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

迟意辞掉了山下小报社的工作。

在深思熟虑之后,她去应聘了一家在市区的财经社。她本科读的是相关专业,稍加润色简历,再附上几篇曾写过的报道,便顺利地入职了。

等到正式收到入职通知后,她才将自己这一决定告诉了陈信和陈山青。

之所以拖到入职后,是因为她先前一直没有想好应该如何对他们开口,惴惴不安地说完之后,两个人却一副早已料到的平静模样。

陈山青态度简单:“想去就去,我们都支持你。”

陈信也笑道:“挺好的,到了外面多认识认识人。”

迟意反倒不好意思,脸有些红:“我周末两天还能回来吗?”

陈信和蔼道:“小意,当然可以,你随时能过来。”

迟意感觉一阵暖流自然而然地从心间淌过,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何其幸运,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角落愿意接纳她。

陈山青碰了一下她的胳膊,压着笑意说:“每周都回来,不可以偷懒,观里这么多活我一个人可干不完。”

她微笑着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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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离道观的那一晚,自然而然的,陈山青将晚饭做得丰盛一些。

两人之间相处习惯自然,他照例地将鱼眼睛挑出来,放进了迟意的碗里。

见过了可爱的女儿,她近来心情开阔许多,用筷子戳了戳鱼眼睛,用半开玩笑地语气说:“我一直觉得鱼烧熟后翻白眼很可怕哎。”

陈山青吃惊道:“有吗?”

“口感和味道也很恶心。”她比划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向他形容。

“那你还吃?我以为你喜欢嘛。”他不满地瞧了她一眼,怨她没和他说。

鱼眼明目毕竟是民间传言,一开始让她吃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态,虽然不清楚到底有没有用处,但是她每次都吃掉,他还以为她喜欢的。

她用筷子夹起来白色圆珠,轻叹道:“你烧鱼的手艺越来越好,我其实现在已经渐渐吃惯了。”

陈山青乐道:“什么话?倒像是我苛待了你。”

迟意慢慢摇头,轻声道:“不是的,我是心里感激你,为了我做了这么多。谢谢你。”

谢谢他那时候将她带回来,不求回报地悉心照顾她,在她陷入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时,像一支盲杖,给予她很多帮助。

陈山青知道对于含蓄的迟意来说,向他表达感谢已经尽她所能地表达了许多沉重的情感,内心也感到触动。

他大大咧咧道:“不用客气,你来这也帮了我们很多忙。要是真论起来,还是我们该感谢你。”

迟意又温柔地笑了笑。

陈信在一旁哼了一声,他用竹筷夹了一只滚烫的煮红薯送到她手上,“吃。”

红薯刚从锅里捞出来,迟意低头见自己的指腹有些烫红了,便换了一只手拿。

陈信又夹了一只放到陈山青的手上,他刚接过来,没过两秒,啪嗒放回碟子里,甩着手痛呼道:“师父,您要谋害弟子!”

陈信此刻转头问迟意:“你不觉得烫?”

迟意眉心轻动,将红薯放到桌上:“有一些。”

陈信:“你看小山,觉得烫了便大大方方说烫。你不喜欢东西,也应该义正言辞地拒绝,而不是全然地接受。我只是你的师长,你有这个权利。”

迟意讷讷解释:“我只是觉得没关系,虽然有些烫,但是还可以接受。”

她没想到临走前,陈信还要给她上课。

陈山青忧心忡忡地看着她。虽然迟意世俗意义上完全称得起一声强大,能够处理各种难题,适应艰辛环境,但是她某些方面来说非常脆弱,非常好欺负,不禁让人操心和担心。

陈信说:“别人这么做是为了讨好别人,但是你不是,你是觉得自己的需求不重要、不值得被满足。你觉得自己犯了错,所以一心想惩罚自己。这样不好,得改。”

迟意一直是好学生,她听话道:“嗯,我知道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迟意想了想,看着手边的红薯,说:“这个红薯我只能吃下一半。”

陈山青在旁边插嘴:“这有什么,我跟你分着吃。”

“没其他的?”陈信瞪着眼看着她。

迟意绞尽脑汁想了想,最后诚实地摇了摇头,“没有了。”

陈信恨铁不成钢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下山工作到底是为了干什么?”

迟意轻抿了一下唇,没吭声。

陈信说:“你呀,以后遇上什么事情就坦荡一些。祖师爷说,真常应物,真常得性,你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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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越来越湿热。

迟意在单位附近租了一个小房子,带了一些简单的生活的用品,简陋地搬了进去。

搬来第一天,迟意一个人花了些功夫将房间整理好。

晚上,她独自在出租屋的单人床躺下,窗外暗蓝色的天空飘着薄云,有风从半掩的窗户边一阵阵送过来,偶尔有汽车的鸣笛声。

从前在山上,夜间全是虫鸣鸟叫、流水和树叶声,可即便这么多声响,皓月当空,她常觉得万籁俱寂。

大概是没办法一下适应新的环境,她睁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身上甚至热得出了一层薄汗。

两年远离世俗的生活打磨了她的心境,让她的气质更加柔润温和,平淡超然,也让她比过去更加成熟,但是她仍然觉得自己的内心是彷徨和空旷的。

她时常想到了自己和许若凌的最后一通电话,许若凌说她正在与她真正所愿无限背离,可她心里到底想要什么呢。

迟意摸着自己沉闷的胸口,忽然觉得陈信道长对她的评判都是对的。她看似是一个无欲无求、对什么都不在意的人,但其实执念极深,容易从一个泥潭里陷入到另一个泥潭,求索不得,也放不下,总是走在一条错误的路上。

……

在华铭经历过高强度的工作,迟意很快适应了在财经社的工作。半个月后,她便能跟着前辈一起出外勤。

工作内容比之前山下小报社多了不少,但是工资并没有多少增加,再加上房租费用和日常开销,到手的薪水少得可怜。

不过迟意并不在乎,她只是想多一点机会去靠近何云煦和她的宝宝,如果能利用工作的机会,在城市里偶遇那就更好了。

但是她也知道这个机会微乎其微,z市太大了,可她确实从彼此距离的缩短中感受到了慰藉,不禁自嘲一笑。

令她没有预料到的是,这种守株待兔的事儿竟真让她碰上了。

入职没过多久,晚上便举行了部门聚餐,整个部门都会到场,尤其迟意是唯一的新人,没办法推脱。

她能喝酒,和同事喝了几杯,大家逐渐熟络,酒桌上的氛围也很快热烈起来。

吃过饭,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打牌娱乐,一直玩到了很晚。

迟意中途嫌闷,借口出去躲了一会儿。

这家酒店她之前常来应酬,原本想去休闲区的书吧坐一坐,但是今天可能有商务活动,酒店的人非常多,她只好退而其次地找了个安静的走廊尽头待着。

她靠在大敞的窗户边,从随身包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咬住,然后用手护着打火机,正准备点燃。

“迟意。”身后熟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迟意手一抖,回过头,顺手取下唇边的烟。

男人面容清隽,清煦斯文,梳着干练的背头,胸前领带挺括,穿了一身剪裁合体、优雅笔挺的黑色西服,称得整个人衣冠楚楚,清贵矜持,气势也更凌厉。

此刻,他正眉心紧蹙地盯着她,以及她指尖细细的香烟。

迟意顺手将烟丢到旁边的垃圾桶,上前两步,讶异道:“你怎么在这?”

何云煦反问:“你怎么在这?”

他看她不顺眼,忽地伸手抽出她掌心的打火机,一下扔进垃圾桶,发出铛的一声。他语气淡淡:“你们做道士的就这么随意,什么规矩都没有?”又是能谈恋爱结婚,又能抽烟喝酒。

迟意还未来得及解释,手上便空了下来。她也无心去计较一个打火机,说:“我们部门今天晚上聚餐,我觉得没意思,出来吹吹风,你怎么在这?”

顿了一下,紧接着说:“我不是道士,道长没有收我。”

“有应酬。”何云煦也回答了她的问题,言简意赅,“你喝了多少?”

迟意:“我们喝啤酒,我只喝了一瓶。”

他点点头:“那你跟我过来。”

说罢,何云煦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乘电梯到他在高层的套房。她紧跟其后。

房间的水晶灯亮得刺眼,迟意略感不适地眯了眯眼睛。

何云煦也没闲情招待她,兀自在沙发上坐下,手指用力地捏着钢笔,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西药名,然后塞到她手上,语气冷静地说:“我被别人下了情.药,你去帮我买这几种药。”

迟意懵然地“啊”了一声,抬头仔细打量他。

可能是因为之前光线不好,在他深邃的脸庞落下昏暗的阴影,让她没注意到。到了亮处,才发现他的眼皮耳垂泛着红透了的色泽,仿佛要滴出血。

他琥珀色的眼珠泛着一层冷光,瞳孔暗处却跳动着如同野兽的烈火,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她。

她立刻意识到他现在的内心不如表面那般平静,不再耽搁道:“我这就去,你照顾好自己。”

聚餐是没办法再回去了,她给熟识的同事发过去消息,告诉她家里出了急事,得赶紧回去处理。

打车赶往最近的药店,店员按照纸上的内容给她拿了药,还奇怪地问她到底生了什么病要这么多种类的药。

迟意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笑了笑敷衍过去。

她以前不是爱笑的人,只有在社交场合才会假笑,但也许是和何云煦或者陈山青在一起久了,渐渐也被感染,发现这个表情真的很好用。

买好药之后,她一刻不敢耽误地坐车回去,顺便在网上搜了一下乱吃药会不会出事,整个人忧心忡忡的。

尽她最快速度到达酒店后,迟意毫无防备地开门,待看清房间内的场景,又猛地甩门关上,声音震天。

因为房间里不仅有一个脱掉了西装外套、脸很臭的何云煦,还有一个看着年纪很轻的女孩。她缩着身体蹲在窗户下面,穿着件白色吊带裙,面容姣好,气质清纯。

短暂地调整了一下呼吸,迟意重新开门,非常体面非常礼貌地抬手说:“你们好。”

何云煦的脸色更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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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顶级恋爱脑闪婚后
连载中宅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