声问:“这是几?”

陆与荣骤然感到手心落入一团黑影,吓得魂都要飞了,想撤手的时候却被人影黏的动弹不得,只能惊恐的看着人影一直重复他听不懂的低语。

他瞳孔中倒映的人影还是正常阶段,但眼角深处却有一丝的浑浊泛黄,看来是正处于第二阶段的前期。杜寒沙当机立断的划破手指,捏着他的下颌灌进去新鲜血液。

血液的味道并不好,陆与荣挣扎没有效果后也就逆来顺受了,在人影温热带有木香的手指抽出时,还配合的舔了舔伤口残余的血液,并且用干燥的双唇抿掉了他的口水。这样下意识的举动让杜寒沙心里一软,叹了口气把他背了起来。

“走吧,先回我们的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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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棺墓[无限]
连载中酱油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