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昭华的父亲柳正仁,时任吏部左侍郎,深得嘉泰帝重用。只是为了女儿大婚的事,已经连续告假多日了。
于是这天,谢世贞前脚刚从侯府离开,柳家后脚就得知了柳昭华这边的情况,柳夫人已经连喝了几碗茶,犹解不了心中苦闷。
“夫人,静一静吧。”
柳正仁坐在主位闭紧了眼睛,他为官几十载,也没遇到过如此棘手的情况。
无论谁家娶了新妇,即使心中有怨言,也不会让新妇独守空房。
柳正仁猜测,若不是他在朝中还有几分脸面,那谢世贞估计会直接去书房,连这种表面功夫都不会做。
柳夫人的院中如今只有他们夫妻两个,柳夫人说话也没了顾及,“老爷,我们昭华怎么会那么命苦啊。”
柳正仁知道妻子的意思,哪怕整个京城无人不知谢世贞是个纨绔,可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他们总希望两个孩子可以和和美美的。
“若是那谢世贞对我们女儿不好,我还能想办法去为昭华做主,可小夫妻房中之事,我们做岳家的倒真的不好插手。”
书中确实是这样,谢世贞在新婚夜对柳昭华放下狠话之后便去了红香楼,第二日柳正仁便上奏参了承恩侯府一本。
皇帝不欲让两家交恶,责令谢世贞与柳昭华赔罪,谢世贞表面乖觉道歉,心底却越发厌恶柳昭华,往后更是使出各种下作手段,就是为了让柳昭华不好过。
柳夫人何尝不知,可正是因为她知道,才更加束手无策。昭华之前落水到底是伤了身子,子嗣方面确实会艰难些。
……
承恩侯府的后院,一大片月季开得浓烈。这是谢世贞打听了柳昭华的喜好,特意安排人种下的。
正院里,柳昭华在吴嬷嬷的安慰下也逐渐平复下来。不管谢世贞如何待她,她总该做好自己的事情。
承恩侯府没有长辈,柳昭华不需要去敬茶,可府里的各个管事她还是要见的。
只是还没等她有什么动作,锦书便在外头敲门了,“夫人,谢管家已经在外院等候多时了,夫人要见她么?”
柳昭华捏着帕子的手就是一紧,“为我更衣。”
还未出嫁时,父母便详细与她讲了承恩侯府的一切,当时父亲便着重与她讲了一个人,那便是侯府的管家谢刚。
谢刚曾经是谢世贞爷爷手下的一个小兵,后来在战场上瘸了腿,便来到了侯府做帮工。他在侯府做了几十年,连谢世贞见到他都要尊称一声谢叔。
没想到谢管家那么早就过来了,柳昭华有些怪自己做事不够周全,她应该早一些嘱咐锦书,让她见到谢管家就立马知会自己。
正院的前厅里,一个精瘦佝偻的中年男人手中拿着一个托盘。见柳昭华来了,他立马行了大礼。
柳昭华心中微动,连忙让他起来,“谢叔快起来,这真是折煞我了。”
“第一次拜见当家主母,这是应该的。”
柳昭华听到这句“当家主母”,心中五味杂陈,她与谢世贞还不算真正的夫妻,哪里能称得上“当家主母”四个字。
“谢叔每日事务繁忙,按理来说我不该多留你,这是我刚到侯府,许多人还认不全,还要烦劳你带我认一认人。”
谢管家闻言赶紧将自己手中的托盘呈了上去,“夫人言重了,今早侯爷走时特意嘱咐我将侯府所有的产业带给夫人,夫人要我做什么知会一声便可。”
看着被锦书端上来的账册和对牌,柳昭华心中难得的慌乱,她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拿到府中中馈,谁知侯府的一切就这么轻易的拿到了自己手中。
“谢叔,这太多了,我还年轻,负担负不起侯府所有的产业,只要把府中中馈给我便可以了。”
谢管家也看出柳昭华的真心推辞,“夫人,那府外的产业便暂时还由我打理着,您若有空,随时过来视察。”
见柳昭华点头,谢管家这才把这些账册和对牌中关于府外的那部分取了出来。
“夫人,我这便把府中的管事都叫过来。”
新妇怎么才能在刚进府时立威,谢管家再清楚不过。既然侯爷要他帮着夫人,他自然得把事情办得漂亮了。
于是在新婚的第一天,即使谢世贞不在府中,柳昭华也受到了和前世完全不同的待遇。
柳昭华在处理着府中事务,而谢世贞却被太子殿下晾在偏殿半天了。
“公公,我还不能见表哥吗?”
“小侯爷,您且再等等,太子殿下还在处理公务呢。”
谢世贞闻言便知自己是走不了了,只是书里写柳昭华成婚的第二日便被一个管事为难,质疑她没有执掌中馈的能力。
虽然谢叔为人忠厚极力帮衬柳昭华,但原主就像是与她打擂台一般也开始明里暗里的提点那个管事。
谢世贞一来到这个世界便忙着成婚,全然忘记处理这个管事的事。
还好今天走的时候没忘记交代谢叔,否则又要像书里那样,一个当家主母要个中馈都得费尽波折。
有些无聊的谢世贞走到一株开得正好的盆栽前,那盆栽虽开得极好,可在谢世贞看来,它应该更好一些才是。
刚想捻些土来看看,太子梁承宇便慢悠悠的走了进来,“传膳。”
谢世贞听到梁承宇的声音回过神来急忙行礼,“表哥,我得回去了,家里还有事情等着我呢。”
而梁承宇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径直坐到了桌前。太子不发话,谢世贞也没那个胆子说走,只能心不在焉地吃着饭。
梁承宇心里也在叹气,一早便把谢世贞喊过来,害怕谢世贞在家中闹起来倒是次要的,他主要是想看看柳家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在得知谢世贞昨日都没和柳昭华礼成后,梁承宇也不知该怎么说了。
他和柳家人的想法一样,认为谢世贞不圆房是因为柳昭华身子太弱。
他千娇百宠养大的孩子,就因为一时心善,把正妻之位给了一个不不好生养的女子,即使她曾经是京中最好的贵女也是委屈了谢世贞。
今早又听人禀报,这个孩子把府中所有的产业都交给了他新过门的夫人。他的母家向来敬重正室,谢世贞从前顽劣了些,可骨子里到底还是谢家人。
只是想到他从前做出的那些混不吝的事,梁承宇忍不住又敲打了一番。
“既然成了婚便该收收心,从前多少人告到我面前来,说你成日往红香楼跑。你岳家是书香传家,最重规矩,若是他们有意教训,孤可保不了你。”
谢世贞无意识的点点头,只是想到对面的人是太子,他赶紧把口中的东西咽下去,“是,表哥。”
见谢世贞如此乖顺,梁承宇心里满意,赐下一堆东西便让谢世贞离开了。
离开东宫,谢世贞马不停蹄的赶回家中,想他今年已年逾三十,把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娶回了家。若是还叫她受了委屈,自己这些年也算白活了。
可回到府中,想象中的混乱并没有发生,一应事务甚至比以往更井井有条了。
谢世贞不由在心中赞赏,不愧是大家贵女,没有原主在里面横插一脚,柳昭华接管侯府根本不会遇到什么困难。
来到正院,柳昭华正在专心看账簿,见是谢世贞来了,她赶紧起身帮谢世贞脱掉外衣,“夫君可曾用过饭了?”
谢世贞点头,虽已经看到府中的景象,他还是不放心的问了一句,“夫人今日可还顺利,府中没人为难你吧?”
柳昭华闻言一笑,“府里一切都好,多谢夫君信任,只是府外的产业我尚且无暇接管,便只能再劳烦谢叔了。”
谢世贞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其实在他看来,柳昭华甚至连中馈都不必管,她才十七岁,真是玩闹的时候。
只是古代的女子似乎格外注重掌家的权力,他这才吩咐谢叔把侯府的产业都拿给柳昭华。柳昭华能量力而行,没有强撑着打理所有的产业,谢世贞其实是高兴的。
谢世贞以为自己的这些心思被隐藏的很好,殊不知柳昭华最擅察言观色,她一眼便看出了谢世贞给出的掌家权不是出于真心。
柳昭华这边无事,谢世贞便放心的去了书房,初来乍到,他得学习一些大梁王朝的知识以备不时之需。
见谢世贞离开,柳昭华脸上的笑容慢慢被收起,现在院中只剩下柳昭华自己的人。
她揣测良久,还是忍不住和母亲的心腹说出了自己的推测,“侯爷并不想让我打理家业。”
听到柳昭华的话,吴嬷嬷出声安慰,“侯爷也是心疼夫人,那么大的家业若是都让夫人一个人打理,那得操多少心。”
柳昭华一直望着院门,“他不是怕我操心,他是怕我养不好身子。”
柳昭华此话一出,吴嬷嬷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夫人,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再看看账册吧。”
柳昭华看都没看那些账册,“还看什么,收起来吧,给我熬些汤药。”
柳昭华心中的苦楚无处可诉。嫡子……没有嫡子,在这个侯府大院中,她柳昭华什么也不是。
傍晚,谢世贞走进正院便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只是他以为是柳昭华在管教下人,事关柳昭华在家中的威严,谢世贞不会多问。
这是谢世贞和柳昭华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拒绝了要给他布菜的柳昭华,谢世贞拉着她坐了下来。
柳昭华不敢违逆他的意思,虽女训中教导妇人要侍奉好夫君,可既是夫君的要求,她该听从才是。
柳昭华用餐礼仪极好,一举一动无不彰显着大家贵女风范。看着小口吃菜的柳昭华,谢世贞没忍住给她夹了许多肉。
柳昭华现在大病初愈,正是进补的时候,哪里能只吃些素菜。
“多吃点肉对身体好。”
柳昭华笑得勉强,却还是强撑着把她碗里的肉吃完了。
她本就因为这副身子不得夫君欢喜,若是不把他夹的肉吃完,想来更会叫他生厌。
而谢世贞却全然不懂柳昭华内心所想,见她吃完,内心还颇为欣慰,想着他多养柳昭华几年,她一定会更健康些。
晚间,身量颇高的谢世贞仍是勉强将自己缩在柳昭华屋中的那方榻里。
回忆这些时日的见闻,谢世贞犹觉得不真切。过些日子,他还是得找块地,只有把自己埋在地里,他才能心安些。
夜凉如水,谢世贞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只是这时,他似乎听到了一声又一声压抑的痛呼声。
睡意全部消失不见,谢世贞直接从榻上起身来到床边,看着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的女子,“昭华,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