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车刺耳的鸣笛由远及近,红蓝光划破校园的夜空,把惊魂未定的人群映照得一片光怪陆离。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金属锈蚀的刺鼻气味。
那堆扭曲变形的空调外机残骸,像一头被摔死的丑陋钢铁怪兽,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周围散落着碎裂的砖石和塑料壳。
“没事吧?有没有人受伤?”
“靠!吓死爹了!”
“这破支架早该修了!”
“刚才谁站那儿?差点被砸到!”
七嘴八舌的议论和惊叫包围了林深和陈远。林深还保持着刚才拽开陈远的姿势,手臂僵硬地横在好友身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死死盯着那片阴影——那里已经空无一物,仿佛刚才那个冰冷的注视和指向陈远的手指,只是他极度恐惧下产生的又一个幻觉。
但地上那堆冒着烟的残骸,冰冷地宣告着那不是幻觉。
“深崽!你他妈…”陈远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难以置信,他反手抓住林深横在自己身前的手臂,抓得很紧,“…你反应也太快了!你怎么知道那玩意儿要掉下来!”
林深猛地回过神,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指尖冰凉。
他该怎么解释?
说他看到了一个来自未来的、充满恶意的“自己”,用手指警告了他?说那个“自己”可能跟这场突如其来的火警有关?
“我…我不知道!”林深的声音发飘,眼神躲闪,不敢看陈远探究的眼睛,“就是…就是警报响得太吓人,我慌得不行,看你站那儿发愣,就想把你拉开…瞎猫碰上死耗子…”
他语无伦次,借口拙劣得连自己都不信。
陈远没说话,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那眼神里有后怕,有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
深崽的反应,快得不像话。
而且,刚才拽开他时,深崽的眼神…那是一种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东西的眼神,绝不是单纯的慌乱!
消防员和学校安保人员迅速控制了现场,疏散人群,开始检查事故原因。
刺耳的警报声终于停了,但那种令人心悸的恐慌感还弥漫在空气中。
“初步判断是金属支架锈蚀老化,年久失修,加上震动导致断裂,意外事故!”一个安保负责人拿着喇叭喊道,“大家不要惊慌!都散了吧!回宿舍注意安全!”
意外事故?
林深心里冷笑一声,手脚冰凉。
真的是意外吗?在那个“影子”出现之后?在它刚刚用手指向陈远之后?
陈远被校医重新检查了一下脚踝,确认只是扭伤加重,没被飞溅物伤到。
林深全程沉默地陪在旁边,像个丢了魂的木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旋转:那个“自己”,它到底想干什么?警告?还是…谋杀?目标是陈远?还是…阻止实验的一切相关?
回到研究生公寓,房间里还残留着警报带来的紧张气息。
陈远一瘸一拐地把自己摔进椅子里,长长地、疲惫地叹了口气。
“深崽,”他没看林深,低头揉着肿胀的脚踝,声音低沉,“今晚这事儿…太邪性了。”
林深站在门口,像根木头桩子,没吭声。
“先是楼梯间那个像你的鬼影,”陈远抬起头,目光锐利地射向林深,“然后又是这要命的‘意外’…你当时,到底看见了什么?”
来了!林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陈远果然怀疑了!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和…编造谎言的勇气。
“我…我能看见什么啊!”林深强迫自己提高音量,带着一种被冤枉的焦躁,“就是警报响,大家乱跑,我吓懵了!看你要被砸,就拽了你一把!还能看见啥?看见鬼吗?”他试图用夸张的语气掩饰心虚,“远哥,你是不是也被吓出幻觉了?楼梯间那人影说不定是谁跑太快你没看清!”
陈远没被他的虚张声势唬住,眼神反而更沉了。他沉默地盯着林深看了好几秒,那目光像探照灯,要把林深从里到外照个通透。
林深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后背冷汗都冒出来了。他几乎要扛不住,想把一切都吼出来:对!我看见了!我看见未来的我了!像个索命的鬼!他想弄死你!想让我关掉实验!他就在那儿!就在那片阴影里指着你!
但话冲到嘴边,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不能说!说了陈远只会觉得他疯了!或者…引来更不可预测的后果!那个“影子”能弄塌一个空调架,谁知道还能干出什么?
“行吧,”陈远终于移开了视线,声音听不出情绪,他慢慢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床边走,“就当是意外,是我眼花了。”他躺到床上,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只露出一个后脑勺对着林深,“睡觉。累死了。”
林深僵在原地,看着陈远背对着他的身影,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他知道,陈远没信。他们之间那种无话不谈、毫无保留的信任,第一次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缝隙。而这缝隙,是他亲手用谎言凿开的。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无力感席卷了他。
他默默地走到自己床边,衣服也没脱,重重地倒了下去。天花板在黑暗中模糊不清,像一张巨大的、沉默的网。
他翻了个身,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裤兜。里面依旧空空荡荡。
那两颗消失的柠檬糖…他猛地想起,在火警响起前,他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好像…好像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混杂着焦糊和铁锈的怪味?当时以为是幻觉,没在意…
那味道…是那个“影子”出现的前兆吗?
它在公寓里出现过?就在他们睡着的时候?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林深的脑海,让他瞬间毛骨悚然!
他猛地坐起身,惊恐地环顾着黑暗的房间。窗帘紧闭,家具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模糊而狰狞。陈远那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似乎已经睡着了。
林深却再也不敢合眼。
他蜷缩在床头,抱着膝盖,像个受惊的孩子,耳朵捕捉着房间里每一丝细微的声响——水管轻微的滴水声,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甚至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黑暗中,那双冰冷的、充满绝望的眼睛,似乎无处不在。
还有那句无声的警告,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脑子里:
“关掉它。”
关掉什么?实验?还是…陈远靠近实验的可能性?
林深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那个来自未来的“自己”,带来的不是虚幻的警告,而是冰冷刺骨的、真实的杀意。
而他,被困在了现在,困在了谎言和无法言说的恐惧里,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