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他没有再看陈远和林深一眼。
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对话和冲突从未发生。
他提着公文包,转身,拉开病房门,身影无声地融入了走廊的光影里,消失不见。只留下病房门轻轻合上的“咔哒”轻响。
门关上的瞬间,陈远紧绷的身体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猛地一晃,踉跄着扶住了林深的病床栏杆,才勉强站稳。
他大口喘着气,额头上渗出冷汗,混合着那道新疤边缘渗出的细微血丝。
病房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比莫怀远来之前更加沉重、更加冰冷的死寂。
阳光依旧在地板上移动,尘埃依旧在光柱中飞舞。但那份短暂的、带着伤痕的日常暖意,已被彻底碾碎。
林深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从紧闭的房门,移到地上——刚才照片掉落的地方。那里空无一物,只有冰冷的瓷砖反射着惨白的光。但他仿佛还能看到那张泛黄照片上扭曲的脸和模糊的影子。
“崩解”…结构性坍塌…物理性自毁…
莫怀远最后那句警示,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污染会扩散…核心是漩涡的中心…远离它…
远离?
如何远离?
那个冰冷的“自己”消散了,但莫怀远说,污染并未终结…
王教授和安全部门在追查实验室的异常…
而那个“核心”,那个引发了一切恐怖源头的装置,依旧冰冷地矗立在实验室里,像一个沉默的、随时可能再次引爆的炸弹。
林深的目光最终落回到陈远身上。
好友靠着病床栏杆,脸色灰败,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尚未散尽的惊怒,以及一种深沉的、几乎将他压垮的忧虑。他光着的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冻得微微发青。
陈远也抬起头,看向林深。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没有言语,但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眼中那巨大的恐惧、茫然和那份沉甸甸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的重负。
远离核心?
谈何容易。
那冰冷的“崩解”预言,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剑尖所指,正是那个他们无法逃避的漩涡中心。
病房里,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遥远而模糊的城市噪音,衬得这绝望的寂静,更加震耳欲聋。
医院的消毒水味终于被抛在了身后。林深和陈远站在深秋清冷的街头,裹紧了并不厚实的外套。额角的纱布拆掉了,留下一道淡粉色的、尚显新鲜的疤痕,像一枚沉默的勋章,也像一个未愈的伤口。陈远额头那道擦伤的疤则被刘海勉强遮住,走路时右脚还有些不自然的僵硬,冻伤的余威未消。
自由的气息本该清新,此刻却夹杂着冰冷的尘埃和难以驱散的沉重。
王教授临走前那忧心忡忡、欲言又止的眼神,安全部门介入调查的阴影,还有莫怀远带来的那张泛黄照片和“崩解”的冰冷预言,像无形的巨石,压在两人心头,比医院的墙壁更令人窒息。
“去哪?” 林深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刚从封闭环境里出来的沙哑,目光扫过车流不息的街道,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暂时逃避的方向。
回宿舍?那狭小的空间里,每一面镜子,每一扇窗户,都可能成为窥伺的通道。去吃饭?胃里沉甸甸的,毫无食欲。
陈远没立刻回答。
他站在人行道边缘,低着头,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一片枯黄的落叶,发出细微的碎裂声。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他的侧脸线条绷得很紧,下颌微微咬合,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压抑的紧绷感。
沉默了几秒。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从两人脚边掠过。
“实验室。” 陈远终于抬起头,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甚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
他的目光没有看林深,而是直直地望向校园深处,那座老旧实验楼模糊的轮廓方向。
林深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背!
“实验室?!”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去那儿干什么,王教授不是说安全部门可能还在查?而且…” 他顿了顿,那个名字像冰棱卡在喉咙里,“…莫怀远说…”
“他说什么不重要!” 陈远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粗暴的强硬!
他转过头,目光锐利地刺向林深,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懒散和关切,只剩下一种冰冷的、不容反驳的决绝,“重要的是那个东西还在那儿,像个定时炸弹,王老头搞不定!安全部门那帮人懂个屁!他们只会把它当危险品封存起来研究,研究个屁!能研究出什么!”
他的情绪有些失控,语速飞快,胸口微微起伏:“必须处理掉它!彻底!现在!趁还没出更大的乱子!” “必须”两个字,他咬得极重,带着一种斩草除根般的狠厉。
林深被陈远这突如其来的强硬和冰冷震住了。
他看着陈远,看着好友眼中那股陌生的、近乎偏执的火焰,一股强烈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
这不像陈远!
这不像那个在医院里,光着脚追出来,用身体撞开他引爆器的手,说“天塌下来一起顶着”的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