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了一圈的追捕人登时脸色大变，“刷刷”几下拔出佩剑，目光紧张地盯着四周。
夜色更浓。
林间那些还没长出新芽的枝叉扭曲歪斜，在寒风中摇摇晃晃，冷月一照，透出令人悚然的怪异。
胆小的陆七八口中喃喃，不知道是在念娘，还是在求神明保佑。
关山越屏住呼吸，上前两步沉声高喊：“青晟镇南司追捕人在此办案！阁下是哪位高手，还请现身一见，莫要装神弄鬼！”
四周寂静无声，惟有簌簌冷风拂面而过。
匡野眼珠一转，小跑着靠近关山越，低声道：“大哥，那红影会不会是个过路的高人？眼下知道是我们在办案，已经走了？”
关山越沉吟不语。
自己这位下属向来机敏，每回出任务，都能帮着出不少颇为有用的法子。
“你说得有些道理，”关山越警惕地环顾前方。“那人若真有所图，何必躲着不现身……”
“你们是在说老子么？”
一个语调烦躁的声音忽地在追捕人身后响起。
所有人陡然一震，他们方才太过紧张，只顾着注意前方树木繁多的密林，全然忘了留意身后动静。
关山越连忙转身，却看见一只身穿红袍的大白兔正昂头斜觑着自己，那对小小的红眼珠子里满是不屑。
它抬起毛爪搔了搔脸颊，宽袖一甩，眨眼间飞身跃起，在追捕人头顶凌空一个蹬腿，轻盈地落在莫寻和段霖身侧。
追捕人们看得呆了，紧握的长剑无力垂下。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兔子，它的穿着举止好似一个修为奇高之人，但它分明又不是人。
“他爷爷的！你俩傻坐着干嘛！”
生死兽飞起两腿将他们从地上踢起来，俨然一副主子模样，看得追捕人大吃好几惊。
——难道血手书生和夺命盗匪竟是这红袍兔子的奴仆么？怪不得方才它来去如影！陆域中竟有这般绝世高手，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兔。
想到这里，他们还没动手，心气倒先矮了三四分。
他们又看见站起身的莫寻喜笑颜开，丝毫没有怪罪生死兽火气冲冲的语调，一把拉住它的宽袖：“兽爷总算来了啊，不枉我辛辛苦苦拖了这么久的时间。”
——都叫上“兽爷”了，方才我等没有猜错，这两人果然是它的奴仆！
追捕人们默默点头，心下不由却越发不安。
“叫你们跟上跟上，你俩是他娘的在地上爬吗！”生死兽依旧暴躁得很，满嘴芬芳地将二人痛骂一顿。
见他们一声都不敢吭，莫寻脸上的笑意还越堆越浓，大有一副做错事后挨训讨好的乖巧样，站在一旁观赏这幅奇景的追捕人们，心中竟颇有些不忍。
“兽爷，骂我事小，脱困事大，你看这——”莫寻指了指围了一圈的追捕人。“我们两个三脚猫功夫的就指望不上了，你看你能不能……”
说着，她使劲扯了一把静默不言的段霖，凑过去小声道：
“生死兽虽然认你为主，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它脾气不好，说明它随时会有甩锅不干，弃你而去的危险啊！
你现在没了修灵，我又没法催动修灵，不靠它怎么摆脱追捕人？都大敌当前了，你快点好好求求人家，别老摆出一副心高气傲的样子！”
段霖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平静地扫了她一眼，脸上毫无表情。
见说不动他，莫寻又要去拉生死兽的宽袖。
“起开！”
生死兽没好气地甩开她的手，转身扫了一眼追捕人，目光落在关山越脸上：“青晟朝来的？”
“本捕乃青晟镇南司……”
“废什么话！还打不打了！”
生死兽一嗓子吼得关山越闭了嘴，一个点地，当即腾空而起。它的前爪左右一展，宽袖中忽地飞出千万道凛冽银光。
毫无防备的追捕人们慌忙提剑去挡，那银光击在剑上，竟铮铮有声。
“这、这难道是寒针雨？！”
不知是谁突然喊出一句，追捕人们登时满脸惧色。
寒针雨并非来自陆域，而是海域仙山上某位仙人的法术。
从前他们只在《海域奇术》中见过一小段描述，只知道施展此术时，那用灵力凝聚而出的银光便会如雨般漫天飞落。
若施法之人使出十分力，那银光更是尖利到足以刺穿刀剑，没入体内时寒冷无比，还会一直往骨头里钻，令人痛到生死不能。
他们从未见过真章，匆忙格挡之际，瞥见那些刺在自己剑上挺立不倒的寒针，心中大骇。
生死兽踩着树枝停在半空，抱手望着下方那些追捕人，见他们挥动长剑，奋力抵挡围住他们猛刺的寒针雨，脸上有些不耐烦。
“还不走？”
“我青晟追捕人誓死效忠朝廷！”
关山越大吼一声，手中的长剑舞得生风，但也只能堪堪护住身子不被寒针刺入。
可他的下属们却没有这般好运，好几个都丢了剑，趴在地上痛苦地抓着身子，显然是那寒针已经深入骨髓。
“再不走，你们一个都挡不住。”生死兽翩然落地，慢条斯理地甩出一句话。
“兄弟们，为国尽忠！”
关山越的话还没得到属下们的回应，在他身侧的匡野突然一个转身，劈掌击中他的后脖颈！
关山越眼前一黑，扑倒在地。
“匡野！你干什么！”
几名追捕人见状大惊失色，长剑一指，不顾满天寒光，眼看就要朝匡野刺来。
“请高手放我们一马！”
匡野“咣当”丢下长剑，正对生死兽便是一跪，丝毫不在意那些银光针是否会没入体内。
“你这人还算他娘的有点脑子。”生死兽毛爪一挥，寒针雨随之消失。
它瞪着一对小眼，在不敢上前的追捕人身上打转几下，他们中的好些人都中了针，疼得打滚。
“就此停止追捕的话，老子可以放他们一马。”
“自然自然，”匡野连忙低头拱手。“你们已经出了青晟疆域，我们本也不必再追。实在是大哥他……”
生死兽摆摆手，嗤笑一声：“懂，愚忠嘛！”
其余的追捕人听了这话顿时气上心头：“你！你这兔子不知好歹，胡说八道什么！匡野！没想到你的骨头竟这般软，居然还对一只兔子下跪作揖，脸都不要了！”
匡野眉梢微动，很快又对生死兽恭敬一笑：“高人息怒，他们都是只会拳脚功夫的武夫，不懂什么叫‘该低头时就低头’。
既然方才段先生说先帝并非他与莫姑娘所害，想必此事另有隐情，我们回去后自当禀明新主，彻查清楚。
今日之事，还望高人看在我等追捕人一心为国尽忠的份上，千万别再计较。”
生死兽冷哼一声，回头瞥了一眼，见莫寻这个在它心中甚是无用的家伙，还兀自咧着个嘴，站在那里津津有味地看好戏。
想起接下来还要继续跟这娘们一同赶路，陆域凶险，说不定还会遇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实在没功夫和这群追捕人掰扯，它便翻了个白眼扭头道：
“罢了，老子没空跟你们耗，赶紧滚回青晟去！”
它毛爪一挥，那些趴在地上疼得五官扭曲的追捕人，立即恢复了正常。
匡野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转身迅速背起晕在地上的关山越，见其余的同僚还拎着未入鞘的长剑在那里犹犹豫豫，他的脸色一凛，目光瞬间变得严厉：
“还不快点收剑离开！”
追捕人们虽然很是不愿，但一想起自己眼下的确打不过那只嚣张的死兔子，关老大又被匡野这个挨千刀的打晕，只好收起长剑，扶着同伴灰头土脸地准备离开。
一名年纪颇轻的追捕人似乎心有不甘，临走前突然盯着兔子愤愤道：“你这妖兽定是在海域习得了妖法，我们是修习正派武学的，自然敌不过你！”
这一句话仿佛炸了锅，站在他身侧的追捕人慌忙伸手捂他的嘴，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语，惹得兔子非要将他们杀之而后快。
莫寻也吃惊不小。
今晚是她第一次正式见识生死兽的手段，没想到它一只萌萌哒的小兔子，居然敢单挑二十几人，最后还赢了，换谁见了不得赞一句“兽爷真是法术高超，出手狠辣”？
这小伙打不过就算了，眼下竟妄图在太岁头上动土，真是年轻啊年轻。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生死兽听了这话没有气得跳脚。
它三两下蹿到那年轻人面前，腾在半空，抡起胳膊对准他的脸，噼里啪啦一顿酣畅的飞甩，末了又居高临下地发出一个震慑力十足的冷哼。
“你这孙子给老子听好了！”
宽袖红袍在夜风中烈烈翻飞，一股凌人的气势咆哮而出。
它单爪一举，捏成个……甚是可爱的毛绒小拳。
“在陆域上，谁的拳头硬，谁，就是爷爷——！”
刚才还出言挑衅的那名追捕人脸颊肿得老高，两腿一软，瘫坐在地。
他艰难地吸了口气，那只在自己头顶晃来晃去的毛绒小拳，仿佛铁水浇铸一般，挟裹着一股逼人低头的凛冽气势，洞穿了他方才的自欺欺人。
“快走快走！”
另一名追捕人赶紧上前，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互相搀扶着准备离开。
“这……这是怎么了？”
伏在匡野背上的关山越突然醒了，茫然地抬起头，见自己带来的人正转身要走，而要追捕的莫寻和段霖竟毫发无损地站在不远处，他瞬间想起自己晕倒之前的事，登时大怒。
“匡野！你以下犯上，如今又胆敢私放犯人！”
他怒喝一声，一掌拍在匡野肩头，借力跃起，凌空拔出长剑，在手臂上狠狠一划。
霎时间，剑身上的血迹化为万道金光，直冲莫寻、段霖和生死兽而去！
下一章开始进入第一个单元故事，誉命谷中的无忧城，一起期待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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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无有无忧 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