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见了谢阳笔力遒劲地写在便签上的字：A大经济学，和听南一起。
“大笨蛋。”他忍不住咬牙骂道，骂谢阳也骂他自己。
那一刻，他很想立马找到谢阳，抓着对方的领子问：那么重要的话，为什么要写在一张他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看到的便签上？！
但听南还是去晚了一步。
他打车去到谢阳家之后敲了很久的门，却始终没等到一个来开门的人。
好心的邻居见他身上的校服眼熟，便开口告知他：“这家人出去旅行了。说是小孩子今天出成绩，考得还不错。”
听南闻言，第一反应问：“有多好？够上A大吗？”
问完又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谢阳和谢阳他妈妈都觉得好的成绩，那肯定是不必担心的。
果然，那位好心邻居回答：“应该是够的，好像说是比去年A大的分数线要高上不少。”
听南因此正式松了口气，觉得心中悬着的大石头彻底落了下来。
他跟那位阿姨道了谢，便转身离开。
回家的路上，他拿出手机，踩着落日的余晖，拨打了那个他铭记于心的号码。
但是电话始终是无人接听的状态，他误以为是谢阳心里也还有气，所以不想接他电话。
他也因此赌气地觉得有些气闷，却又觉得等过阵子谢阳和他妈妈旅行回来，他们就能再见到了，于是很快又安抚好自己的情绪。
那时的他，怎么也没想到，半个月前谢阳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毕业旅行的话，便是那个暑假，他们俩之间唯一的对话。
也压根没听到，他于傍晚时分匆匆忙忙离开谢阳家门口时，那位好心阿姨在他身后小声嘀咕的：“但这小孩子的妈妈好像说希望他把志愿填回老家，去读C大，两个人早上还因此吵了一架，但下午又一起出去旅行了，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切都尘埃落定后的毕业同学会上，除了个别考试失利，已经投入新一轮复习了的同学，只有谢阳没来。
那晚，听南甚至不信邪地看了八百遍门口，最终忍不住地问班长：“你确定你通知到位了吗？”
无辜的班长回答：“通知到位了呀，群发了消息，也给谢阳打了电话。”
听南立刻问：“他怎么说？说会来吗？”
班长回忆，班长不语，最后她看着一脸焦急的听南，干巴巴地回答：“是他妈妈接的，说她知道了，会帮助我们转告谢阳的……”
结果就是不知道是谢阳妈妈没传达到位，还是谢阳知道了后仍不愿意来，总之是没到场。
也可能，是长途旅行还没结束。听南想，人还没回到本地的话，可不就来不了了嘛。
他不自觉地又想起了他前几日“无意中”路过谢阳家时，看到的那扇紧锁的大门。
大大咧咧的体委好心地拍拍听南的肩膀，宽慰道：“没事，反正离开学也没多久了，你和谢阳很快就能再见面了，也不差这么会儿。”
听南刚觉得是这么回事地点点头，就被学委的一句“不对吧？！”给吓了一跳。
他抬眼看向对方，然后就听见对方不可置信地说：“听南刚才是说自己已经查到了A大的录取信息没错吧？但我记得谢阳他妈妈跟我爸说谢阳第一志愿填的C大啊！我前阵子还听见我爸在那里老乡长老乡短地提到了谢阳，动不动就说让我到了学校之后可以跟谢阳互相照应一下……”
学委后面还碎碎念地说了很多，什么他觉得他和谢阳未必就是一个专业，哪怕凑巧是一个专业，谢阳那个人比冰薄凉的性格，估计也不会搭理他太多。
如果是其他时候，关于谢阳的话，无论好坏，听南总归是要接两句的，但那一刻，他只觉得头晕眼花，天旋地转，浑身血液都在倒流。
他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叫嚣着让他去找谢阳问个清楚，两个人不能就这样在高考的分水岭后分道扬镳，然后再也不见。
但是电话那头依旧是忙音，发出的消息石沉大海，还有谢阳家那扇怎么也敲不开的门，让听南觉得天塌地陷地急于找到一个能联系到谢阳的方式。
众人看他，却都是摇头。
也是在那一刻，众人才心惊地意识到：几乎是整个假期，他们都没人真正地跟谢阳取得过联系。
听南如搁浅在岸边的鱼，挣扎了几天，最终想到的办法是等他去A大报道完之后，就去C大找人，反正不管过去他和谢阳有过怎样的不愉快，他都不能跟谢阳就这么散了。
甚至如果不是他妈拦着，他能早在Ａ大报道前，就去C大附近先碰碰运气。
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他会在A大报道当日，拎着大包小包地跟只身一人来报道的谢阳不期而遇。
那时的他大汗淋漓的，没什么形象可言，但谢阳照旧风度翩翩，带来的东西只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行李箱，站在那儿就像个在等待骑士接应的小王子。
他看着谢阳那毫不意外的眼神，觉得自己张大了嘴巴站在原地的样子特别的傻。
但他还是鬼迷心窍地扔下了手边的东西，毫无形象地冲过去将谢阳抱了个满怀。
负责带路的学长看得有些目瞪口呆的，问他：“同学，你俩这是……？”
听到这声音，听南才理智回笼地和谢阳分开了点距离。
他慢慢地退回原来的位置，慢慢地捡起了刚才被他抛下了两大袋子生活用品，然后睁着眼睛说瞎话地嘴硬，说他俩这是死对头见面，分外眼红。
那位学长还欲再说些什么，听南却怕尴尬地有些不想听了，只在确认谢阳也是来经济系报道的之后，就转身“潇洒”离开。
如果一度眼眶红红地想哭，也能算作潇洒的话。
过了很久，听南才东拼西凑地得知了谢阳来A大前的坎坷经历。
据说是谢阳的妈妈不让，觉得他爸就是三天两头出差，所以才在外面横生了一枝，所以不希望谢阳离她太远。
但A大所在的城市距离他们原本生活的地方差了十万八千里。她觉得谢阳一旦去了，也会慢慢脱离她的掌控，成为她全然不认识的人。
她说：“要么你就留在本地读S大，要么你就跟我回老家去读C大，刚好你姥姥、姥爷都在那里……”
谢阳却不同意，执意要报A大，他妈就跟他斗智斗勇，带他回了一趟老家，说要让他感受一下C市的风土人情和四季适宜的物候。
见来软的不成，就上手段，先是试图更改他的志愿，后又拔了他的电话卡，断了老家的网，让他整日便是待在老一辈的小院子里赏花看草，最后更是说他如果非A大不可，那么她一毛钱都不会给他出，让他滚出家去自食其力。
“可以。”这是谢阳的答案，最终连他姥姥、姥爷私下塞给他的千把块钱都没要，只是赶在开学前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拖着个不大不小的行李箱来到了学校。
谢阳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也是淡淡的，像是在跟一个无关的人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但不巧的是，这个“无关”的人，可能是全天下除了他妈妈之外，最害怕失去他的人。
于是他跟听南坦白：“其实开学我刚见到你那天，挺狼狈的，但你好像没感觉到，只顾着跟我放狠话了。”
听南听完后哽住，想说谢阳那天哪有一丝风尘仆仆的样子，大夏天的，却穿得跟来走秀一样，花枝招展……
回忆收束。听南垂眼看着谢阳那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神，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嘴上嘟嘟囔囔地说着：“那么多大事面前，你都淡定如风，单单不能建立深度精神链接而已，你至于这样嘛？”
身体却诚实地被谢阳带着弯下了腰，到了几乎要跟坐在轮椅上的谢阳平视的高度。
下一秒，他看到谢阳那张艺术品般的脸在他眼前放大了些，他下意识地紧张了些，思绪已经被那两本书中的黄色肥料腐蚀地在脑海中闪过了很多少儿不宜的内容。
但事实上，预想中的什么强制链接，什么唇舌纠缠，一概都没有。
“肇事者”只是纯情地在他的嘴角落下一个再轻柔不过的吻，转瞬即逝到他都来不及闭眼。
偏偏就这样，对方还要略显紧张地问他：“你……讨厌被这样对待吗？”
听南觉得自己应该脸红、应该说讨厌、应该恼羞成怒才对，但他感受着谢阳近在咫尺的呼吸，做出的反应却是亲回去。
听南：我就不该回忆，不然就不会被失而复得的情绪裹挟着做出冲动的事……[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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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