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寒沙其实很早就见过陆与荣,那时的陆与荣才十岁大,脏兮兮的像刚从土里拔出来的萝卜丁,抱着一只破烂到看不出原型的玩偶,怀揣着赴死的绝望来到了他的面前。
现在十二年过去了,陆与荣接受了岁月洗礼,弄丢了他的破烂玩偶,也用十二把岁月刀利索的削去了他们初见的所有记忆。再次见面时,久别重逢出人意料的变成了初次见面。
杜寒沙从未想过提醒他,这是只有他自己记得的事情。现在这段记忆被女鬼王扒皮抽筋的拎出来,将他们不美好的初见事无巨细的展现出来。杜寒沙莫名的有些恼火,但看着面前如同哭泣小豆包的陆与荣,他一时又舍不得这么快离开。
杜寒沙捏着小豆包的鼻尖,把人欺负的眼泪汪汪,最后还要委屈十足的问:“你为什么不记得我呢?”
小豆包不过是女鬼王捏造后的产物,哪有自己的想法,他只是不舍的递出去自己的破烂玩偶,用受伤的小手拉了拉杜寒沙的袖子尖。
杜寒沙轻笑一声:“陆与荣怕疼,当初我拉他的手都被他哭着甩开了,怎么还能等到他主动来拉我衣服的一天。真是有够梦幻的。”
看够了回忆的二次演绎,杜寒沙最后捏了捏小豆包的肉肉脸,屈起指节在面前的空气轻轻一划。
顿时,周围真实的场景就像被热气熏蒸的空气一般,动荡扭曲起来,破碎之际迸发出惨烈的鬼啸。
女鬼王的次元肚子轰然破裂,强烈的冲击波刹那间震碎了面前所有的鬼手。待在女鬼王发丝城墙内的伤员也难以幸免,宛如飘蓬小草似的离地飞翔,滚了好几圈才堪堪止住。
鬼王欢呼一声,四肢并用的爬过去,捡起地上的残肢就往嘴里塞,堪比大功率吸尘器一样,不一会儿就把地面清理的干干净净。
翠云受创,一时间还没从结界失败的打击中缓过神,就已然占了下风。翠云不甘于被另一个鬼王吞噬,顾不上怨气泄漏的腹部,勇猛的同鬼王扭打在一起。
陆与荣捂着剧痛的肋骨,佝偻着身躯跑过去,费劲的把杜寒沙拽到了安全地带。胳膊上的肌肉用力,难免动用胸腹部的肌肉,断裂的肋骨也就随着他的动作扎刺着内脏和肌肉。陆与荣卸力,捂着心口仿佛吞吃了一千根钉子。
杜寒沙摁着他的手腕,皱眉问:“肋骨断了?”
陆与荣平滑缓慢的喘气:“废话!”
断了腿,摔破了脑袋的小和尚一瘸一拐的凑过来,看到安然无恙的杜寒沙松了口气:“杜施主没事就好。”
陆与荣气不打一处来:“他好的很,头发丝都没乱,苦的可是我们这群倒霉蛋。”
远处的道士和尚回过神来,看着气势凌人的杜寒沙,只能敲碎了牙往肚里咽。当着杜寒沙的面再说不出一句讽刺不甘的话。
厮杀中的鬼王逐渐占据上风,指挥着多如牛毛的小鬼将翠云淹没,小鬼们张大了嘴,啃咬着翠云就不松口,哪怕头颅跟身子被切断,也要从头颅处长出根须来供养鬼王。
鬼王再次用怨气铺满了地面,远处许多寄居了小鬼的玉女像轰然碎裂,孵化出来就投入战斗之中。式微的翠云终究不敌,哀嚎着化为了自己孩子的养分。
鬼王吃完了翠云,长成了五六岁孩童的模样,跪坐在怨气中央消化另一个鬼王的供养。
围观群众们身临其境的看完了这场精彩纷呈的斗争,都纷纷的担忧起自己的小命,眼看着就要把招式往小鬼们身上打去。
谭正肖咳出一口血,沙哑着嗓音说道:“不能攻击孩童!”
警告来得太晚,总有出头鸟要受一遭罪。一个道士显然是不信任这位督查师,带火的符纸瞬间吞噬了一位呆滞的小鬼。
下一瞬,怨气汹涌的朝他涌过去,包裹着他燃起了森森的阴火,幽绿诡异的火苗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绿宝石,将那位道士封锁在里边,让围观者眼睁睁的看着血肉是如何在火焰中消磨殆尽。
触碰禁忌的反噬来的太快,不过短暂的半分钟时间,他们就从二十五人变成了二十四人。
陆与荣头皮发麻,担忧的问:“她不会反过来伤害我们吧?”
杜寒沙叹息一声,如同破碎的珍宝:“两只鬼王作为阵法的核心,一个死去,被平摊的压力便会尽数转移到另一个身上。她根本支撑不了阵法,消亡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偷听到如此机密的小和尚脑袋跟眼睛一块放光,无形中也加入了杜寒沙顶级狗腿子团队,他激动地爬到杜寒沙面前,极其小声的问:“杜施主,您所说的阵法,是否与金童玉女有关。”
杜寒沙了然的看着他,说:“原来那个老头藏着掖着的弟子就是你。”
小和尚非但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反而被杜寒沙一眼看穿来处,不免羞愧的笑笑,说:“老头子说的贵人,原来是杜施主吗?当初未能当面感谢施主,实在是怠慢了。”
小和尚像是吃了蜜,硬是顶着脑袋上的口子喋喋不休的跟杜寒沙叙旧,直说的四肢发软眼冒金星,一张嘴都不受脑子控制,聒噪的像是开春池塘里的青蛙。
陆与荣胸中憋着一团气,撑得肋骨阵阵发疼,实在是受不了如此聒噪的声音骚扰,索性转移起注意力,慢慢的走到鬼王身边坐下。
她被打掉了两颗大门牙,一笑就漏风。大了之后就有了审美,也许是觉得这样实在太不美观,她干脆闭紧了嘴巴,不给外人展示她丢失的门牙。
陆与荣笑了两声就被疼的直抽气,只好无言的看着她周遭的怨气逐渐被丝丝缕缕的红线填满,随即被碾碎消磨。
察觉到了大限将至,鬼王狠心的挖开心口,颤抖着小手捏出一朵蔫巴巴的小黄花,放在鼻端闻了闻太阳的味道,不舍的还给了陆与荣。
花朵于半途坠落,覆盖住鬼王消散后留下的一地残骸。
陆与荣捂着心口,看着花梗上的血手印如晨雾般散去,叹息一声吹走了最后的悲哀。
生门开放,伤势严重的人率先开门出去,场上一下空旷了不少。思雅乐还想提醒一下他们,最终还是闭紧了嘴巴,拖着谭正肖和梁秋他们,一个跃身跳了下去。
小和尚自告奋勇的去背负杜寒沙,却因起身太猛以及失血过多直接给他表演了个以头抢地,摔的白眼都翻了出来。
他的同门师兄弟见状,默默的上前拽走了他。
陆与荣看了眼端坐泰然的杜寒沙,对峙半晌还是妥协般的走过去,背起他离开了这方小世界。
——
墓室门口的雕塑不知何时消失了,换成了两盏大小不一样的莲生灯。陆与荣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翠云和她孩子的手。
大家不约而同的都忽视了显眼的胡柴扉,没事找事的让自己看着忙碌了起来。
胡柴扉斜倚在墓室门前,数了数出来的人数,露出可惜的表情:“怎么这么多人啊……”
身上的伤痛以及精神的疲惫瞬间消散,所有在小世界的影响都消失不见。陆与荣回头看了看墓室,里边空无一物,只有一颗豆大的火苗飘荡在墓室正中央。
人群中的议论逐渐蔓延开来,不知是谁发现了不对劲,高声问道:“两位大师去了哪里?”
胡柴扉拢了拢袖子,说:“不在这里的话,就是在那朵小火苗里了。人死如灯灭,两位虽死,却还给你们留着灯。诸位,还请将火苗捧入莲生灯之内。”
“我们都要去吗?”
“非也,只需两人即可。”
一听到要脱离集体单独行动,他们就都闭了嘴,没有一个愿意主动上前捧火苗的。最终还是小和尚和思雅乐上前。
他们的指尖还未曾碰到火苗,火苗便一分为二的飘摇至他们的指尖上。火苗并没有温度,捧在手上轻飘飘的宛如一根羽毛。思雅乐屏气凝神,生怕一口气给这团火苗吹走。
莲生灯点燃之后,空旷的墓室轰然倒塌,激起的尘土逼退众人,留下一滩无法清理的废墟。
胡柴扉拍拍手,说:“此间事毕,诸位有三日时间,可凭灵体之躯往人间一去。届时小世界门开,诸位自然回归,不必担忧。若有想去往人间的,只需滴血入莲生灯。”
梁秋问:“哪一盏?”
胡柴扉:“随意。”
说完这些,胡柴扉往后一退,身形消失不见。
其余人大多手头还有要事,当即刺破手指,往莲生灯中央滴了一滴血。血滴刚一接触到火苗,眨眼间变成一缕暗红色的烟雾,笼罩了那人的身形,缓缓的被灯芯吸收。
梁秋松了一口气,说:“我们回去放松放松?”
任意远没有异议,他有点想念他的狗血小说。陆与荣也对放松没有意见,现在只剩下杜寒沙一个人。
杜寒沙难得提议:“若是想游玩,可以去我家。我家在山间,倒是个不错的去处。”
任意远一听要爬山,腿肚子隐隐有些作痛,不知道现在拒绝还来不来得及。
小和尚听到这话,蹦蹦跳跳的过来,一双手举的老高:“前辈前辈!我也要去!”
杜寒沙直接忽略小光头的请求,瞧见三个四体不勤的大学生面色不坚定,适时的补充道:“山上有缆车,不用自己走。”
“这么豪横?”梁秋惊讶道:“难不成大佬你们家住在景区吗?那自己回家是不是还要买门票啊?”
小和尚赶在杜寒沙前面抢答道:“非也,施主,那个缆车是我师父自掏腰包修缮的!一步路都不用走,直接十五分钟包送到山顶!”
梁秋了然:“原来有大师入股啊……”
陆与荣倒不是关心这个问题,问道:“胡柴扉说的灵体之躯,不会是鬼魂的意思吧?”
“差不多。”杜寒沙拿出一根绳子,把他们四个绑在一起,解释道:“类似于灵魂出窍,我们回归人界,用的便是灵魂。除了不能接触生人,别的倒是没什么妨碍。”
任意远:“想来也是墓室做出的对策,怕我们跑路。不过大佬,为什么要把我们捆的像粽子一样……”
陆与荣丝毫动弹不得,顿觉杜寒沙的一张脸上写满了“绑匪”二字:“不会要把我们绑了卖了吧?”
杜寒沙没跟他们解释太多,反正一个个的都动弹不得了,怎么做全凭他的喜好。
刺破手指,挨个滴入莲生灯,湿润的暗红色烟雾缓缓吞没他们,恍如再次降生的玄妙感觉将他们尽数包裹。
不过下一秒,陡然激增的失重感就拽上了陆与荣的脚脖子,他看了眼空荡荡的脚底,以及一晃而过高楼大厦的景象,还未出口的惨叫就被风灌了一嘴。
杜寒沙早有准备,拎着手中的四个粽子轻盈如飞燕,不断的抛出手中的符纸作为缓冲之处,三两下就将四个腿软的粽子放到了踏实的地面上。
陆与荣默默的竖起大拇指,决定以后再也不质疑他的决定。
马上要去实习了,更新随缘~宝子们快乐看文就行,不用给我浪费营养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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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孩儿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