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远再次向前一步,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和一丝被窥破秘密的焦躁,“什么镜像自体?什么精神污染?听不懂!我们就是倒霉遇上意外!深崽需要休息!请你离开!” 他指着门口,态度强硬。

莫怀远终于将目光转向陈远,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陈远先生,昨天下午三点至五点之间,你是否经历过一段…‘意识空白期’。或者,身体有过不受控制的僵硬、细微抽搐。尤其是在…接触某些光滑反光的表面之后?”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陈远心上。

陈远的身体瞬间僵住,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莫怀远描述的症状,正是他被那个“影子”短暂占据时的感受。

这个秘密,他连林深都没有完全坦白,这个姓莫的…他怎么知道?

莫怀远没有等陈远回答,他仿佛已经得到了答案。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打开了那个陈旧的皮质公文包。

没有拿出高科技仪器,而是取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厚厚的、边角都磨得起毛的牛皮纸档案袋。档案袋上用褪色的墨水写着几行潦草的外文字母和一个日期,看起来年代久远。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缠绕的棉线,从档案袋里抽出一张边缘泛黄、甚至有些脆裂的黑白照片。照片的清晰度不高,但依然能看出上面是一个穿着老式西装、表情极度痛苦扭曲的年轻男子,他的背景似乎也是一个实验室,仪器看起来非常古老。

最令人不寒而栗的是,照片里那个年轻男子的脸…和林深有五六分相似,而他身边光滑的金属仪器表面上,隐约映出一个模糊的、穿着同样款式但更破旧西装的、表情冰冷绝望的影子。

莫怀远将这张泛黄的照片,轻轻放在林深病床边的柜子上,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沉重的历史感:

“林先生,陈先生。你们并非孤例。”

“格伦威尔基金会,追踪这类‘镜像自体反噬’事件,已经超过七十年。”

“照片上的人,名叫埃里希·克莱因。1948年,柏林。他当时正在进行的实验…与你们那个‘稳定器’的核心原理,有某种…危险的相似性。他的结局…很不好。而被他‘异化’出的那个‘镜像自体’…造成了更大的灾难。”

“这种‘污染’,一旦开始,若不找到正确的‘解离’方式,最终导向的…往往是彻底的崩塌(Disintegration)——精神的,以及…更广层面的。”

莫怀远的目光再次投向林深,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严肃:

“林先生,那个‘异化’的你,昨夜在实验室,最后试图接触或者摧毁的东西…是否就是你们实验的‘核心’。它是否…就是埃里希·克莱因当年试图触碰的…同一种‘禁忌’?”

莫怀远的声音落下,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病房里激起无声的涟漪,随即被冰冷的寂静吞噬。那张泛黄的黑白照片静静躺在床头柜上,像一块来自过去的墓碑。

照片里年轻男子扭曲痛苦的脸,和他身边光滑金属表面那个模糊冰冷、如同附骨之疽的影子,构成了一幅跨越时空的恐怖镜像,死死钉在林深的视网膜上。

柏林。

1948。

埃里希·克莱因。

“镜像自体反噬”…“污染”…“崩解”…

这些词语在莫怀远低沉的声音中,失去了学术的外衣,裸露出冰冷残酷的内核。

它们不再是概念,而是照片上那个年轻人凝固的绝望,是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既定的恐怖未来。

林深的目光无法从照片上移开。额角的伤口在突突跳动,牵扯着太阳穴一阵阵胀痛,但更痛的是心脏被无形之手攥紧的感觉

埃里希·克莱因…他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那个冰冷的影子对他说了什么,他最终…崩解了吗,精神和更广层面…那是什么意思?

巨大的寒意和一种被钉在命运标本板上的窒息感,让林深浑身冰冷。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想要触碰那张泛黄的照片,仿佛想从上面汲取一点…什么?是共鸣,还是更深的绝望?

“别碰它!”

陈远的声音如同炸雷,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惊惧和愤怒!他猛地一步上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在莫怀远平静的注视和林深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照片的前一刻,一把将那张泛黄的照片狠狠扫落在地!照片轻飘飘地翻转着,背面朝上,落在冰冷的瓷砖上。

“滚!” 陈远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他不再看地上的照片,而是凶狠地、毫无保留地将所有怒火和恐惧对准了莫怀远。

他指着门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力量,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裹挟着血腥气:“拿着你这堆装神弄鬼的破烂,滚出去!马上!不然老子现在就按铃叫保安,告你骚扰病人!滚——!”

他的爆发毫无征兆,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额头上那道新疤在激烈的情绪下显得更加狰狞,光着的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因为愤怒和虚弱的双重作用而微微颤抖,却站得笔直,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死死挡在病床上的林深和那个带来不祥档案的男人之间。

莫怀远被陈远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原始力量的爆发震得后退了小半步,金丝眼镜后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不再是绝对的平静,而是混合着一丝惊讶、一丝凝重,还有一丝…被打断计划的遗憾。

他看着陈远那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又瞥了一眼地上背面朝上的照片,最后,目光越过陈远的肩膀,落在病床上脸色惨白、眼神空洞茫然的林深身上。

他沉默了。

没有争辩,没有解释,也没有试图去捡那张照片。

病房里只剩下陈远粗重的喘息声和林深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几秒钟死寂的僵持。

莫怀远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沉重的、洞悉了某种必然结局的无奈。

他没有再看暴怒的陈远,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林深,眼神里那份悲悯似乎更重了些。

“林先生,” 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崩解’并非虚构的恐吓。埃里希·克莱因的结局,是精神彻底湮灭后的…物理性自毁。他的实验室,连同周围三条街区的部分区域,发生了无法用常规物理定律解释的…结构性坍塌。原因至今成谜。”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目光扫过地上那张背面朝上的照片,仿佛能穿透纸张看到正面的绝望。

“那个‘异化’的你…它消散了。但这可能…并非终结。” 莫怀远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警示的意味,“‘污染’一旦开始,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它会扩散,会寻找新的…‘支点’。核心…是关键,也是漩涡的中心。远离它,林先生,这是我对你…唯一的忠告。”

说完最后这句话,莫怀远不再停留。

他微微颔首,动作依旧带着旧式的礼节,却显得有些匆忙。他小心地将那张泛黄的埃里希·克莱因的照片拾起,重新用油纸包好,连同其他文件仔细地放回那个陈旧的牛皮纸档案袋里,系好棉线,收进深棕色的公文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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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未来的我的死局
连载中纸鸢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