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川河那边的灾情真如那些食客们说的那样，那今后涌入京城的流民只会越来越多，到时候澜儿你怎么办？”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你谁都不救别人不会说你什么，但你救了这个没救那个，那必定会成为别人口中的恶人。
程澜梦理解卫娘的顾虑，她拉着卫娘的手说：“能救一个是一个。”
她也相信天子脚下，皇上会放任不管。
她只需要在朝廷出手前，让这帮孩子有个安全的居所，在现代都有那么多拐卖小孩的，更何况是这个视人命为草芥的时代。
见程澜梦主意已定，卫娘没再阻拦。
于是片刻后，程澜梦带着客栈的帮工和食物赶往鬼屋。
鬼屋之所以叫鬼屋，是因为这鬼屋里死过人，其实很多房子里都死过人，死过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在这屋子里的人不是正常死亡，而且有人看见这屋子里半夜飘出绿油油的鬼火，鬼屋便由此得名。
鬼火？
鬼火即磷火，是磷化氢在空气中自然所产生的火焰，而磷化氢多是尸体腐烂，骨骼里大量的磷元素生成，所以鬼屋里必定还有尸骨！
有了这个认知，进到鬼屋后，程澜梦除了给孩子们送食物外，还让人里里外外探查了一遍这间鬼屋。
对于程澜梦的到来，这帮孩子非常警惕，以今日在客栈偷食的小孩为首的大孩子牢牢的护在身后的小小孩前，面对眼前诱人的食物，也没有挪开半分。
显然他们是知道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
程澜梦依次挨个看了下这些还只有成人一半高的萝卜头，最后视线落在这些小孩中唯一手里握了把刀的男孩子。
“你是他们的老大吗？”
男孩看了眼身边的同伴，随后坚定的点头：“是。”
程澜梦：“好，那你过来，我们谈一比交易如何？”
男孩有些犹豫。
这时之前在客栈偷吃的小孩挤出来拉了拉男孩的袖子，“哥哥，之前那些吃的就是她给我的。”
男孩听了这话便不再犹豫，他将手里的刀塞进小孩的手里，然后转头看向身后的那些孩子，“你们在这里等我，我没有回来前，你们都不许乱动。”
“好。”
孩子的声音断断续续，但显然都有在认真听话。
见男孩将这帮孩子管理的这么好，程澜梦越发肯定男孩的能力。
程澜梦也没有带着男孩走出多远，就站在院子里，能看清屋子里的情形，屋子里的人却并不一定能听到他们的谈话。
程澜梦和男孩谈的交易很简单，换到现代社会来说，就是投资，屋里的这些孩子都是她投资的项目。
男孩也很聪明，他瞬间领悟到程澜梦的意思。
“你也是想要买下我们，让我们为你赚钱，对吗？”
这样说也没错，但程澜梦觉得自己必须要纠正一点，“不是为我赚钱，你们是为你们自己赚钱，只不过在你们还不能赚钱的这些年，我先将工钱预支给你们，等你们能赚钱的时候就还给我。至于还完钱以后，你们想做什么想去哪，我都不会再干预。”
“当然，我让你们学的也都是正经手艺，坑蒙拐骗或者出卖身体这类绝不会有。”
“那读书呢，我可以选读书吗？”男孩迫切的追问。
这话不由得让程澜梦又对男孩高看几分，“只要你有那个本事，我可以送你去最好的书院。”
“闻山书院？”
程澜梦不答反问：“你知道闻山书院？”
男孩低下头，眼中有一抹落寞划过，“以前爹爹说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考进闻山书院。”
这话让程澜梦听出些许酸楚，她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男孩的发顶，问：“你叫什么名字？”
记忆中只有娘亲和爹爹才会做的动作，让男孩瞬间红了眼眶，他忍不住哽咽到：“陈明砚，明事理的明，文房四宝中砚台的砚，爹爹希望我书写传承他的志愿。”
“明砚，好名字。”
说着程澜梦突然感叹了一下，“我有个弟弟叫明然，要不你也做我的弟弟吧。”
陈明砚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话题会转变这么快。
程澜梦对着他眨了一下眼睛，“考虑一下哟，做我的弟弟说不定学费能减半。”
这话也不知是戳中了陈明砚的哪根神经，他突然大声吼到：“我才不是趋炎附势的人。”
程澜梦：趋炎附势是这么用的？
然而眼前的人已经往屋里跑去，跑进去后二话没说就拿起桌上的东西往小伙伴的怀里塞，等每个人都分到后，便毫无顾忌的大口大口吃起来。
小伙伴们见状，也终于不再默默咽口水。
落后一步进来的程澜梦见状嘴角扬起浅浅的微笑，在与陈明砚对视上时，她分明看见了一双通红的耳朵。
既然达成了交易，光吃饱还不行，还得安排一个合适的住处。
只是还不等程澜梦吩咐下去，华哥儿就跑来她身边，将怀里揣着的钥匙拿了出来。
“城东的房子，娘子已经吩咐小的安排人过去收拾，公子可以随时带他们过去。”
狡兔三窟的道理程澜梦早就学过，因而在这京城里不止置办了一处房产，只是这些东西都是下面的人在打理。
程澜梦没想到原本要拦她的卫娘，竟然已经帮她提前做好了下一步安排。
程澜梦从怀里拿出二两碎银递给华哥儿，“你也辛苦了，回去帮我看着点姐姐，让她多休息。”
华哥儿顿时眉开眼笑，“好的公子！”
安顿好这些孩子们，留在鬼屋的人也来回话，藏在鬼屋里的尸骨他们找到了。
“水井？”
“是的，估计时最近不是丰水期，再加上水井不是很深又有很多泥垢，水井也就渐渐干涸，藏在水下的尸骨这才露了出来。”
既然已经找到尸骨，那剩下的事就该找人来接手。
程澜梦派人去通知京兆尹衙门。
得知是程澜报案，京兆尹衙门的人来很快，而且是京兆尹亲自带人来的
谁不知道今年最有望夺魁的学子就是程澜。
面对京兆尹的奉承，程澜梦不仅没有表现出反感，而是和他好好的互捧了一番。
直到京兆尹安排人将尸骨运回衙门后，程澜梦才说出自己的目的。
那帮孩子还需要一个稳定的身份。
得知程澜在此之前还收留了十几个小孩子，京兆尹对他的佩服又多了几分，同时也很感激程澜的善举，虽然这帮孩子现在做不出什么过分的事，但长时间在街上流窜，谁知道会不会给他们衙门惹麻烦。
所以这给身份这事，对于京兆尹来说是很乐意为之。
送走京兆尹后，程澜梦才揉了揉有些笑僵的嘴角。
“这些事你交给列一去做就行。”低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列一手里有裴温伦的令牌，全京城上下的官员没人敢不卖天师大人的面子。
程澜梦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但是……
“裴温伦，我说过我不想依附任何人，我能帮到的，我都想自己去做。”
裴温伦面色一僵，一颗心狠狠下坠。
程澜梦却在这时突然上前抬起双手抱住了他，说出那未说完的话。
“但这不代表你在我心中就不重要。”
“可我也希望能为你做些什么，哪怕是微小的一件事。”让他能感觉到存在的意义。
程澜梦抬眸对上裴温伦的双眼，“你在，我就会心安，你就是我的后盾。”
简短的一句话，让裴温伦的心瞬间变得滚烫。
感受到他眼神里的灼热，程澜梦垂眸刚要默许，旁边就传来一道煞风景的声音。
“两位能不能注意一下场合？”
“这话不应该是我对你说吗，灵玉公主。”裴温伦看向灵玉公主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危险。
灵玉本能的想要后退，但她生生忍住了，一脸倨傲，“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裴温伦冷笑一声，随后提前给她透露一条消息。
“魏世子进宫请命想要与朝廷官员一起亲赴川河赈灾，若灵玉公主您对魏世子有一丝情谊，这个时候可要抓紧时间去和魏世子道别。”
灵玉公主闻言果然慌慌张张的跑了。
被这么一打岔，两人之前也没了先前的气氛。
程澜梦来到案桌后坐下，“魏元青要去川河，那总负责赈灾的官员是谁？”
裴温伦也跟着走过来，他伸手拾起程澜梦放在案桌上的笔，落笔写下两个字。
“太子？”
程澜梦有些惊讶，川河那边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情况都还不清楚，而且与灾情一起出现的往往还有趁机作乱的匪徒，太子作为储君，亲自前往未免不是以身犯险。
程澜梦不信朝廷没有反对的声音。
除非太子殿下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想到这里程澜梦瞬间回头看向裴温伦，想要从他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见到已经猜到，裴温伦也没有卖关子，他将笔重新放回桌案，双手背在身后，视线看向远处。
“买卖考题的幕后之人查出来了，是国舅爷。”
皇后娘娘的亲弟弟，太子殿下的亲舅舅。
皇上本就在打压皇后娘娘的母家，如今这位国舅爷竟然做出这种能动摇国之根本的事，皇上自然不会轻拿轻放，加之这个时候后宫又有妃子怀孕，而且太医看过后，明确表示是位皇子。
本来还觉得自己有些精力不足，想要服老的皇上，瞬间就来了精神。
这个时候，以往能干聪慧的继承人，让人欣慰的同时也有一种威胁存在。
“太子此番，也有戴罪立功之意。”
国舅爷所做之事经查实却是与皇后太子无关，但作为皇后太子的母家，母家犯错他们也有监督失职。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伴君如伴虎。
程澜梦一时有些唏嘘。
这时房间外传来敲门声。
两短一长。
程澜梦和裴温伦对视一眼，两人瞬间收起身上的那份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