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淮伸出手想要岑云卿它从自己身上扒下去,想要用力却又用不上力气。许淮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舍不得。
又怎能舍得呢?
许淮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好像变浅了一样,还变得模糊,直到他自己想要跟岑云卿说让他放开自己却又说不出来的时候,许淮好像才意识到一件事情,他好像在流泪。
丢人。有什么好哭的?许淮自诩情绪一向稳定天塌了他都不会有多崩溃。
许淮假装推眼镜,顺便擦了一下眼泪,结果还是被岑云卿注意了:“许淮,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可爱?”
许淮愣了愣,从前是没有的,但是岑云卿说了。但是他假装忘记了,摇了摇头。
岑云卿松开了他,从他的身后走到他的面前,许淮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就想转过身去,结果被岑云卿按住了。岑云卿非常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有人跟你说过的,只是你忘记了小淮。”
“真的有那样一个人跟你说过,在你一个人小声哭泣的时候。在你觉得自己没人疼,没人要,没人喜欢的时候。有一个人跟你说过——你很可爱,不哭就会更可爱。”
“许淮,我很认真的说,你不是没人疼,不是没人要,更不是没人喜欢。
岑云卿把许淮拉进怀里,让他靠在自己的胸前,轻轻抚摸他的后背。他微微低下头去凑在许淮耳畔低语:“我疼你,我要你,我喜欢你。”
许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觉得头一阵一阵的疼,他总感觉自己的记忆好像出了什么错,明明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为什么感觉那么真实。
“我疼你,我要你,我喜欢你……”
“你真的很可爱。”
“小淮,你会再见到我的。”
……
许淮不自觉的环上了岑云卿的腰,这是他第一次被人这样抱着,他很确信这是第一次。可是为什么,这种感觉会那样熟悉。
许淮挣扎了许久,最后终于狠下心:“岑云卿,我们是不是……见过。”许淮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他哽咽着,想尽量不把眼泪蹭到岑云卿身上,但岑云卿抱他抱的很紧。
许淮手上用力,想要推开一些,但又被岑云卿拉了回来。许淮:“你别不说话啊……我们是不是真的见过。我……我不知道。但是好真实,你一点都不像幻觉…我是不是……咳咳……”
许淮越说越崩溃,但是现在已经上课了,他太大声说话会被注意到。岑云卿脸上没有表情,只是垂下眼睑,满眼都是许淮单薄的身影。许淮的头发相比两个星期前长了不少,发尾搭在领子上,被撑起一个弧度。
他轻轻的说:“听话,我们去别的地方,这里…可能会被看到。就那片杨树林,好吗?”
许淮颤抖的肩膀停住,他努力抑制着自己的呼吸,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很小幅度点了一下头。
岑云卿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没事的小淮,不要哭了。”
岑云卿一路上安慰着他,两个人走到了杨树林。本来就没有几步路,许淮却感觉自己走了一个世纪。
岑云卿帮许淮抹去了眼泪。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半透明的身体,他能够给予许淮的,只有那种不真实的触感和半冷不热的温度。
许淮闻不到他身上的味道,他也不能够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尽管自己只有他可以看见,可是恰好就是因为这个,才更加虚无缥缈。
他很清楚为什么许淮会这样问他。因为他们确实在很久之前就见过面了。那是怎样一个日子呢。岑云卿记得,那是一个对许淮很重要,很特别的日子。
许淮还是在哭,一边哭一边抓着岑云卿的手:“你怎么不说话,你回答我好不好。”岑云卿没有回答。只是叫许淮听话,不要哭。
这种安慰就是很徒劳的一种,起不到任何有用的效果。岑云卿痛恨自己的没用,痛恨自己不但没能让许淮开心起来,反倒让他这么难过。
许淮哭的很压抑,眼眶红的吓人,喉结在领口下上下滚动。许淮心里想:好奇怪,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明明没什么啊,只是抱一下吧。
风路过杨树林,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被吹开了的杨树叶让金色的阳光洒在了岑云卿身上。于是的阳光就穿过了他的身体,洒在了许淮心口处。看着就像是岑云卿在照亮他的心脏一样。
许淮眨了几下眼睛,让眼前的世界清晰一些,他低头看去,岑云卿也顺着看去。许淮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在心跳声里,有一个更小的声音:“对不起啊,小淮,让你这么难过。我是想让你开心的。”
许淮哽咽着摇头,小声的抽泣。明明是那么温暖的空气,进入他的肺里却是那么冰冷,冷的他想要从岑云卿身上得到一些不应该存在的温度。手握成拳头,骨骼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许淮声音破碎的不成样子:“不是的……没有,我没有觉得难过。我…我很喜欢你,是那种喜欢……”
岑云卿沉默良久,伸出手虚掩住许淮的头,抚摸他的发尾,他半蹲下来,凑上前去轻轻的在许淮的唇瓣上虚虚留下一个吻。
岑云卿并没有真的吻下去,在距离许淮半个手指厚度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个吻没有触感,没有温度,许淮想要追着吻回去,却发现没有任何着力点,岑云卿已经撤走了。许淮抿了抿唇,像是要找到那个吻的味道,明明没有任何的痕迹,他却还是尝到了苦味。
又苦又涩。
许淮努力的把嘴角弯起一个向上的弧度,努力用最平静的声音对岑云卿说:“你的吻不是甜的。”
岑云卿看着他的眼睛,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把两只手放在许淮肩膀上,向后移去,直到摸到了许淮后颈,感受到了许淮发尾的柔软,在那个位置蜷起了手指。“小淮,我现在给你的感觉,不真实吧?”
许淮摇头:“很真实,比我前十六年真实多了。”岑云卿浅笑一声,语气中带上了不易察觉的情绪:“你想……让我只属于你一个人的世界,还是想要让我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岑云卿又怕是许淮误会什么,他紧接着又补充:“我的意思是,以一个人的方式……真实地存在在你的世界里……”
许淮错愕地抬起头看着他:“什么意思……你不是我的幻觉吗?”
岑云卿眼神虚晃了一下:“对不起,我骗了你。但是……我没有想要玩弄你的感情,我也不是……我就是怕你会难过。”
许淮猛的扑倒岑云卿怀里,用力地像是要把岑云卿揉进自己的骨骼里面:“我不难过……真的,你……真的可以来见我吗?我是说,以一个人的方式!”
岑云卿把许淮的眼泪擦干净,许淮的情绪也稳定下来了。不知不觉,一节课都过去了。岑云卿护着许淮的腰,带着许淮去洗了下脸,等看不出来许淮哭过以后,岑云卿才跟在许淮身后,和他回了教室。
付天辰几个人已经被带回家了。木以舟和陈主任也出面解决了,并且告诉了学生下个周三月考,让大家一门心思好好学习不要搞花里胡哨的事情。
岑云卿像从前一样,许淮坐着,他就站在许淮斜后方。
许淮猛的从床上坐起来。
那天晚上回宿舍,岑云卿哄着许淮睡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许淮第二天早上起来下意识的喊岑云卿的名字,但是没有人回应他。
距离岑云卿离开,已经过去了一个周了,明天就是月考。
许淮表面上跟没事人一样,实则心里空空落落的,上课也总是走神。晚上睡觉的时候就盯着对面的床铺发呆,有的时候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有的时候到大半夜还没有困意。
有的时候实在躺的不耐烦了,就坐起来写写练习册什么的。
今天也很平常,大家的生活似乎没有任何不同。一直到晚自习结束,吴文把许淮叫去了杨树林。
其实杨树林不仅仅有树。
外围是树,往里面走一段路有一个圆形的花坛。这里一般不开放,吴文带着许淮来到花坛旁边的长椅。
吴文今天穿的和平常一样很随意,手里拿的是教案和那个千年不变的保温杯。吴文叫许淮坐自己旁边:“许淮啊,知道老师把你喊过来干什么吗?”
天已经黑一半儿了。蓝紫色的天空上飘着黑青色的云。
许淮试探性地问:“征文比赛吗?”
吴文打开杯盖喝了口水润润嗓子:“那个待会儿说。明天就月考了,你这周怎么心不在焉的?”
许淮没吭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吴文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因为上周那破事儿吗?老师知道你是好孩子,那种事情你是干不出来的,也不能是那种人。”
许淮心虚得很,他问:“那万一我就是同性恋呢?您怎么那么肯定。”吴文一愣,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是,谁跟你扯这玩意儿?我在乎你喜欢男的喜欢女的吗?你就是喜欢狗,我也管不着。”吴文白了他一眼。
“不是,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老师知道你不可能干出来那种事情。”
这回轮到许淮愣住了。
“所以明天考试你要好好考啊,我看你这周上课老走神,作业写的也没原来标准了。不能被那种烂事儿影响到你,好吧?他们不是说你成绩不是自己考出来的吗?你就偏要考给他们看。”
“你得让他们知道,你跟他们之间差距有多少。”
吴文看着天,月亮就挂在树梢边上。月末的月亮不圆,但是细弯细弯的,像微笑的眼睛。吴文笑着似乎回忆起来了什么很开心的事情:“我这活了快一辈子,一看到这月亮啊,就想起年轻时候那点儿事儿。”
“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啊,藏不住东西的。喜怒哀乐呀,全都写在眼睛里了。”
许淮心里一紧,抓住了裤子的布料。
吴文接着说:“不过也好,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爱的纯粹,恨的也纯粹。”
“喜欢的就是喜欢,不喜欢的拿着刀架他脖子上,他也喜欢不来。”
“老师跟你说这些呢,一来是想让你放松放松心情。二来呢也是希望你能有个好前程。等你以后有本事了,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都得跪着来舔你。”
许淮就是那样听,也不说话。从来没有人跟他谈过心,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吴文站起身,回头对许淮说:“好了好了,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明天一定要考个好成绩。”
许淮站起身,沉默的点了点头。
回到宿舍,他冲了个冷水澡。你还是没有回来吗,岑云卿。但是他又想了想,好像也对。
和岑云卿在一起那段时间,他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很多。幻想症是因为长期的情绪压抑,以及很多复杂的原因结合在一起产生的精神疾病,既然他的精神状态不错,那自然就不会发作。
许淮清楚,这是好事。但他偏偏不想让这样的好事发生。岑云卿那天说的话,在他心里留了个线头,漫不经心的一扯,就一股脑的全散了出来。
许淮不知道是因为吴文那一番谈话,还是因为消失了的岑云卿,他怎么都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翻来覆去,最后一个没控制好,直接从一人高的床上掉下去了。
许淮本来还因为睡不着感到烦躁不安,当他的腰背触碰到冰凉的护栏板后,感受到不真实的失重感,大脑还没来得及做出保护措施的时候,他倏地清醒了。
“……操。”许淮疼的发不出声音。挣扎着坐起身,后背疼的他直抽凉气。
好在早些年和许成斗智斗勇的时候挨多了,许淮的身体也习惯了,尽管疼得厉害,但是还真没多大事。就是因为穿得薄,身上多了很多擦伤,以及不小心磕在桌角的膝盖上留下的淤青。
许淮坐在地上,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笑了一下。他感觉自己有点神经病,从床上掉下来这种事,只在他小时候发生过。
没想到长大了。
许淮笑了一下就把持不住了,自顾自地笑了哥天昏地暗,直到手心里面湿湿的涩涩的,他才知道自己没在笑。
或者说笑着笑着就哭了。
许淮摸了张纸,擦了擦,踉跄着重新爬上床。本来就不怎么睡得着,现在更是睡意全无。许淮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有个人哭笑不得地把他扶上床,然后开几个玩笑讲几个笑话哄他,一边心疼一边又责怪他不老实。
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许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闹钟都没响。他在床上躺着闭目养神,准备过会去教室再小憩一会。但是躺着躺着觉得不对劲,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怎么闹钟还没响?
许淮在枕头下面摸了摸,打开手机一看时间,屏锁上赫然显示着:7:38
哦,几点早读来着。好像是七点半吧。
现在,几点了来着?
许淮像是不信邪地又看了一眼手机屏锁。
许淮觉得天塌了。而当他坐起身的时候,那一阵一阵地钝痛和酸麻,还有眼前一阵一阵晕眩,刺激地他差点没又躺回去。
请假吧。许淮的右脑说。
不行,今天月考,昨天都答应老吴了。许淮的左脑说。
许淮正处于一个左右脑互搏的状态,手机电话铃声响了。
许淮强撑着不适接了电话,喂了一声。对面的人似乎有些吃惊:“许淮同学,你生病了吗?”
许淮本来喉咙没什么感觉,一开口说话就开始觉得疼了。他咽了咽口水,然后放弃了挣扎,下床喝了口昨天晚上的凉水。
电话是木以舟打的。木以舟盯早读,因为下了早读直接月考的缘故,考前的临时复习是最有效果的,木以舟看许淮没来还以为他不知道月考当天有早读。
但是她又想起来昨天下课前她叮嘱了好几遍,又觉得许淮不像是记不住的样子,索性给他打了个电话。
许淮听着木以舟的声音,润了润嗓子才回答:“抱歉老师,早上有些不舒服,没看好时间起晚了。我马上到了。”
许淮想了想又补充:“没事,不会影响考试。”
木以舟听到许淮的声音,先是放了下心,随后又说:“不着急啊,先去吃早饭,食堂应该还有饭,反正你也晚了那么久了,不差这一会了。”
许淮敷衍性应了两声。
他没打算真去吃早饭,草草收拾了一下就去了教室。
木以舟见许淮脸色不好,又那么快到了,不用猜就知道许淮没听进去自己的话。无奈之余也不能怎么办。
许淮就是这样,表面上乖乖的,其实只要是他决定好了的事,基本上就已经是没得商量了。
许淮坐下也不着急看书,盯了一眼表,还有个十分多钟才下早读,他直接把手往袖子里一缩,趴下睡觉了。
木以舟:“……“
算了算了,他自己说不舒服,随他去吧,他说影响不到考试就影响不到吧。
下课铃响起,许淮也准时睁眼。他其实没睡着,就是想闭上眼歇歇。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起床以后格外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