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分前夜，仓鼠怪的滚轮声比平日急促三倍。
向圆圆蹲在笼子前投喂瓜子，指尖沾着未干的墨迹——那是她第一百遍抄写志愿代码时蹭到的。
“你紧张得连仓鼠食都拿反了。”何事拎着冰镇酸梅汤进来，杯壁凝成的水珠正巧落在她后颈。
向圆圆惊跳起来，怀里的《志愿指南》哗啦啦散落一地，“你你你怎么不敲门！”
“敲了三次。“何事弯腰捡起书页，目光扫过她重点标注的院校，“数学预估分涨了二十分，可以考虑更好的学校。”
向圆圆盯着他衬衫第二颗纽扣，声音闷在抱枕里，“万一批卷老师手滑……“
“那就让仓鼠怪去偷试卷。“何事把酸梅汤塞进她手心，“喝完去睡，明天九点准时查分。”
蝉鸣撕开清晨的寂静时，两家四部手机同时在餐桌上震动。
向圆圆闭眼输入准考证号，听见母亲突然哽咽，“圆圆！过一本线了！”
她跌跌撞撞冲向何家，却在玄关撞进薄荷味的怀抱。
何事掌心的手机屏幕亮着骇人的分数，镜片后的眸光却比窗外的盛夏更灼人，“今年X大录取线是631。”
向圆圆看着他屏幕上明晃晃的678，突然读懂了他连日来深夜亮着的台灯
——那些假装随手整理的《全国院校全解析》，那些“恰好“出现在她书桌上的定向招生简章，还有总说去看牙医却拐去踩点的周末。
“你故意的！“她攥皱了他的衬衫前襟，“明明能去更好院校……”
“更好院校没有会画仓鼠尾巴的笨蛋。”何事取下的眼镜，“而且——”
他点开手机隐藏文件夹，满屏折线图记录着三年来的分数波动，“从高一开始，我就比你多预留了二十五分容错空间。”
仓鼠怪突然在笼子里立起身子，黑豆眼倒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
窗外飘来两家父亲的欢呼，混着冰镇西瓜切开的脆响。
何事将草莓贴纸贴在X大招生页上，轻声道，“这次不用追也不用等，我们走同一条路。“
晚风掀起志愿表，密密麻麻的代码里藏着少年缜密计算过的春天——他早把她的梦想编织进自己的未来，像小时候她固执地要把零食分他一份，而他用十八年时间，悄悄酿成了整片草莓园。
查分后的第二天，两家父母大手一挥，决定让何事和向圆圆去旅行放松。
目的地就是学校附近的海边小镇，阳光、沙滩、海浪，顺便先让他们熟悉一下未来要待的地方。
“记得带防晒霜！”兰芷柔在门口叮嘱，“还有，别让圆圆乱吃东西！”
“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向圆圆抗议道。
何事持反对意见，淡定地补了一句，“她上次吃海鲜过敏，半夜差点把我吓死。”
向圆圆，“……”
高铁刚启动，向圆圆就发现何事的行李箱塞着《旅游紧急预案》，整整十页A4纸标注着“防走失““防食物中毒“等条目。
“你这是去旅游还是拆炸弹？”她啃着薯片吐槽。
“根据某人前科，”何事翻开预案第三页，“去年夏令营把帐篷睡塌，然后半夜跑进我被窝的是谁？”
“那是意外！”
向圆圆突然后悔跟这货报同一个大学了……
到了海边，向圆圆像只脱缰的仓鼠，直奔沙滩。
何事则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手里拎着她的拖鞋和防晒霜。
“何事！快来！这里有贝壳！”向圆圆蹲在沙滩上，兴奋地挥手。
“来了。”何事走过去，看着她手里捧着一堆奇形怪状的贝壳，忍不住吐槽，“你捡的这些，像极了你的数学草稿纸。”
“你闭嘴！”向圆圆气鼓鼓地瞪他，但下一秒就被海浪打湿了裙角，尖叫着跳起来。
晚上，两人去了海边夜市。
向圆圆一手拿着烤鱿鱼，一手举着冰淇淋，眼睛还盯着旁边的糖葫芦摊。
“你确定你能吃完？”何事挑眉看着她。
“当然！”向圆圆咬了一口冰淇淋，“这可是我高考后的第一顿放纵餐！”
“希望你别像上次一样，半夜胃疼得直打滚。”何事无奈地摇头，但还是画下了一只仓鼠。
向圆圆举着栩栩如生的仓鼠糖画惊呆，“你连这都会？“
“去年寒假在甜品店打过工。”他擦掉指尖糖丝，“毕竟要赚某人的火锅基金。”
其实作为何家的独子，光是何老太爷留下的一个花瓶都够在买一套房了，但何家夫妻作为人民的子弟兵，大学老师，在教育孩子上还是有些苛刻的。
所以何事从小的理财观念也很好。就连来这里旅游睡的房子都是他借着何俊华的名义投资的。
但晚上向圆圆死活不敢一个人睡……
门被敲响第十二下时，何事开门看见抱着仓鼠玩偶的向圆圆。害怕的眉眼，像朵蔫嗒嗒的垂丝海棠。
“客房服务？“他斜倚门框，瞥见她踩反的拖鞋。
向圆圆把玩偶怼到他胸口，“你家仓鼠祖宗半夜造反！”
“这不是你房间。“何事拎起玩偶耳朵，“而且它去年就被我换成电动款了。”
惊雷劈开雨幕的刹那，向圆圆已经泥鳅似的钻进被窝。
深色的床单上，她把自己裹成蚕宝宝，“反正小时候也一起睡过！”
何事的眉心跳了跳。
高二夏令营那晚，这丫头也是这么理直气壮钻进他睡袋，丝毫没察觉身边少年僵成木乃伊的煎熬。
“你二十六小时前刚满十八岁。“他抽走多余枕头横在床中间，“现在这叫非法...“
暖黄壁灯突然熄灭，温软身躯带着沐浴露的桃子味撞进怀里。
向圆圆揪住他睡衣前襟的手在抖，呼出的热气却烫得人喉结发紧，“你听...是不是有奇怪的声音？“
何事在黑暗里苦笑。
哪有什么异响，分明是自己太阳穴突突的跳动。
少女膝盖无意蹭过他腰侧时，他猛地翻身将人按进蓬松被褥，手臂撑出的安全距离足够塞进整个青春期。
“现在，听清楚。”喉结滚动的声音混着雨声砸下来，“再动一下，我就去睡浴缸。”
向圆圆眨着眼睛，突然伸手戳他喉结旁的小痣，“这颗星星怎么在跳？”
“那是动脉。“何事咬牙擒住作乱的手，“再往下十公分，能摸到更快的。”
窗外闪过电光，刹那照亮少年绷紧的下颌线。
向圆圆忽然安静下来，睫毛扫过他颈侧，“你身上有薄荷味...”
仓鼠玩偶在地板投出张牙舞爪的影子。
何事数着她逐渐平稳的呼吸，第137次默背元素周期表。
当晨光染白纱帘时，他僵硬的左臂早已失去知觉——而某个罪魁祸首正蜷在他胸口，发丝缠着昨夜未说破的星火。
第二天，两人租了辆自行车环岛游。
向圆圆坐在后座，抱着何事的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何事，昨晚我是不是又抢你被子了？”
何事踩着脚踏，面无表情，“没有，你只是把我当抱枕了而已。”
向圆圆，“……”
她默默低下头，耳朵有点红，“那……那你下次可以推开我嘛。”
何事瞥了她一眼，“推得开吗？你抱得跟八爪鱼似的。”
向圆圆，“……”
她决定今天一整天都不理他了！
不过很快就被打脸了。
“何事！你看那边有海豚！”向圆圆突然指着远处尖叫。
“那是海鸥。”何事头也不回地纠正。
“你骗人！明明就是海豚！”
“嗯，你说得对，是海豚。”何事嘴角微微上扬，懒得跟她争。
傍晚，两人坐在沙滩上看日落。
向圆圆突然安静下来，轻声说，“何事，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一直陪着我，从出生到现在，此时此刻。”
何事眼中浓雾重重，可语气依旧如往日淡淡，“不客气，毕竟某人连自行车都不会骑，我不陪着怕她迷路。”
“你！”向圆圆气得抓起一把沙子扔他，但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
晚上回到家，向圆圆发现床头放着一串糖葫芦，旁边还有张纸条，【别吃太多，小心胃疼。】
她咬了一口糖葫芦，甜得眯起眼睛，心里嘀咕，“这人真是，连旅行都要管我。”
向圆圆咬着糖葫芦，突然发现糖衣上刻着极小的字，【笨蛋饲养员赠】。
她噗嗤笑出声，想起白天在海边时何事的模样——他明明被太阳晒得耳尖通红，却还是固执地举着遮阳伞跟在她身后，像个人形GPS。
“喂！“她冲着隔壁房间喊，“糖葫芦上的字是你刻的？”
“嗯。“何事推门进来，手里拿着胃药，“怕某人吃太快噎着。”
向圆圆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小孩子！”
“上周吃火锅被鱼丸噎住的是谁？“何事把药放在她床头，“还有上个月吃糖葫芦把糖衣粘头发上的……”
“停停停！“向圆圆捂住耳朵，“你怎么什么都记得！”
“职业病。“何事推了推眼镜，“毕竟要记录某人的'生存数据'。”
窗外月光正好，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吹进来。向圆圆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一串贝壳手链，“喏，给你的。“
何事接过手链，发现每颗贝壳上都画着歪歪扭扭的仓鼠，“这是……”
“纪念品！“她得意地扬起下巴，“我画的！”
何事看着手链，嘴角微微上扬，“画得比抛物线好。”
“喂！”
夜深人静时，向圆圆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轻微响动。她摸出手机，给何事发了条消息，【谢谢你的糖葫芦。】
很快收到回复，【不客气，记得刷牙。】
【请问你上辈子是我奶妈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