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阳回来的那天,是个雨后初晴的好日子。
从窗口往外看去,就会发现外面风和日丽,鸟语花香,一派好风景。
就是不知怎么的,因为雨天外出觅食不便,所以这几日总在听南眼前飞来飞去,给几只小鸟崽讨食的鸟妈妈忽然受了伤。
单脚在窗台上跳来跳去的,还折了半边翅膀,别提有多可怜。
有人注意到了听南投去的怜惜目光,于是连猜带蒙地说了几句:“可能是因为昨晚的风雨实在太大,把它们筑在树上的窝吹垮了,鸟妈妈为了避免小鸟受伤,挡在下面,所以跌才成这样。”
对此,魏致嗤之以鼻,笑那人想象力丰富,一开口就是十分欠揍的:“一个不是吃就是睡的畜生罢了,哪有这么舐犊情深。”
听南闻言,脚步一顿。他强行按捺住了自己想揍人的情绪,头也不回地反问:“那要怎么样才算呢?要你爸也为了保护你,伤成那样才算?”
魏致虽然平日里混不吝,但他听完听南这话,也还是瞬间变了脸色。
如果是一两个月之前,他肯定会怒不可遏地起身,踹翻椅子地让听南把这话收回去,可是眼下,是他住在听南的地盘。
他身边还能说得上话的,不过就是两个魏尔德派来保护他的A级哨兵,真要跟那些被谢阳留在将军府里的人比起来,无异于以卵击石。
所以哪怕他已经气得涨红了脸,也还是一言不发地没有回嘴。
只不过那个的时候的魏致,也只是纯粹得嚣张惯了,听不得听南那样说魏尔德,没想过听南随口的一句话,真的会一语成谶地在结局上应验。
谢阳是在众人的簇拥下回来的。
听南见过的,没见过,在谢阳身后跟了一大堆。
但他丝毫不在意那些人,放下已经包扎好了的小鸟妈妈,直勾勾地就冲着谢阳去了。
近到距离对方就半步之遥的时候,听南才想起来要表现得生气些地在原地原地,怎么也不挪动步子了。
他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几个大字:哪怕计划成功,但是你没带我,我还是很生气!!
可谢阳刚“嘶”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听南就倏地又卸下了冷漠的伪装,只会一脸紧张地凑上去问谢阳是哪里受伤了。
谢阳拉着对方搭在他胸膛上的手,往心口处挪,不太正经地开口:“一番好意没人能理解,心口疼。”
听南一听,就知道自己被骗了,嘴角一耷拉就要把手抽回来,但是架不住他刚动了下手,就感觉自己的小腿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了一下。
他垂眼,然后看到一个战损版的雪豹大王,于是他的眼睛瞬间瞪大。
因为他记忆中的凯撒,一直都是威风凛凛的样子。
哪怕是谢阳的精神图景残破得凯撒都没有回去休息的地方的时候,它平日里也就是爱懒洋洋地晒晒太阳罢了,听南从来没见过对方这么蔫巴的样子,更遑论它浑身上下还分布着不少血淋淋的伤口。
都说精神体的状态随主人,听南看凯撒这样,就知道谢阳现在的状况好不了一点。
甚至听南在此刻抬眼再看谢阳那张脸时,都觉得那本来就毫无血色的脸,惨白得都快比上墙纸了,他的脸色反而又黑上了几分。
偏偏人群中有几个读不懂空气的,在粱涂跟他们介绍过听南和听南的关系之后,便自来熟地跟听南吹嘘起了谢阳和凯撒在战场上的那些英勇表现。
什么强行释放精神威压、毫发无伤地一打五,不需要向导的精神力安抚,也能从致幻剂旁边淡定路过,听得听南几度咬牙切齿。
“这就是你说的没事,不需要担心吗?”听南怒极反笑地问。
谢阳故技重施地垂眼,佯装可怜地说自己没事,但是这回却对听南不起作用了。
听南快气疯了地只想抓着谢阳骂一顿,再摇着他的肩膀问问他那是在干嘛。
什么胜利、什么政权更迭,有那么重要吗?
尤其是对他们俩来说,指不定哪天就离开这里了,有那么非做不可吗?
就在听南快忍不住地要当着一群人的面发火时,凯撒又卖乖地用脸和尾巴蹭起他的腿,不知道是下意识地在靠近熟悉的向导精神力,还是跟他在撒娇。
听南只知道,某只小笨猫在通过他的眼睛看清了凯撒的状况之后,就担心得不得了地自行蹦出了他的精神图景,直直地向凯撒扑去。
听南看着那两只当着一群人的面就要表演“你舔我、我舔你”这种没羞没臊表演的家伙,眼皮一跳地抓着两只的后脖颈,强行把它们分开了。
于是下一秒,他对上了两双如出一辙的疑惑眼神。
听南冲着它俩扯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解答:“在谢阳解释清楚他这几天都在战场上‘英雄无比’地干了什么之前,你俩不许给我贴贴。”
一大一小的两只,闻言,瞬间都蔫了,却又默契地没反抗。
大概是它们也知道,听南此刻是真的很生气。
连带着众人也终于感知到了听南此刻的情绪,看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他们就那么站在原地,目送着听南提豹夹猫地把还坐在轮椅上的谢阳给推走了。
临了,听南还把谢阳房间的门关上了,彻底把他们探究的视线阻隔在了门外。
有人因此感慨了一句:“看不出谢将军还是个妻管严啊。”
其他人面面相觑地不敢接话,最终被推出来的人也只干笑了两声,说:“反正,是挺漂亮。”很快就被众人嘘以“肤浅”二字。
“但是……”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提出疑问,“查尔斯已经死了,为什么谢将军还要继续装瘸地坐轮椅回来?”
此话一出,众人也都有些疑惑,探讨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刚才就想问了,但是没敢。”
“我觉得吧,但凡谢将军说一下自己的腿已经好了,他的小向导可能都没那么生气。”
“总不能是自己家里还有他信不过的人吧?”
只有一个人切中扼要地猜到:“是不是有意装得可怜点,觉得这样的话,小向导数落起他来也不会太狠?”但很快就被众人的其他声音给淹没了。
出来迎接的人里,只有魏致根本不在意谢阳在战场上做了些什么,眼下那对神经公婆又在房间里聊些什么“军事机密”。
他只是焦急地在那乌泱泱涌进来的一群人里寻找着魏尔德的身影。
他前前后后地找了三遍,确认魏尔德确实没跟着众人一起进来之后,也不顾自己的手还没好全乎了,抓着谷凯就问:“我爸呢?!”
谷凯被没收劲的魏致抓得胳膊有点痛,但这次却少见地没生气地甩开对方的手。
“魏尔德牺牲了。”谢阳哑声说。
刚关好门的听南被这记重弹砸得晕晕乎乎的,没懂怎么这么突然。
哪怕他对魏尔德也没有什么好印象,但他说话时的声音仍有些滞涩:“不是说,我们这边准备得挺充分的吗?”
谢阳叹气,有些无奈地解释:“是挺充分的。只是也低估了查尔斯祖祖辈辈加起来当了那么多年元帅,手里到底握着多少资源和人脉。”
和谢阳想的一样,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查尔斯果然就想着要策反魏尔德。
金钱、权利,只要是魏尔德想要的,查尔斯在那一刻都做出了承诺。给出的条件,甚至远超了谢阳一开始应允给魏尔德的。
查尔斯在无法再维持着自身体面的情况下,仍在尽力地诱惑魏尔德:“你想,如果我真的倒台了,那么整个帝国权利中心都将大换血。你怎么就知道,在这些同样立下赫赫战功的人里,谢阳真的会把首席的位置给你?”
“而且你也说了,这些听你号令而来的人,其实是冲着谢阳来的。那么哪怕未来谢阳决定推翻你们一开始的约定,那些人八成也会继续拥护着他。但如果你带着真正属于你的武装力量加入我……”
查尔斯如恶魔般细数着魏尔德和谢阳过往的那些恩怨,但谢阳什么都没有反驳。
谢阳迎着魏尔德有所动摇的眼神,只说了一句:“魏致,还在我家里。”
魏尔德因此身形一颤,忽然意识到,其实他根本没得选。
而没得选的根本原因,是他自己。
他太过于轻易地就相信别人说的那些花言巧语,很久以前是查尔斯,后来是谢阳。
谢阳看着魏尔德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最终还是叹气着开口:“其实真正不会兑现诺言的人,一直都是查尔斯,而我承诺给你的一切,永远不会变。哪怕你……我也会按照约定,交给魏致。”
就这样吧。魏尔德狠心闭了闭眼,做出了决定。
他打算退回到安全距离里来,但是为时已晚。
致幻剂已经在他脚边炸开,他已经分不清悬在他眼前的恐怖镜到底是真是幻,只知道在短短的几分钟,甚至可能就几秒钟的时间里,他已经将自己的一生,都如走马灯般地回忆了一遍。
穿着漂亮婚纱嫁给他的妻子,小小的儿子,手里越来越大的权势,瞬间全都化为泡影了的一切……
“小心!”魏尔德感觉有人在这愈来愈恐怖的幻境之外冲他喊,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掀开眼皮,看到便是查尔斯那张陡然面目可憎的丑恶嘴脸。
接着,他倒下了,深入骨髓的疼痛感在他的手臂和右腿上蔓延。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看不清旁边的散落的肉块到底是什么,又是属于谁的,只知道在他面前向来高高在上的查尔斯,现在也已经变得血肉模糊,再看不出对方原本骄矜的面目。
可能,这就是自食恶果吧。魏尔德苦笑着想。说查尔斯,也说他自己。
如果他耐心地再等上一个半月,查尔斯不见得一定不会让他回到首席的位置上。
哪怕,对方已经拒绝过他好几次单独约见了。
如果,他没有被查尔斯诱惑着脱离阵营,往前多走了那么一段路,那么查尔斯的自杀式拉垫背,根本不会波及到他。
如果,他对自己的庇护圈再自信点,没有把魏致送到谢阳那里去,那么,即使他直接顺势答应查尔斯的策反也未尝不可。
哪怕,事后查尔斯仍然有可能反悔。
可惜,世界上从来都没有什么如果。
他想象中,他光荣回城,重登首席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只能尽力地转过头去,用气音对谢阳道:“别忘了你的承诺,把那一切,给魏致。”
于是同时的将军府里,有一只鸟妈妈,也在暴雨中狠狠摔下,跌进了泥土里。
两个人死去的方式,都是这个世界刚开始的时候,他们期待谢阳死去的样子。这叫什么?恶有恶报![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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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