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阳看见谢渊这个眼神,几乎是瞬间警铃大作地回头。
然而杂物室的红木门依旧严丝合缝地关着。
谢阳依旧不太放心地把门打开了一条缝。他向外看去,却只看到空空荡荡的走廊。
偏偏始作俑者还站在他身后火上浇油:“逗你玩的。”
谢渊给出的解释是自己又没有透视眼,哪怕听南真站在门口偷听,只要他不发出动静来,自己也发现不了。
“除非,”谢渊犹嫌谢阳不够生气那般,笑吟吟补充,“你也相信,比起你,我和他更加心有灵犀。”
谢阳忍住了想翻对方一个白眼的冲动,憋了半天,但也只无力回击了一句:“听南他自从来到安全区之后,大多数时候心情都不错的。吃得好,也睡得香,跟你算哪门子的心有灵犀。”
谢渊闻言,脸上的表情没变,依旧弯着眉眼回应:“是吗?那这个地方确实不错。”
哪怕他和谢阳都过着很可能没有明天的日子,但听南的生活似乎没有太大地被影响,而对于他们俩来说,这就够了。
只要这点不变,那么这些安全区的存在就不算没有意义。
但谢阳到底是心善,他看着谢渊这个未达眼底的笑意,总觉得对方的笑里掺着点苦涩。
于是他又在短暂沉默后补充:“听南也不是完全没想你,他这几天睡醒之后,总在说做梦梦到了一个高高瘦瘦的小病秧子,说是身形跟我有些像,只不过更瘦些,还有就是看不清脸……”
然而谢阳这几乎是按原话复述的宽慰,对谢渊却丝毫不起作用。
谢渊闻言,只是似笑非笑地抬眸,扫了谢阳一眼,不知道该不该说剥离了阴暗面的自己有些蠢。
但总之,他还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地提醒:“他想的不是我,而是那个会在半夜把你叫出来谈话,可能会把你拐骗走的坏东西。”
包括想看清脸、分辨出那个黑影到底是谁……都不过是听南在防范假想敌罢了。
这么一想,忽然好嫉妒啊。谢渊想。
偏偏眼前这个自诩正义与光明的家伙,还在一脸不知情地看他。
在那一刻,谢渊忽然很想邪恶地将一切都全盘托出,告诉谢阳:那天晚上,他说的听南正在偷看的话,其实并不是他耍浑逗对方玩的。
听南就是远远地躲在车窗的那头,无声地看清了他们所做的一切。
听南之所以还能在这里“吃好睡好”,对谢阳任何的奇怪表现都不执一词,也不是因为不怀疑。
相反,听南心知肚明,只是决定为了你粉饰太平。
或者是……还在满怀希冀地,期望你能主动告诉他一切。
想到这,谢渊松开牙关,又把那些带有恶意的话咽了回去。
他甚至重新露出一副笑模样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决定在谢阳自己发现这些之前,不再跟对方说任何一句有关这事的话。
“我还有事。”他转移话题,“但在那之前,我得去看看听南。”
谢阳不接话,却也没再阻拦,攥好对方先前递给他的新试剂后,再度打开了那扇红木门。
他有意帮对方确认一下走廊上没有全副武装的巡逻员,怕对方被认出地当场被绳之以法。
然而谢渊这人,却全然没有“入侵者”的自觉,全程都大摇大摆的。
没等谢阳观察仔细,他便已经越过谢阳,走进了126号房间。
态度之坦然,让赵西等人看完之后皆是一怔,误以为是这里的掌管者组织了一场突击检查,都瞬间放下了手头上的东西,不约而同地在地上站成了一排。
未成想进到房间里来的这位,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们,直直地朝着听南的床铺去了。
房间里,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在看出了谢渊的动向之后,狗腿地上前两步,主动替谢渊撩好了听南的床帘。
还贴心地附上了解释:“这个床位住了两个人,这个午睡了有一会儿了,还有一个刚起床,出去了,可能是在排队接水……”
谢渊刻意压低声音地“嗯”了一声,在众人的注视下,盯着听南看了半天。
还在睡梦中的人毫无知觉,依旧躺在被窝里咂巴着嘴,但围观的几人却都不由的看得心里发毛。
有人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但依旧颤抖着声音地问:“是这人,或者他的男……搭子惹了什么事吗?”
那人怕惹眼前这位巡逻者的不快,硬是九曲十八弯地把“男朋友”改成了不伦不类的“男搭子”。
说搭子搭子到。
佯装去大厅晃了一圈的谢阳回到宿舍,看着谢渊这毫不掩饰地盯着听南的眼神,不禁蹙眉。
但他注意到其他人此时此刻都欲言又止地望着他的神情,最终还是维持好了一个寄人篱下的普通民众和一个庄严的巡逻者之间的尺度,没有出声说些什么。
他有意地将自己和谢渊的距离控制在几步之遥,方便他在看清对方的动作的同时,恰到好处地显示出他的迟疑与不敢靠近。
谢渊意识到了这点,低笑了两声,有意试探谢阳底线地又往床头挪了两步。
而几乎是谢渊刚做出个意欲摘下手套的准备动作,谢阳便意识到了他想做什么地狠狠咳嗽了两声,以提示对方收敛尺度。
在电光火石的视线交锋中,谢阳找的理由是人多眼杂,如果谢渊真的要在全宿舍的人面前做出什么暧昧动作来,等谢渊走后,他和听南很难解释。
甚至很可能听南自己都会起疑。
谢渊最终还真的止住了动作。却不是替谢阳考虑,只是单纯地觉得那些**裸的打量目光,也让他觉得有些不爽罢了。
他暂时还没有给那些墙头草演一出牛郎织女的戏码看的兴趣。
他只在贪婪地看够了听南的那张脸之后,望了望窗外,无声地起身准备离开。
只不过他路过谢阳时,还是没忍住地停下脚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哑声道:“真自私啊,代表‘正义’的我。”
谢阳喉结轻滚,却没反驳。
毕竟他方才那两声暗示,到底是怕事后解释太麻烦更多,还是单纯地不希望另一个自己太亲密地接触听南更多,他和眼前这家伙都清楚。
但谢渊却出乎他意料地没多纠缠,下一句就是公事公办的:“我去把剩下的地方转完,这套衣服,我晚上让阿甲和阿乙给你送来。”
那一刻,谢阳有很多疑问。怎么送?送来之后,那两个家伙又该怎么离开,真的不会在门口就守卫被当作危险目标地击杀吗?
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一个是因为此时此刻,房间里其他人的视线都还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他实在不方便开口。
另一个是因为他相信,他能想到的那些顾虑,眼前这个家伙肯定也能想到。
既然对方已经这么决定了,那么肯定是有他自己的考量,无论他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于是他只是点头,目送对方在擦肩后离开。
只是在谢渊的脚步声渐远后,那些人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关上宿舍门后便你拥我挤地凑上前来,问谢阳这是什么情况,那个巡逻官为什么特意找他和听南,刚才又小声跟他说了什么。
谢阳摇头,佯装茫然地表演着一问三不知。
被问烦了,也只吐出一句随口胡诹的:“估计本来是想跟我们说外面最近不太平,让我们在里面也注意点,结果发现听南在睡觉,没起来迎接他,不太高兴,所以才盯着听南看了半天。”
“真的?”有人半信半疑地反问。
也有人瞬间垮了脸色:“至少前半句应该是真的。下午我去过大厅,那里……很多人在哭。说是今天外出搜寻幸存者的行动很不安全,牺牲了很多志愿者……”
“那些正规军也在哭吗?”有人咋舌。
“那些正规军……”这人略显迟疑地搜寻了一下记忆,“他们穿着跟刚才那位差不多的制服,从头到脚都被包起来了,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只知道他们唯一能看清的眼睛也都有些红。”
这人的话音刚落,便又有人追问:“照这么说,哭的主要是那些牺牲的志愿者的家属咯?”
“不止。也有普通围观的老人小孩在那里哭,说是害怕。还有些中青年脸色也不太好,说是,说是,”这人略显迟疑地重复,“怕照这样下去,基地会缺人地把他们也拉去当壮丁。”
此话一出,其他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地变了脸色。
“应该不会吧?”
“明知道外面有危险,还派人出去,是什么居心?”
“对啊,外面的人能不能救回来尚且未知,反而推着不情愿的人出去送死,这不是本末倒置是什么?”
“到时候不会还要用什么贡献啊,付出啊的道德绑架我们吧?!”
越来越激动的讨论声一句接一句,区区四五个人,却愣是说出了一群人的气势。
其中最激动的当数听南和谢阳的上铺:“我早说了他们就是去送死!”
听南就是在这样的动静中被吵醒的。
他把被子拉过头顶,却依然阻挡不住床帘外的“噪音”。
他没忍住“啧”了一声,打算让那些人声音小点,他和谢阳还要休息呢。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听南就倏地意识到原本躺在他身边的谢阳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于是他立即惊醒,撩开床帘就打算穿鞋找人。
然而,谢阳先意识到了这点,无视了其他人愈演愈烈的讨论,径直走向了听南。
听南坐在床沿,自下而上地先看见的是谢阳的鞋子和裤子,然后才是腿、腰和脸。
他原本高悬着的心因此又慢慢地落回平地,手也从鞋带上移开。
他想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也什么都没误解的模样,却在对上谢阳的视线,被颤抖着的手和含泪的双眼给出卖。
“你去哪里了?”他带着点难掩的哽咽,话里话外都是显而易见的后怕。
谢阳自知理亏,先凑上去搂人,然后才低声道:“睡醒了有点无聊,去大厅转了一圈。”
像是看出听南的心慌,他再三保证:“我们说过的,要永远在一起,所以别担心。”
在这个世界里,谢阳就是听南的哄睡阿贝贝(确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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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