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的白炽灯晃得人眼晕，录完口供出来时，天色已近破晓，远处的天际泛着淡淡的鱼肚白。
周扬还没从惊吓里缓过神，蔫头耷脑地被赵磊护着。
王风风不知何时从街角跑了过来。
校服外套沾着草屑和泥点，裤脚卷着边，额前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额头上，手里紧紧攥着个保温杯。
看到牧危几人眼前终于一辆，气喘吁吁喊：“可算追上你们了！我从寝室翻墙跑出来的，赵磊昨晚跟我报平安时说你们可能要去警局，想着这大清早的肯定着凉，特意熬了姜枣茶带着，趁热喝点暖暖身子。”
他说话时还在大口喘气，拧开保温杯盖子的手微微发颤，浓郁的姜糖香混着热气漫出来，在微凉的晨风中格外熨帖。
“去吃点东西？”
牧危伸了个懒腰，故意把校服外套敞开，露出里面印着骷髅头的黑色T恤，活脱脱一副刚从网吧出来的混世魔王模样。
“我知道有家早餐摊，老板熬的豆浆配油条一绝，这个点正好开门。吃完溜达会儿，学校大门差不多就该开了。”
赵磊看了眼腕表，眉头舒展些：“这倒是，再等俩小时校门就开了。”
“我请客，敞开了吃，就当压惊了。”牧危拍了拍赵磊的肩膀，语气带着点张扬的痞气，“跟宿管阿姨那我去打招呼，保准没事。”
周扬怯生生地抬眼：“何老师……也去吗？”
几人这才注意到，何笑就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手里捏着支钢笔，指腹反复摩挲着笔帽，银灰色的笔身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在几人脸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在牧危身上，带着点迟疑，却又悄悄往前挪了半步，像在暗示“我想去”。
“何老师也一起来呗？”
牧危往前两步，语气吊儿郎当，却刻意放轻了些，“总不能让救命恩人饿着肚子等校门开吧？再说了，你要是不去，这顿早饭吃着都没滋味。”
赵磊和王风风都愣了——他们本来没指望何笑会答应，这位老师向来清冷，课余时间很少跟学生扎堆，更别说去烟火气十足的早餐摊了，何况现在离学校开门还有段时间。
没想到何笑沉默几秒，竟轻轻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软：“好。”
早餐摊藏在巷口，蓝色的帆布棚下支着四张矮桌，豆浆的香气混着油条的面香在晨雾里弥漫。
老板是个系着蓝布围裙的大妈，见牧危来了，老远就招呼：“小牧又带朋友来啦？今天还吃老样子？”
“那必须的。”牧危熟稔地拉开一张塑料凳，冲何笑扬下巴，“何老师坐这儿，离油锅远，免得溅到油点子。你这白衬衫要是沾了油，洗起来可费劲。”
何笑没说话，在他对面坐下，刚想把钢笔放进内袋，就被牧危伸手按住了手腕。
两人的指尖猝不及防地相触，像有电流窜过，何笑猛地缩回手，耳尖瞬间泛红，却偷偷抬眼瞟了他一下，眼底藏着点慌乱的笑意。
那支钢笔样式老旧，笔帽上刻着简单的纹路，笔身有几处细微的磕碰痕迹，显然用了很多年。
“这钢笔挺有年头啊。”
牧危拿起钢笔掂量了两下，故意对着晨光照了照，语气夸张，“是哪个懂行的送的？瞧这包浆，怕是比我们岁数都大。该不会是哪个暗恋你的学妹送的定情信物吧？”
“不是。”
何笑的声音有点闷，伸手想去抢，却被牧危抬手举高。他够了两下没够着，皱着眉瞪过来，像只被惹恼的猫，指尖却在桌下悄悄勾了勾牧危的裤脚——这模样倒比平时的清冷多了几分人气。
“逗你的。”牧危笑着把钢笔还给他，指尖故意在他手背上蹭了一下，“看你紧张的，难不成还真是宝贝？”
何笑没接话，把钢笔牢牢攥在手心，低头盯着桌上的菜单，耳尖的红却半天没褪下去。
牧危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他知道这情绪来得没道理，却压不住那点酸意。
“阿姨，先来十根油条，四碗甜豆浆，再来两碟咸菜！”牧危冲老板喊完，转头问何笑，“何老师吃咸口还是甜口？我赌你爱吃甜的，跟我一样。”
何笑抬头，嘴角弯了弯：“甜的就好。”
“哟，还真让我猜着了。”牧危挑眉，故意拖长调子，“我还以为你只喝手冲咖啡，吃三分熟的牛排呢，没想到也爱这市井甜口。”
“你想多了。”
何笑的嘴角弧度更明显了些，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调侃，“以前上学时，常跟同学来这种地方。那时候觉得，现炸的油条配热豆浆，比什么都香。”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牧危，眼神里带着点怀念，“那时候总有人抢我碗里的糖糕，说要帮我‘控糖’。”
“哦？”
牧危来了兴致，往他那边凑了凑，椅子腿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那何老师上学时，是不是也像我们这样，逃课翻墙去网吧？我可听说你当年是学霸，该不会是偷偷去图书馆吧？”
“你觉得可能吗？”
何笑抬眼睨他，语气里的调侃更浓了，“倒是你，牧同学，下次课堂小测要是再垫底，可得来办公室‘加餐’了。到时候我可不会像现在这么好说话。”
说罢，往他碗里夹了根油条，指尖擦过他的手背。
“别啊何老师。”
牧危立刻垮下脸，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我这人天生对书本过敏，一翻书就头疼。要不……你换个方式给我补课？比如边吃油条边讲题？我保证听得比谁都认真，或者去别的地方……”
赵磊在旁边笑得喷了口豆浆：“牧危你要点脸吧，还想让何老师陪你吃油条讲题？还想去别的地方？小心何老师罚你抄课文！”
王风风也跟着起哄：“就是，何老师别理他，他上次课堂提问都答不上来，还敢提条件！”
何笑看着闹成一团的几人，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眼底的疲惫似乎淡了些。
晨光透过帆布棚的缝隙洒下来，把他的侧脸映得暖融融的，少了平日的疏离，多了几分烟火气。
他时不时往牧危那边看一眼，见他吃得急，还会默默递过纸巾，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早点很快端上来，金黄的油条冒着热气，甜豆浆上浮着薄薄的豆皮，咸菜的咸香混着豆浆的醇厚在舌尖化开。
牧危自己没吃多少，净忙着给何笑递纸巾、倒豆浆，活像个殷勤的服务生，还时不时夹块糖糕往他碗里塞，嘴上念叨着“这个甜，你肯定爱吃”。
“何老师，尝尝这个糖糕，刚炸出来的，糖心流出来才叫绝。”牧危又夹起一块往他碗里放，被何笑伸手挡住。
“不用，我吃油条就好。”
“怕什么，甜口的，你肯定爱吃。”牧危笑得不怀好意，“你看你最近累的，眼眶都青了，得多吃点甜的补补。说不定吃了甜的，讲课都能温柔点。”
何笑瞪他一眼，却没真的动气，反而夹了根油条递过去，指尖在他手心里轻轻按了下：“吃你的吧，少贫嘴。再闹，下次小测给你打零分。”
牧危接过来，咬了一大口，油条的酥脆混着豆浆的香甜在嘴里散开。
他看着何笑低头小口喝着豆浆，晨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安稳——比在冷冻舱里沉睡的十年安稳，比顶着“牧危”的身份小心翼翼活着安稳。
这时他忽然瞥见那支被何笑放在桌角的钢笔，笔帽上的纹路在晨光下格外清晰。
某个被尘封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那个17岁的少年总抱怨钢笔写久了手疼，他便跑遍旧货市场，淘来这支重心均衡的老钢笔，还嘴硬说是“顺手捡的，扔了可惜”。
原来……是这个。
牧危的心跳漏了一拍，看向何笑的目光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攥着油条的手紧了紧，原来这十年，对方也从未忘记自己。
“对了何老师，”赵磊突然开口，看了眼身旁的周扬，语气带着点担忧，“常笑笑……会怎么样？”
何笑的动作顿了顿，语气沉了些：“警方会调查清楚，他的行为涉及绑架，甚至是伤人未遂，被抓到的话……”他没说下去，但几人都懂了。
所有人都禁了声，场子似乎也冷清了几分。
“人有时候会被执念困住。”何笑的目光落在远处的街景上，声音很轻，却意有所指地往牧危那边偏了偏，“等回过神来，已经走偏了。”
牧危没说话，只是默默给何笑的豆浆碗里加了勺糖。
他知道何笑说的不只是常笑笑——十年前的自己，不也被组织所谓的“使命”困住，差点永远失去眼前这个人吗？
早餐吃到尾声，晨光已经铺满街道，远处传来早班公交车的报站声。
牧危接了个电话，语气瞬间变得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别催，校门快开了，马上就回去……什么？你管我跟谁在一起？”
他挂了电话，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家老头子的电话，催命似的。整天就知道管东管西，烦得要命。”
“要先走吗？”何笑问，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挽留。
“不急，”牧危重新坐下，指尖敲了敲桌面，“再坐会儿，等校门开了一起进去。之前让小爷在外流浪了十几年，现在这便宜老爸倒是看得紧了。”
他看向何笑，突然笑了，“要不何老师跟我一起回趟家？就说你留我补课，保准他没话说。说不定还能蹭顿好的。”
“胡闹。”何笑无奈地摇头，眼底却藏着笑意，手指在桌下轻轻碰了碰他的膝盖。
几人慢慢往学校走时，晨练的老人已经在路边打太极，阳光越过屋顶，在地面投下温暖的光斑。
牧危走在最后，看着何笑的背影被晨光拉得很长，偶尔回头叮嘱周扬慢点走，目光却总会在牧危身上多停半秒，语气里的温柔藏都藏不住。
赵磊在旁边扶着周扬，时不时低声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周扬摇摇头，脚步却下意识跟着赵磊的节奏，两人之间那点小心翼翼的关切，像清晨的露水般清澈。
快到校门时，保安正在拉开电动门，金属摩擦声在清晨格外清晰。
何笑突然停下，从包里拿出个小盒子递给牧危，指尖在他手心轻轻划了下：“这个给你。”
是盒创可贴，包装上印着简单的条纹图案——是他以前最喜欢的那款。
“你额头的伤还没好。”何笑别开视线，声音很轻，却带着点刻意的强调，“回去记得换。别总不当回事，感染了有你好受的。”
“何老师这是关心我？”牧危挑眉，故意把盒子举高，“那我可得珍藏起来，说不定以后能卖个好价钱。毕竟是何老师亲手给的，意义非凡啊。”
何笑没理他，转身往教师公寓走，走了两步又回头，晨光的光晕落在他肩头，像落了层碎金，语气里带着点狡黠的笑意：“上课别迟到。迟到了，我可不等你。”
牧危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低头打开盒子。指尖触到创可贴的瞬间，他又想起那支钢笔，想起何笑攥着它时指腹反复摩挲的动作。
原来有些东西，真的从未变过。那些看似不经意的触碰、若有似无的牵挂，像投入心湖的石子，一圈圈漾开温柔的涟漪。
他把创可贴塞进贴身的口袋，摸了摸胸口的班徽，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今早没有追杀，没有阴谋，只有早餐的香气和藏在假面下的暖意。
这样的时刻，哪怕只有一早，也足够了。而何笑那若即若离的牵引，早已在他心里系了个温柔的结。
世界观披露：
新增地点：
警局：似乎只是个正常的警局，组织也需要回避的存在。
早点店：似乎老板娘和牧危很熟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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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