纾妍沐浴过后就要上床睡觉去。
淡烟下意识问:“今日十五,小姐不等姑爷?”
已经躺进被窝里的纾妍疑惑不解,“我为何要等他?”
淡烟解释,“从前姑爷每逢初一十五就会宿在这儿,小姐总会等姑爷来了再睡。”
“那都是从前,我最讨厌等人,”纾妍已经阖上眼,声音缱绻,“把灯熄了,刺眼睛。”
*
裴珩快要到澜院门口时,远远便瞧见一抹亮光。
他不自觉地加快脚步,谁知快到院门口,里面的光骤然暗下来。
他顿住脚步,冷眼望着被月光笼罩的安静院落,想起从前无论他回来得有多晚,他的小妻子总会为他留一盏灯。
他突然意识到:从今往后,她再不会等他。
书墨亦没想到娘子竟然压根没等公子,迟疑,“兴许娘子只是累了,我去敲门?”
“不必麻烦,”裴珩将手中的白瓷钵递给他,“明日拿给她玩吧。”言罢,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
纾妍这天夜里睡得格外香甜,翌日晌午醒来,气色格外地好。
小姐失忆前像是快要枯萎的花朵,如今鲜嫩饱满的如同水蜜桃,白得透亮的肌肤似散发着丝丝的果香。
很是高兴的淡烟一边替她梳头,一边喜道:“今日一早三公子派人送了一千两银子以及一张借据来!”
纾妍惊诧,“我都还没去要,他怎就主动送来了呢?”
“谁知道呢,”淡烟也不大明白,“有了这笔钱,咱们手头宽裕些。”
确实是这个道理。
纾妍原本还想跟便宜前夫谈一谈自己的嫁妆,如今得了这笔钱倒也不急于一时。
用罢午饭后,她正准备让淡烟拿一百两银子还给便宜前夫,恰巧书墨过来替便宜前夫送东西。
原以为是吃食,谁知竟是一只寿星头。
书墨笑道:“公子怕娘子闷得慌,特地让我将这个拿来给娘子玩。”
一脸惊喜的纾妍捧在手里爱不释手,问:“可是昨夜那一只?”
书墨也不确定,胡乱点头,“昨夜公子本来亲自拿来,只是娘子已经睡下。”
纾妍没想到老狐狸竟然来过,不过并不在意,笑道:“那替我谢谢你家公子,你来得正好,顺便帮我把这钱带给你家公子。”又让淡烟拿些散碎银子给他买糖吃。
书墨哭笑不得,心想他这么大早就不爱吃糖了,不过娘子的好意他自是记在心里,道过谢后,又道: “远在青州的七将军四个月前打了胜仗,人还未班师回朝,陛下今日早朝时就封了四品宣威将军,公子心情不错,娘子可要过去书房里与公子说说话?”
话音刚落,淡烟与轻云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抹惊慌。
七公子要回来了?
纾妍并未察觉到她二人的异常,好奇,“青州几时出了位七将军?”
书墨见自己说漏嘴,懊恼不已,正不知如何解释,又听娘子问:“可是姓傅?”
“自然不是,”他解释,“这位小七将军是咱们族里一位庶出的公子,行七,年少有为,很是得公子器重,按照辈份,他当称呼娘子一声婶婶。我记得先前公子与娘子大婚时他还来过,就是那个眉眼生得与公子有一两分相似的。”
原来此七非彼七。
七哥哥是帝都普通人家出身,娘亲还是没有身份的外室,可怜得很,否则当初也不会到爹的军营里从一小小的兵卒做起。
纾妍有些失落。
裴家的喜事与她不相干,不过自己收了老狐狸的东西总得回礼,于是指着窗前一脸盆大小的青色池盆里正游来游去的金鲤,“你把它拿去,他若是喜欢就摆在书房里头解解闷,若是不喜欢丢到荷花池里。”
书墨心想公子一向不爱养这些东西,不过既然是娘子送的,还是拿盆子装了。
淡烟怕晒着,还去院子里折了一片绿油油的芭蕉叶盖在上头。
他前脚刚抱着鱼离开,纾妍好奇地问淡烟,“那个小七将军生得真与老狐狸有一两分相似?比之七哥哥如何?”
淡烟紧张得抿了抿唇,“我忘了。”
既忘了,想来是夸大之词。
能有几分像老狐狸,又怎能轻易忘记。
纾妍没了兴趣。
“不过,”淡烟有些发愁,“那条鱼也是姑爷送给小姐的,小姐又退回去给姑爷,会不会不大好?”
“是吗?”纾妍惊讶,“老狐狸为何要送我一尾不值钱的鱼?”
这礼物送的也太奇怪了吧。
*
这边,书墨吭哧吭哧抱着鱼回到听雨堂。
裴珩蹙眉,“我不是说莫要在书房里养这些东西。”
书墨解释,“是娘子送给公子的,说是礼尚往来。”
裴珩闻言,走上前瞧了一眼,只见清凌凌的水里游弋着一条巴掌大小的金鲤,只觉得眼熟。
“就是先前公子从宫里给娘子带回来的那条番国进贡的金鲤,”书墨笑,“那爪哇小国的使臣把这鱼吹得天花乱坠,就差说神仙转世,还说什么一般人根本养不活,瞧娘子养得多好。”
裴珩想起来了。
有一回二人敦伦过后,小妻子头枕在他肩膀,声音缱绻温柔地说她长日无趣,能不能寻些有趣的活物陪她玩。
恰逢倭国向大端进贡,其中的贡品中就有两尾金鲤,使臣说是他们国家的吉祥物。
裴珩倒不信那使臣的话,只是觉得鱼生得可爱,就向天子讨了一尾回来给她玩。
她当时收得一脸惊喜,还说从未见过这么可爱的小鱼。
书墨见自家公子似乎不大高兴,忙道:“那我现在就丢去荷花池。”
“搁着罢,”他径直走到书案后坐下,“就放在窗前。”
书墨应了声“好”,寻了一只干净的碧绿盆池,又叫人去荷花池装了半桶水,移了一株荷花进去,才把那条价值千金的小金鲤放进水里。
原本沉闷枯燥的书房因这一抹绿色变得清凉起来。
书墨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公子瞧着如何?”
裴珩不置可否,拿了一本公文:“她还说了什么话?”
“倒没说什么话,对了,”书墨取出那张一百两的银票,“娘子还说让我将这个还给公子,还说她同公子两清了。”
裴珩手指一顿,瞥了一眼银票。
两清?
窗外遮天蔽日的大树上也不知藏了多少蝉在里头,一声比一声高的蝉鸣,叫得人心里烦躁。
他“啪”得将公文拍在案上,起身行到盆池前。
那尾被她精心饲养过的金鲤躲在荷叶下怡然自得地摆着鱼尾。
从前喜欢时便当宝贝养着,如今不要了便丢回来给他!
裴珩冷眼盯着那条鱼,洁白修长的指骨没入水中,拨弄着鱼尾,缓缓问:“浮华阁的人几时过来?”
书墨没想到公子还惦记着这件小事,忙道:“后日下午。”
裴珩重新回到书案后,拿帕子擦干净手指,继续处理公务。
*
夏日炎炎,人人心里好似揣了一只蝉,唯独什么都不记得的纾妍乐得自在,每日在家里逗蛐蛐。
这日晌午,午休醒来后不久,她正打算出去走走,外头前院的门房来报:浮华阁给娘子送东西来了。
纾妍一听自己的新衣裳终于好了,这下也不出去了,满心欢喜地叫轻云去将浮华阁的人领进来。
上回纾妍只是买了几件衣裳首饰,轻云本以为浮华阁只派一两个人送东西,谁知去了角门才发现竟然来了七八个绣娘,每个人手里都捧着托盘,上头的东西用上等的丝绸盖住,很是华丽。
轻云以为这是浮华阁的规矩,也没多想,领着人往澜院去。
途径花园时,恰好被出来散步的赵氏,孙氏与李素宁瞧见。
孙氏笑道:“浮华阁的衣裳首饰出了名的贵,一件最普通的衣裳几十两银子,瞧这大阵仗,怕是花不少钱。”
赵氏一脸不屑,“一个破落户能有几个钱,定是管家时手脚不干净!”说完,怒气冲冲走了。
一身素衣的李素宁则眸光落在那堆彩绸上,眼神里流露出艳羡。
她先前嫁的夫君不过是个没落的世家,且管家权在婆婆手中,每个月靠着夫君微薄的俸禄度日,日子过得极清贫,哪里像这样添置过衣物首饰。
孙氏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幽幽叹了一口气,“这九弟妹怎还不曾挑好日子迎素宁表妹过门?想来就算九表弟想要为表妹添置些衣裳首饰的,也怕旁人说闲话。”
李素宁闻言,眼底闪过一抹恨意。
自己虽住在旖霞园,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表姑母规矩又大,她也不好总去见表哥。
表哥为人端方持重,自然也不好光明正大地待她好。
孙氏又适时添了把火,“我昨日翻看黄历,再过五日就是好日子,最宜嫁娶,也不知县主她老人家看了不成,若是有人在提醒就再好不过。”
话音刚落,李素宁道:“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就先回去了。”说完向她福了一福,转身离开。
孙氏瞧着李素宁朝着正院方向去了,满眼讥讽。
这样的蠢货也配给他做妾!
*
这边,轻云已经领着绣娘们入了正屋。
领头的绣娘一一掀开托盘上头的红绸,露出里头琳琅满目的首饰以及做工精致华丽的各色衣裳。
纾妍迟疑,“可是送错了?”
话音刚落,只听屋外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没错。”
纾妍扭头望去,只见一抹鸦青色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一来,屋里的绣娘们各个红了脸,呆愣片刻后,齐刷刷向他行礼。
纾妍心中不自觉地冒出一个念头:这个老狐狸又在到处招摇!
纾妍:老狐狸不是东西!
某心机老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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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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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