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就连曾经走南闯北的生死兽也听不懂了。
既是兄妹，也是夫妻？
世间哪有这样离谱的事？
它连忙去拉莫寻，想给她使一个“不会撒谎就别乱撒”的眼神，却被她两下推开了毛爪。
瘦兵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低头细思许久，还是不得其解：“你这姑娘莫不是傻的？亲生的兄妹如何能做夫妻？”
莫寻哀哀叹气，使劲眨眼，做出泫然欲泣的样子：“军爷，要不是我亲身经历了一遭，断然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居然会发生在我和段……段大哥身上。”
她抬头瞥了一眼段霖，示意他别开口。
段霖难得轻叹一声，望向她的目光里满是“我看你接下来怎么编”。
两人这一番来回尽数落入胖瘦二兵眼中，竟解读出他们伉俪情深，却又受尽折磨的意思来，一时间更加好奇。
“我们都是青晟人，我叫莫寻，他叫段霖。我家里穷，一向吃不饱饭，经常要帮着爹娘挖野菜、种地、挑水，除了一把子力气，什么都没有。
段大哥是我隔壁村的富户公子，有一日，我挑水时崴了脚，他恰巧路过，便救了我……”
“我知道了！”胖兵突然惊呼起来。“他救了你，然后你就以身相许了，是不是！”
莫寻一愣，心想这么狗血的套路你居然知道。
她点了点头：“军爷厉害，一猜就中。”
胖兵激动万分，扯着瘦兵道：“哥啊，原来无忧宴上的戏文唱的都是真事！”
“一说戏文你就上蹿下跳，像个什么样子！”瘦兵刀了他一眼。
胖兵对他的怒视有些习以为常，毫不在意地扭头继续问莫寻：“后来如何了？”
“后来么……唉！”莫寻努力瞪眼，逼出两颗伤心泪。“我们知道身份地位差距悬殊，若是禀明爹娘，定不会让我们成亲，便私底下结成夫妻，预备着将来有了孩子，再告知长辈。”
“那你们就是夫妻，何来兄妹一说？”瘦兵道。
莫寻连忙福了福身子：“军爷有所不知，我们两个的私情没过多久就被发现了。我爹娘这才告诉我，原来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而是段大哥父亲和一名有夫之妇——酒后所生！”
段霖听得双手一抖，内心激荡着前所未有的震撼，猛然看向正在胡说八道的莫寻，见她泪眼婆娑地对自己扬了扬眉毛，深吸一口气，咬牙道：
“这样的事，你怎么，都说出来了。”
一只通红的胖手忽地拍在他肩上，他回头一瞥，发现胖兵正满脸唏嘘地看着自己：
“兄弟，家丑不可外扬，你心里的苦我都明白。你也别怪你夫人……呃，你妹子……哎，总之你别怪她说出这些事来，要怪就怪我们兄弟两个非要盘问到底。没办法，我们也不好随便放人进城的。”
他这一番话倒是把段霖说得愣住了，莫寻赶紧开口：
“多谢军爷体谅，此事一抖落出来，我们两家都没脸。但要是逼我和段大哥了断夫妻之情，我是满心不愿的。思来想去，只能逃出青晟疆域，去东海上的桃源栖身。”
胖瘦二兵一脸的“原来如此”，满含同情地托着下巴，大大地叹了口气。
——这世间竟还有此等奇事，他们二人的遭遇真真是离谱又可怜。
“这兔子……”胖兵突然指着生死兽疑惑道。
“什么兔子，老子是——”
眼看生死兽马上又要喷人，莫寻一把捂住它的嘴：
“兔子是我养的，有天跑出去不知道吃了什么灵物，居然能开口说话，还自己做了身衣服穿，练了些拳脚功夫。村里人都说它是妖兽，要联合起来打死它，我干脆带着一起上路。”
见胖兵的手又指向喜忧鸟，她赶紧补了一句：“这小翠鸟也是我的，从小养到大，舍不得丢下。”
“那你这刀……”瘦兵道。
“噢这个啊，”莫寻解下沧浪刀递过去。“听说陆域上危险重重，我是故意背着它吓人的，平常就用来剁剁鸡块什么的。”
瘦兵接过来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名堂，只觉得此刀颇重。
他扫了段霖一眼，见他双手空空，一副轻装上路的模样，顿时生出一股无名火：“你这个人，怎么能让自家夫人背这么重的刀！”
莫寻连忙道：“段大哥是富家公子，娇生惯养的，不像我每天做农活，有的是力气，这刀就我来背了。”
胖瘦二兵闻言，当即向段霖投去失礼的一瞥。
一时间，驻守亭里白眼乱飞。
莫寻把刀重新背好，将他们二人请到窗边，指着山崖上的关山越一行人道：“军爷，他们都是段大哥家里派出来的人，说是要把我们两个一块杀了。要是被他们捉住，恐怕我们，我们……”
她低头呜呜咽咽起来，胖兵一掌击在墙上，愤怒难当：“凭他是谁，也不能无缘无故拆散鸳鸯，还要杀人灭口！父辈做下的丑事，哪有让儿辈承受的理？！”
瘦兵听得点头，取下墙上的牛角，对着城门吹了一会，半盏茶后，城下开了一扇角门，一个人影立在那里。
胖兵小跑着过去耳语一番，很快回来道：“二位一路辛苦了，进了我们无忧城，定会让你们好好歇息几日。”
段霖拱了拱手：“多谢款待，只是不知若追捕人绕城而行，需得几日才能到达贵城南郊？”
“四五日吧，你们第三日上走，他们肯定追不上。”瘦兵道。
两人拜了谢，告别胖瘦二兵，往城门而去。
眼看离驻守亭有些距离了，生死兽低声对莫寻道：“你编的这些太离谱了，也就是碰上俩傻子，才凑巧混过去。”
“兽爷，刚才是谁撒谎也不统一下口径的？要不是我才思敏捷，一番胡说，恐怕现在我们几个都已经被关山越拿住了。”
说到这里，莫寻回头一看，发现关山越他们已消失不见，这才略微放心。
见段霖又开始施展无人能及的沉默，她用手肘捅了捅他：“不好意思啊，我都是为了进城才这么说的，谁让你说我跟你是夫妻……”
“你我二人长得如此不像，若说是兄妹，有谁会信？”段霖道。
生死兽顿时感觉受到了深深的嘲讽：“你们两个哪有半点恩爱夫妻的样子？貌不合神又离的，马上要和离分家的一对还差不多！”
“行了！怎么你们两个反而吵起来了？”眼看马上就要到城门下，莫寻低叱一声。“夫妻也好，兄妹也罢，不过就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只要能帮我们进城就行。等拿到了清风酒，立马出城。”
段霖和生死兽默然不语。
他们走到城下角门前，这才发现立在门口那人穿着一身绿底红纹的华丽长衫，但腰间挂着小木牌却发了霉，上面写着一个掉了色的“迎”字。
那人对他们拱手一拜，满脸笑意：“贵客临城，实乃三百年无有之大幸事！小人姓张，单名一个望字。今日便由小人带贵客进城。”
“张望先生，有劳了。”
莫寻和段霖回了一礼，跟着他往城中行去。
进了城门便是一条颇为开阔的大道，两边楼宇密集，到处都是浓丽醒目的翠瓦黑檐。
月桂黄的长绸挂满廊柱，檐下凌空悬着数不清的纸灯笼，在风中缓缓浮动。
莫寻探头探头地看了许久，见那些纸灯笼和长绸全都是崭新新的，装点得甚是恢弘大气，瞧不出半点旧物斑驳的样子。
街旁的铺子里人挤人，见城民们买东西根本不问价，看中就出手，她不由地暗忖这无忧城还真是富得流油。
张望见她一直盯着纸灯笼看，似乎有些好奇，笑道：“段夫人，这些是能彻夜不熄的烛滚灯。每到夜晚就会自己亮起，悬浮在屋舍前。只要注入一丝灵力，它便会随人游走，眼睛看到哪里，它就照在哪里。”
莫寻恍然大悟：“这倒是个神奇的法器。”
出了长街倒是安静了不少，眼前是一排排屋舍，每家每户门前都围着一方小院，平添了些许安宁和乐。不少衣着华丽的老人正坐在那里晒太阳，瞧见莫寻一行人，好奇地看了又看。
远处耸起的山坡上也排列着不少楼宇，云雾朦朦的，倒生出些世外仙境的意思来。
莫寻仰头望了一会，猜不透那里是何人的居所。
“二位的事，方才我都听说了，真真叫人感慨万千。”张望笑道。
莫寻收回目光，叹了口气：“唉，往事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如今我们二人只能向前看了，希望能早日到达桃源。”
张望的脸上露出些许同情：“你们既然来了，就在城中好好休息几日。城里的艺族每晚都会举办无忧宴，给像我这样的农族人献歌献舞，夜夜欢饮。”
“怪不得这里叫无忧城，我看这里甚是富足，城中人想必都没有什么烦心事吧？”
“自然，我们无忧城的名头不是白叫的。”张望的语气里生出不少骄傲。
莫寻了然地点点头，喃喃着“只是不知道艺族和农族有什么区别……”
段霖低头看她一眼，开口道：“无忧城内有三族，农族包揽城中大小杂事，艺族专心研习歌舞器乐。再有便是道人，高住山间修仙问道，不理世事。”
“所以那些建在山腰的房子，就是道人的居所了？”莫寻道。
张望呵呵笑着点了点头，目光一闪，望向段霖：
“没想到段先生从青晟而来，竟对我们无忧城的事知之甚多。”
烛滚灯的原型是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滚灯。这是宋代的黑科技，随便怎么滚动，中心的蜡烛都不会熄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无有无忧 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