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刹那间他还以为自己看走了眼,但那还算有些熟悉的眉眼在他眼前越来越近时,他一下子惊醒!
他的五弟,是真的很不像厉家人,太过冷清,也太过美艳。
怎么会有这么美的男人?漂亮端庄又很大气,却不脂粉俗气,像一棵古松一样……这许多年没见,厉谨已经出落成这样的模样了吗?
厉大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五弟,你来了,这么久没见,我真是想你。”
厉谨同他握手,很端庄的微笑着,“我也是,大哥。”
厉大一握上那双手,就感觉到冰凉的寒意,不由自主道:“你冷不冷?大哥屋里有衣服,给你穿上。”
厉谨瞥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言不由衷,保持着疏远的笑道:“那就谢谢大哥了。”
厉大这一瞬就把厉谨摆了厉三一道儿的事给忘了。
等他抱着衣服回来时,厉谨乖乖穿上他给的衣服。
其实是一件披风,厉大本来没觉得这披风有多大,但是穿在厉谨身上才真感觉太大了。
厉谨身体单薄,皮肤白的像是雪,在黑披风的衬托下格外脆弱,黑、白、红三种颜色参杂在一起,还有厉谨的浅笑……
厉大勉强回过神,像个大哥一样沉声道:“走吧,戏要开场,咱们也该吃饭了。”
“好,”厉谨微微一笑,“都听大哥的。”
厉大自然而然地带着厉谨来到宴会厅,随后,厉家其他三位兄弟也来到了宴会厅。
记者们见厉谨来,全都围过来,满肚子的问题憋的要死,大着胆子问:“厉先生,前些天您没去您的养父的葬礼,是不是对他有意见?”
“他生前待您是不是很差?”
“您来给周老夫子祝寿,怎么是空着手来的?”
诸如此类尖酸刻薄的问题铺天盖地地飞扑而来,厉谨没有打断他们。
等他们都说完了,厉谨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打开来一看,是张银票。
“银票?”
这银票有些年头了,上面落款写着——谢氏银行,谢一。
周老太爷直直地看着那落款,厉谨柔声说:“周伯伯,我父亲临终前托我将这张解放前的银票给您,谢一伯伯与您是多年好友,在军中相互扶持半生,也帮您重塑梨园辉煌,我想,这份礼物您会喜欢的。”
周老太爷两眼浑浊带泪,抖着手接过银票,“你父亲用心良苦,我很喜欢,这是我……对谢弟唯一的留念了……”
厉二看了厉谨一眼,神情复杂。
果然手段高明,一箭双雕,不仅证明了厉风年最喜爱他,将这种精神寄托赠给他,还用根本不值什么钱的银票,讨得了周老太爷的欢心。
他敢说满场的礼物就算是价值连城,也比不过这区区一张破旧的银票。
这时,有人突然“诶”了一声,“厉先生,是不是前些天,您在骊江友谊桥那里,救了个小姑娘?”
厉谨一愣,随后反应过来,那里是京市的繁华商业区,出现几个有权有势的人也很正常,便点点头,“那天是意外,刚巧碰上,顺手而已。”
“我的天呢,原来如此!”
大家都纷纷夸赞起来,“还有个短视频,拍摄到一个帅哥救了个跳江自杀的小姑娘,有50万的点赞,原来是厉先生?”
“怪不得,江水那么凉,厉先生这是生病了才没出席葬礼,真是好人呐,好人有好报,厉先生那么疼爱你,也不会怪你的!”
口风猛然逆转,像寒流遇见了暖流,摆弄笔杆子的一群记者把厉谨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简直是绝然的人物,明天的娱乐板块这就定下了!除了满腔溢彩的夸赞词还能有什么?
厉家四兄弟的脸色越来越差。
厉三却因此庆幸了一下,他是很怕厉谨当场为难他的,然而厉谨居然只字未提,他有点感谢厉谨,没有把他请人碰瓷的事抖落出来,否则,今天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原来他的五弟,还是个好人呐?是他错怪他了。
厉三看向厉谨,恰好厉谨也看了他一眼,厉谨微微低头,很恭顺地低下头,用口型唤了声:“三哥。”
三哥?这称呼如此陌生,厉四每次叫他时都带着不怀好意的调笑,从来没像厉谨这样,脸上真的带着认同的温顺,真心叫他一声“三哥。”
厉三顿时对他挥了挥手,只不过他觉得这样好像太亲近了,只好讪讪放下手,但心情变得非常好。
本来是周二爷请客做东,给老太爷贺寿,主角儿却浑然成了厉谨。
老太爷珍惜地把银票折好贴在胸口唐装的口袋里,已经是乐坏了,拉着厉谨的手,走哪儿都把人带着介绍。
老太爷熟识的各界名流和厉谨交谈起来,对这温润儒雅的俊美青年赞不绝口,又一听说是厉氏集团如今唯一的当家人,连道“真是了不得!”随后就要把自家的闺女、孙女、侄女、外甥女介绍给他相亲。
厉谨的心不在谈恋爱或是结婚上面,又不好不给大伙儿面子,明着的推拒不得,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和善温吞地打着太极,“事业太忙,我父亲刚刚病故,我没心情顾及个人的私事,抱歉了。”
“没关系没关系,守孝还得一年,那是一定要的!”
厉谨仍是不疾不徐,以酒代茶,拱手恭顺道:“我敬各位叔叔伯伯,初次见面,礼数不周,等我闲下来,必定登门拜访。”
“诶呀不用的,你们年轻人忙事业是好事,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哪里有我们帮的上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那我先谢谢叔叔,谢谢伯伯。”
门口那边,厉大已经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商老板,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大门口,商时勖迈入宴会厅,只看见一道酒红色的修长背影,他缓缓抬脚,一步步朝着那道酒红色背影靠近,周遭的欢声笑语、杯盏碰撞声,都渐渐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那是个男人,无比吸引所有人目光的男人。
厉谨似有所感,转过身来。刹那间,商时勖呼吸一滞,时间仿若凝固。灯光洒在厉谨脸上,勾勒出他记忆中无比熟悉的轮廓,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疏离。
可是对他而言,空气里却弥漫着无比熟悉的味道,令他牵肠挂肚,无法释怀。
是厉谨的味道。
商时勖低低垂眸,他望着自己拎着礼品的手,浅青色的青筋不知道是因静止控血导致的,还是因为攥紧了拳头,才这样可怖明显。
商时勖刚想开口,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他名字。他无奈顿住,目光却始终锁在厉谨身上,似是生怕这来之不易的重逢,只是一场转瞬即逝的梦。
因为三生有幸,他才能再次见到厉谨,在死过一次之后。
厉谨又换了一盏酒杯。
这时候有个人在和周老太爷说话。
“周老夫子,您今天生辰,我祝您万寿无疆,这是雪种茶叶,不值什么钱,我尝着气味很是不一般,想着送您,就算是一点薄礼,晚辈不成敬意。”
这声音……
厉谨还在微笑的脸微微僵住了点,前世受过的磨难比起此刻心头的震颤不相上下。
怎么会?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就遇见他?
商时勖!
“时勖,你有心了,平时就没少照顾我这老头子,人来就行,还带什么礼物来?”
商时勖沉厚的声音醇厚微磁,真诚令他的嗓音更显动情,他把礼物放到桌子上,很温柔的说:“周伯伯,今天不一样,寿礼我是一定要送的,只盼着您能喜欢。”
“好好好,那我就收下了!快来,我给你介绍个我自己家里头的好孩子。”
周老太爷今天显然过于高兴了,他把厉谨牵过来,拉着商时勖的手,盖在厉谨的手上。
对厉谨和颜悦色道:“你们新一辈的人都应该认识认识,想过来结交你的小朋友很多,唯独商时勖,我是真心想把他介绍给你的。那,小谨,我先去那边,不打扰你和那些小朋友们了。”
厉谨得体地点点头,从容不迫地握住商时勖的手掌,“我知道,您去忙吧,我和这位商老板认识一下。”
不远处的厉大正想拉着商时勖坐在一起,却看见商时勖握着厉谨的手,脚步停顿了一下,转身站在香槟塔旁边,若无其事地观察着他们。
他和商时勖结识不算太久,比起谭明章那种昭然若揭的野心和邪性锋利的帅,商时勖非常像传统观念里的好男人,肩宽腰窄腿细长,成熟稳重,容貌端方俊和,说话谈吐大方自若,有理有据,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欢。
总之在厉大眼里,年近30的商老板全身都是优点,只恨家里没有妹妹,否则说什么都要和他结亲。
厉谨注意到了大哥站在那里,但他像没看见似的,目不斜视,只看着商时勖的眼睛,淡定道:“商老板,您好。”
与他客套,对厉谨来说是无比词穷而多余的。
他了解商时勖,如同了解他自己。
他们亲吻过,也睡过觉,日子最难过那几年,厉谨为了还债,做了他的情人,尽管厉谨做情人不太合格,但商时勖没有挑他的毛病,也不强迫他,反而把他捧在手心里。
商家大少爷有钱有势,要多少情人也不在话下。
可是他只要厉谨一个人。
商时勖也在看着厉谨。
对他来说,他只想听厉谨说话,不论是好话、坏话、废话、笑话,因此他一直望着厉谨的眼睛,毫没意识到他的手还握着厉谨,不愿放开。
待他后知后觉,厉谨已经停下了寒暄,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商时勖目光落下,看见厉谨苍白泛着淤青的手指骨节。
他太用力了。
厉谨的皮肤薄,枯瘦细长,很不禁破坏。
他知道来着,厉谨的嘴唇也和皮肤一样薄,禁不起璀璨蹂.躏。
商时勖不得不松了手。
厉谨揉了揉手,淡淡笑着说:“商老板手劲儿不小。”
两个人各怀心思,落于圆桌两侧。
只是其他人挤来挤去,又把他们俩挤到一起。
厉谨额心突突直跳,可他已经别无选择。
商时勖身上深沉清雅的男士香水味朝他袭来,空山新雨初歇般的悠然,只是厉谨一贯是情绪不上脸,心里都要海啸了,别人也顶多问一句“你是不是要打喷嚏?”
所以厉谨很从容淡定地坐着,就算地震了也不能让他抬起屁股。
商时勖不是喜欢客套的人,或者说,他不喜欢在别人的观察下客套,因此,吃饭时吃饭,喝酒时喝酒,他和厉谨一句闲话都没有。
意外的是,厉谨也没有和他讲话。
商时勖记得前世第一次和厉谨见面时是一场意外,厉谨因为厉风年的去世悲痛欲绝,对商时勖放下了戒心,他们谈了许多,那一晚,他们引为知己,也是后世一切前尘的开端。
做情人的那个雨夜,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肆意拍打着街道,商时勖驾车路过巷口,看到厉谨蜷缩在角落里避雨。雨水顺着发梢滑落,打湿了他的衣裳,在地上汇聚成一滩水洼,模样十分可怜。
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涌上商时勖心头,他鬼使神差地摇下车窗,发出邀约,让他意外的是,厉谨竟没有丝毫犹豫,点头应允。
厉谨失魂落魄地打开车门,身上的雨水滴落在车座上,形成深色的水痕。
从那一刻起,厉谨走进了他的生活,商时勖认为金钱能够抚平厉谨内心的创伤,于是出手阔绰,试图用物质填补两人之间情感的空缺。
却不知,这段始于暗恋与交易的关系,正朝着失控的方向愈行愈远,一直变为一场大火,那他和厉谨都烧成了灰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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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