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平日里只知道魏尔德因为权利斗争所以对谢阳颇有微词，也乐得在谢阳失势之后站队附和。
墙倒众人推，他们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权当只是为了给自己和后代争取更好的立足之地。
甚至原本在他们看来，今天这场“宴席”就是魏尔德在谢阳面前再次立威，宣告权利正式交接的日子。
于是他们欢欢喜喜地来了，不少人甚至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奚落谢阳的腹稿。
谁也没能想到魏尔德会跟脑子生锈了一般，说出那么一长段挑战当权者权威的话来，说是大逆不道也不为过。
以至于原本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人，眼下只敢跟群离群的鹌鹑似的低头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反倒是年轻一辈里，那几个常跟在魏致后面耀武扬威的人中，有几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于众人静默之时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查尔斯的脸色。尽管最后也被对方脸色密闭的阴云吓得够呛。
他们都还记得家中长辈最常叮嘱他们的话：千万不要惹上位者生气。
那后果，不是他们所能轻易承受的。
所以魏致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不敢说“不”。
——哪怕他们在哨兵所的时候，也曾以谢阳为榜样地日夜努力过，最终也还是选择了跟随魏致。
只是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他们心里的阴暗面得到了多大的释放，眼下被反噬得就有多厉害。
他们看着自己那些在帝国之中还算有权势的长辈们，面对查尔斯的怒火也只敢低着头的样子，也变得有些颤颤巍巍的，不敢说一句话，不复方才撺掇着长辈给自己找回场子的嚣张气焰。
偏偏谢阳不愿意就这么静待结果，还在边上佯装人畜无害地煽风点火。
他先是掩唇，故作虚弱地咳嗽了两声，然后才慢悠悠地道：“看来魏将军对您，也不似传说中的那般忠心。”
言下之意是：换他坐在首席的位置，你就真的放心了吗？
查尔斯被戳中了想法，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地变换着。
他一度想要不要就这么顺着谢阳的话往下走，反正是魏尔德今日当着所有帝国权贵的面发疯在先，他就算说出“撤职”二字，也没人敢有异议。
毕竟魏尔德这人，说没有野心是假的，只不过眼下被精神力局限着，所以心甘情愿地把这首席之位当作是赏赐。
假使他没有就今天之事给魏尔德一个足够的惩罚，谁也不能保证对方会不会野心膨胀地奢望有朝一日，也爬到他的头上来，妄想着主仆易位。
只是除了魏尔德，还有谁能那么轻易地被“权力”二字拿捏，心甘情愿地为帝国卖命呢？
查尔斯思及此，哪怕额上青筋直跳，也只是压制着怒气地让魏尔德先把嘴闭上。
谢阳看查尔斯那表情，就知道对方的思绪已经被利害关系支配地打算后退一步了。于是他伸手拍了拍听南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意思是点到为止。
反正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就没必要做得太过火，免得眼下就引火上身。
听南会意，无声地收回了精神网。
在众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冲谢阳抬了抬下巴，意思是：我那定向的精神控制没白练吧？
谢阳看着听南那骄傲的小表情，不自觉的也跟着心情好了些。
他眉眼弯弯地点头，又拍了拍听南的手，权当做是肯定。
听南在接收到谢阳积极的正面反馈之后松了口气，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累了。
只不过他的那点精神疲乏程度，和魏尔德此时收到的精神冲击相比无异于大巫见小巫。
终于了回收了精神控制权的魏尔德，几乎是在意识到自己方才到底对着查尔斯大放厥词地说了些什么之后，就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如果不是魏致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了他，恐怕现在已经当着所有帝国权贵的面，毫无形象地跌坐在地上了。
他在魏致的搀扶下，勉强稳住了身形，然而开口就是跟查尔斯滑跪，说他刚才所说的一切都并非出自他的本意。
“一定是有人对我使用了精神控制！”他振振有词道。
事实确实如此，然而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再度见风使舵地投去了不信任的眼神。
他们或用衣袖、或用小扇半掩住脸庞地往后又退了半步，把以魏尔德为圆心的大片地方空了出来。
于是魏尔德试图寻求附和的讯息在发出之后落了空。
他神色慌乱地在其他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视线定格在了听南身上。
因为在场所有人里，只有听南于他而言是生面孔，看样子又是个不俗的向导，像是擅长精神控制的类型。
于是他伸出食指直指着听南道：“一定是他！我家幼子前几天就曾哭着跑回家，说自己在谢阳的将军府受尽屈辱，也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操控着导致的！”
早在听南蹙眉做出反应前，谢阳先冷下了脸色地释放出些许精神威压。
他看着眼前这个面色惊恐的人，语气不虞道：“魏将军，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这么用手指着别人很不礼貌。”
话里话外，尽是不满。
魏尔德听出来了，一噎。如果是半个小时之前，他大概只会不屑一笑地询问谢阳是以什么身份跟他说的这话。
但眼下，他上被谢阳释放出来的那些精神威压弄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下又急着找到罪魁祸首，好在查尔斯那里脱罪，因此无暇再顾及什么所谓尊卑地回话。
他只是自以为有道理地继续推断着，说早在一个月以前，他就有所耳闻地听说谷凯等人开着行星一号出主星了。
尽管他们当时打着的是出去做任务的名号，但最后浩浩荡荡地带回来一群B级向导，其中就包括了听南，说不是为了谢阳的伤情在搜寻高级向导他都不信。
这回炸毛的人成了听南。
他也不顾气有没有喘匀了。他看着眼前这人模狗样的人，开口就是阴阳怪气地回怼：“哦，原来在主星，将军在战场上受伤了之后是不允许被治疗的啊？怪我，来自瓦蓝星那种偏远的小地方，不知道主星还有这种规矩。”
魏尔德又是一噎。
他想说：在这个资源紧缺的世界，不论什么星球，都本该如此。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对帝国还有用的人，受伤之后自然值得被医治，但如果是谢阳这种威胁远大于用处的，本就不该再过多地消耗帝国的资源。
特别是在已知谢阳的精神图景已经溃烂成那样了的情况下，哪怕那不是他们人为造成的，他们也不会再把本就紧缺的高级向导资源耗费在谢阳身上。
但眼下，他自觉前途未卜，不得不把他和谢阳之间原本已经撕破了的假面缝缝补补地再度修缮。
他尽自己所能地扯出个笑脸，说着无比违心的话：“当然不是这样。谢将军此前战果累累，我们当然乐于见到他有朝一日能恢复如初，重返战场，要不也不会在猜到谷凯等人的出行目的之后也不加以阻拦。”
“只是，”他的话锋急转直下道，“为什么最后带回来的人里，有你这么个高等级的精神控制系向导？而且谢阳他还知而未报！要知道只要是S级，不论是哨兵还是向导，都得上报帝国！”
听南听着魏尔德这槽点满满的发言，极力忍住了再给他吃一记精神控制的冲动。
他上下扫了眼对方，没有跳进对方挖的坑里，只是见招拆招地回：“你也说了，S级的向导才需要上报，但我是B级啊，过关的时候，还是你儿子亲眼检查过后才放进来了。不信你问他。”
魏尔德闻言，立马扭过头去跟魏致求证。
后者最终气闷地点头，说因为听南那张脸，他特意多关注了些，确实看到对方的盖着章的身份证上写的是B级向导。
魏尔德却疑心疑鬼地仍旧不信：“如果只是B级，那谢将军怎么会在那么多向导里，唯独选中你，还带到了宴会上来？”
对此，听南皮笑肉不笑地过着嘴瘾：“哦，因为他见色起意。”
说完，他把怀中还在吐舌头散热的雪饼放在了地上，又拍拍谢阳的肩膀，示意他把凯撒也放出来透透气。
谢阳挑眉，没拒绝。
下一秒，威风凛凛的雪豹大王闪亮登场，三两步地走近了小猫，最后把不过它一个爪子大小的雪饼摁在地毯上舔了个遍。
“看到了吧？”听南双手环胸表示。看似自信，眼睛却在心虚地偷瞥谢阳，祈祷对方看在自己是为了给他解围的份上，不要拆穿他说的这话。
全然没想到，谢阳压根没有要反驳的意思。
甚至当查尔斯向谢阳投去询问的眼神时，谢阳还微笑着点了下头，心情不错地认下了这个说法。
谢阳唯一的补充是：“倒也不是单纯的见色起意……”
“你看！我就说！”魏尔德自以为抓住了把柄，急匆匆地吼道。
未曾想谢阳会带着点笑意地补充：“认真说来，更多的应该是灵魂上的吸引，吸引着我跨越所谓第二性的等级，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他。”
魏尔德抓狂，想冲上去撕破谢阳那仿佛真的短短几日就坠入爱河了的假面。
然而，查尔斯好似真的相信了那般地询问着听南的意见。
听南下意识地接话：“我当然……”
他卡机了几秒，把已经到嘴边了的话咽了回去。
——因为觉得那话说出来，未免显得他太不矜持，反倒显得像是他更爱惨了谢阳。
但转念一想，如果他不这样说，对方再横插进来一个向导该怎么办？
于是他再开口时，还是说了：“我当然相信我们俩是天生一对。”
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宽慰自己不过是为了圆所谓B级的谎，所以勉为其难地扯给查尔斯听的罢了。才不是真的觉得他和谢阳天作之合呢。
查尔斯不知道听南在口是心非地想些什么，只觉得光是听听南这话，他的心情就跟着好上了不少。甚至觉得眼下对他来说第一要紧的事，都不再是跟魏尔德问责了。
因为天知道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他有多担心谢阳能在精神图景彻底被拖垮之前，找到一个与之精神完全契合的S级，乃至超S级向导为他修补破损。
——如果那样的话，他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但眼下，铁树似的谢阳主动跟他承认了他有喜欢的人，是一个B级向导。一个对于他的伤势，绝对没有半点帮助的B级向导。
他因此在心底嗤笑，一边庆幸，一边心想如果他早知道谢阳也不免于是个视觉动物，他也就不至于忌惮对方至此了。
没有第二等级设限，环视整个星际，他能给对方找来不少美人坯子。
哪怕不及听南，总归也不至于让对方失望。
他越这么想，就越急着帮听南和谢阳敲定更深层次的精神链接。
于是他沉声问听南：“匹配度检测，你们俩做过了没有？”
听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把接话权交到了谢阳手上。
谢阳会意，再自然不过地揽过了话茬：“做是做过了，但是……”
恰到好处的转折与停顿，让查尔斯自行脑补出了答案。
他假意可惜地感慨了一声，心里却在嗤笑：一个远超S级的哨兵，和一个B级的美丽废物，能匹配上才奇怪。但也因此更放心了。
他只是劝谢阳：“但眼下对你来说，或许真实的陪伴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你有没有考虑过和这位……”
“听南。”谢阳猜到他大概并不知道听南的名字，于是贴心地补充。
果然，查尔斯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继续道：“不知道你有没有意愿和这位听南先生建立永久的精神链接？”
众人闻言，却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因为这看似是当权者有意撮合的天赐良缘，实际上只是把谢阳全权当弃子地希望他与一个没有丝毫助力的B级向导草草结合，从此再也没有踏入政权争夺中心的可能。
思及此，不少人看向谢阳的目光里都不自觉地带上了点同情的意味。
然而谢阳却跟毫无察觉那般，神色照常，甚至反而更温柔些了的拉着听南的手道：“主要看听南，听南愿意就行。”
查尔斯按捺住心中的狂喜，转头询问听南的答案。
听南低头看着谢阳那仿佛整张脸都镀上了一层柔光的样子，不由得一怔，最终被蛊惑着说出了当然愿意的话。
哪怕是在回过神来之后，他也没有挣开谢阳拉着他的手，只是略显别扭地撇开脸去，嘟嘟囔囔地说：“反正我还挺希望能跟谢阳建立永恒的精神链接的。那样的话，不管他是快乐还是痛苦，我都能及时感知到。”
包括魏致在内的很多人都在暗笑他天真，但是谁都没有主动开口。
他们只是看着查尔斯表现出一副大喜过望的样子，说要给他们择日举办仪式。
听南（同意之后才后知后觉）：这个深度精神链接，怎么还要专门办仪式啊，弄的跟结婚一样[闭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