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不发的裴温伦这才走下台阶，来到这些被猎犬挑出来的学子面前。
“各位，是不是很好奇，这些猎犬为什么只咬你们，不咬其他学子？”
与裴温伦对视的学子纷纷避开视线，同时嘴里嘟囔，“我、我不知道大人您在说什么。”
“好。”
裴温伦显然料到了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于是抬手朝身后示意了一下。
烈二捧着一个盒子上前，在裴温伦的示意下，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考卷，然后放到猎犬面前晃了一下。
原本咬着学子衣角的猎犬瞬间朝着考卷扑过来。
很显然这考卷上有十分吸引猎犬的东西。
见有些人还看不明白，裴温伦大方的解释：“各位这三日考试接触到的试题是三日前由皇上的亲卫抄录封存，在送到各位手中前任何人都接触不到，而这一份则是在封存前沾了特殊的香料，只要和它有过接触的不管是人或物都能沾染上它的气味。”
“现在各位可以告诉我，你是在何时何地接触到了这种香料？”
这张考卷上侵染了这种香料，学子中也有人身上带了这个香料的味道，那学子岂不是提前接触过考卷？或者与接触过考卷的人有接触？
一时间还想狡辩的学子纷纷瘫倒在地。
但也有人想要垂死挣扎，“是，是有人想要将考题卖给我等，但这种弄虚作假的事我等绝不会做，所以在被找上的第一时间就拒绝了，如果因此与这些人有了接触，也被算作是同犯，我等不服！”
“对，我没有买过！”
见有生的希望，同样被猎犬找出来的学子赶忙附和。
然而面对学子的抗议，裴温伦并没有生气，他抬手朝着皇宫的方向拱了一次手，“皇上也体谅各位十年寒窗不易，愿意给各位一次澄清的机会，不知你们可愿意？
“愿意！愿意！”有学子高声应下。
“好！”裴温伦抬手指向号舍的方向，“那就请各位回到号舍再考一次。”
以为逮到希望的学子连忙转身往回跑，就听裴温伦那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
“若考出的两次成绩相差巨大，皇上也有言明，此等冥顽不灵之徒立斩不赦，其家人也一并处置。”
什……什么！
已经跑出几步的学子顿住，抬起的脚再也无法迈出半分。
“如、如果我提前招供，能、能不能请皇上网开一面？”有人已经抗不住压力投降。
裴温伦看向烈二。
烈二收到指令来到该学子面前，伸手搀扶起他，同时给了学子一颗定心丸。
“提供重要线索之人，可免除一死。”
该学子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学子先一步自首，“我说！我说！”
在坚固的防守有了裂纹都能很快崩塌，更何况这些想要走歪门邪道的人，又能有多强的信念呢。
看着走出来的学子越来越多，剩余的学子纷纷瞪大了双眼，脸上全是压制不住的愤怒，如果这些人没有被揪出来，那么最后的录取名单上还能有几个位置是属于他们这些真正苦读的学子？
意识到这一点的学子纷纷朝着皇宫的方向跪地叩拜。
不想做那个异类，程澜梦也跟着一起叩拜，但她心里想要感谢的不是皇上，而是裴温伦。
那日何儒元当着众人的面被人灭口，线索断裂无法再查下去，皇上便催着大理寺结案，是裴温伦几次面见皇上，才有了后面的这一系列措施。
而事实也果然如他们所料，前面那些全是明面上的靶子，真正要在这场科考中弄虚作假的全是这帮士族子弟，也只有他们才能让背后的官员铤而走险。
是的，今日被揪出来的考生，无一例外全是有权有势的大家族里的子弟。
外面的人可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估算着时间，见贡院的门迟迟不打开，不由得生出不好的猜想。
这不，等贡院的大门一开，这些人全都一窝蜂的涌了上来。
程澜梦没想去挤，正打算让后面的人先走，就见贡院外拥挤的人群里出现了卫娘等人的身影。
人有的时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程澜梦还没来得及出声，人群里的卫娘就已经被人挤倒在地。
“姐！”
程澜梦整个人惊在了原地。
这时裴温伦带着烈二等人翻越入人群，用手中的绳索快速的将拥挤的人群分开成几部分。
矫健的身姿，看呆了不少人。
伍大人和杨大人见状也纷纷派人加入进去。
很快混乱的场面便稳定下来，程澜梦也在这时终于来到卫娘的身边，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姐，我好好的，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卫娘此刻也有点后怕，但更多的却是喜悦，“贡院开门的时间早就过了，没看到你平安出来，我放不下心。”如今她总算可以放心了。
程澜梦知道自己在贡院的这三日，对卫娘他们来说同样是度日如年。
“别说这些了，先回客栈吧。”鱼叔也终于来到跟前。
程澜梦点头，搀扶这卫娘起身。
卫娘这时才面露难色。
程澜梦顺着她的视线往旁边一看，就见卫娘的脚踝以别样的姿势呈现着。
毫无疑问，卫娘的脚已经骨折，但对上程澜梦温怒的视线，卫娘还在努力保持微笑，让程澜梦嘴里的责备再也说不出来。
好在卫娘出门前已经安排好了客栈的一切，程澜梦回到客栈就被卫娘推进房间休息。
程澜梦本来还想等大夫看过卫娘的脚再休息，最后却没能扭过卫娘。
虽然平时有锻炼身体，但这三天过下来，她也是精疲力尽，简单梳洗过后便躺进柔软的被窝，很快陷入梦乡。
这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而且她是被饿醒的。
“听说了吗，川河那边持续干旱，春耕一粒种子都没种下去，那边的人都在往外逃。”
“怎么没听说，难怪这几日街上多了好多乞丐。”
“嗐，这跟我们有啥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你们手上要是有余钱，就赶紧多囤一点米，我估计着呀，这米铺怕是又要涨价。”
坐在一起闲聊的食客，闻言手里的动作一顿，随后恍然大悟，匆匆招呼小二结了银钱，就起身离去，至于去干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程澜梦揉着肚子来到桌案后面，出声询问：“川河那边的灾情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伤了脚也还要坚持守在客栈大堂的卫娘，闻言才从一堆堆数字里回神，她并没有着急回答程澜梦的问题，而是让人去把厨房一直偎着的饭菜端上来。
饭菜都是好消化的清淡流食，不用担心两天没有进食的肠胃突然受刺激。
只是备的有些多，程澜梦吃不完。
卫娘见状正要叫人收拾，旁边突然蹿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抓起桌上的残羹剩饭就拼命的往嘴里塞，那样子活像十天八个月没有吃过饭似的。
卫娘一惊，“哪里来的臭小子，快来人给我抓住！”
一旁的程澜梦却抬手拦下，联想刚才那些人说的话，对于此人的来历她已经有了猜测、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没有被驱赶，小孩不仅自己吃，还抓起一些饭菜往怀里塞。
卫娘准备的这些都是流食，被小孩这么一搞，顿时满地狼藉，眼看小孩还要趴地上去舔，程澜梦这才让人出手将他提溜了起来。
小孩想要挣扎，但是一动怀里本就不多的食物就要往地上掉，害得她只能放弃挣扎死死的护住怀里的食物，一脸警惕的看着围过来的人，像个狼崽子。
这模样看着就让人挺心疼。
程澜梦只能让人去厨房那几个满头出来，然后放在小孩的面前。
一见有食物，小孩立马抓起来再次塞进怀里，然后头也不会的朝着程澜梦让开的路跑去，路过台阶时还差一点被绊倒。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程澜梦愣神了片刻，等回过神来后才让华哥儿赶紧跟上去。
华哥儿人小却机灵，跟踪这种事很适合交给他。
大约一个时辰华哥儿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拿起桌上的茶壶猛喝了几口才缓过劲儿。
“那小孩进了鬼宅，我在外面看了一下，里面起码有十几个像她那样的半大小孩，最小的还只会爬。”回想那个画面，华哥儿鼻子有些发酸，如果当初不是掌柜的，自己可能也和他们一样。
“有大人看守吗？”程澜梦担心是有团伙控制这帮小孩。
华哥儿摇头，他也想到了这点，所以特意观察了一阵才回来禀报。
卫娘感叹一声：“那可能是从川河那边逃难过来的流民。”也难怪会跑出来抢食。
程澜梦凝眉，随即吩咐厨房，把能吃的东西全都装上，然后让华哥儿在前面带路。
“澜儿，你可是想帮那群孩子？”卫娘却突然起身拦住。
程澜梦眼神坚定：“是。”
上辈子的她是一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所以此刻她无法眼睁睁的看着那群小孩在现在这种环境下成为流浪儿。
卫娘虽不懂程澜梦的坚持，但她知道姑娘善良，所以该考虑的后果也要提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