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御苑里一派旖旎风光。一年一度的春日宴,是皇家主持的盛大相亲宴,恰是帝国权贵云集之时。空气里浮动着名贵脂粉的幽香、新酿御酒的清冽,还有那刻意压低、却又丝丝缕缕缠绕不绝的娇声软语。衣香鬓影,环佩叮当,盛装的名门闺秀们,恰似御花园中争奇斗妍的娇嫩花朵,将这场皇家盛宴点缀得流光溢彩。
东风拂过十二重锦幛,金丝熏笼里沉水香氤氲成云,琥珀光映着满园姚黄魏紫,西侧琴案前,谢家女公子正调焦尾冰弦。纤指拨处,一曲《落梅》惊起檐角铜铃,偏有穿林风过,搅得她杏红披帛与垂丝海棠纠缠不休。席间青衫郎君忽掷盏长吟:"胭脂泪染琅玕色",对面头戴镂花银冠的公子当即拍遍阑干接了下阕。
韩母将一纸条塞给晚晚,“这是托你哥写的诗,记牢了,等下你表演吟诗,就把这诗背出来。”晚晚接过纸条看了一眼,确实是好诗。
上座皇后低声对四皇子说:“老四,等下你也留意下有没有喜欢的。”
四皇子周彻尴尬:“母后,儿臣还未满十六呢,今天主要是二哥选妃,我就是来凑个热闹。”
“你也没有几年就要成亲了,看着有中意的可以先订婚,过两年就可以成婚了。”
四皇子尴尬的笑了笑,心想这些名门贵女都千篇一律的,有什么好挑的,四皇子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一曲终了,宾客纷纷予以掌声赞美,皇上皇后也客气的赞赏几句。田公公甩动他手中的拂尘,“下一位韩维太傅孙女,韩家三小姐韩晚晚。”
大家视线望去,却见晚晚摘下头上的步摇,手沾茶水,额间花钿被她摸成一抹胭脂红色,还脱下外衫。
韩母大惊“晚晚,你干嘛?”
哗啦——一声,那件绣着繁复花纹的锦缎外衫被她随手卸下,如一片轻飘飘的云,委落在地。她里头竟是一身黑红撞色练武服,窄袖束腰,衣料紧贴身形,勾勒出利落的线条。没有华贵刺绣,没有累赘装饰,唯有腕间缠着几圈暗红布条,衬得她肌肤如雪,骨节分明。
晚晚向侍卫说“借你红缨枪一用。”,侍卫未反应过来,那杆银枪已到了韩晚晚手中,枪身泛着冷冽的幽光,被她稳稳握在掌心。她步履沉静,孤身踏入那铺满锦绣的表演之地,如同一株修竹,骤然闯入繁花深处。
“臣女韩晚晚,向陛下表演武艺。”说罢她足尖轻点地面,身形倏然展开。刹那间,那杆沉静的银枪活了!枪尖破开春日慵懒的空气,发出尖锐的厉啸,一点寒芒骤然刺出,仿佛要将虚空撕裂。枪身游走,矫若惊龙,带起道道肉眼可见的银色弧光。那束在枪头的红缨,亦随之怒放,如同被无形的烈焰点燃,在她周身翻腾跳跃,烈烈燃烧!
枪风猎猎,卷起她红黑的衣袂,也卷动了四周垂落的嫩绿柳丝。她整个人仿佛与那杆银枪融为一体,刚与柔,力与美,在她每一次腾挪、每一次刺挑中淋漓尽致地展现。那翻飞的银芒与赤焰,带着一股摧枯拉朽的锐气,竟将满园精心妆点的秾丽春色逼得黯然失色。
席下纷纷议论起来,“嗤……”一声低笑,不知从哪张堆满矜持笑意的唇边逸出,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漾开一片涟漪。
“韩晚晚竟然在皇上面前表现耍大枪。”
“这也太……”粗俗了。
“不过这韩晚晚倒不似传言的那般丑陋,”
“这韩晚晚长得很像韩寺丞,韩寺丞当年那可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
“估计韩寺丞都恨不得长成别的样子,偏偏最像他的女儿,确没有学他半分。”
“韩家书香门第,韩家小姐个个都娴静文雅,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韩家怎么出了这么个异类。”
“听说,韩小姐幼年体弱多病,后来养在一道观里……”
听着世家门的议论,韩母及韩家人一个个都低着头,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韩甜甜抱怨,“大伯母,你带她来干什么?丢死人了。”
韩晚晚恍若未闻,席间的私语与嗤笑,在这凛冽的锋芒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皇子周彻原本正百无聊赖地数着酒盏上的缠枝纹,被席间惊呼打断,茫然抬头,正看见韩晚晚脱衣去簪,抹去额间花钿,那袭红衣在场中翩若惊鸿。他狭长的凤眸中,惯有的淡漠疏离被某种极度的惊异与灼热瞬间驱散,瞳孔深处清晰地映出那抹惊心动魄的红,再也容不下他物。场中的少女发间系着的红绸带随风扬起,像极了他此刻怦怦乱跳的心。周彻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里仿佛住进了一只不安分的小雀,正扑棱棱地撞着他的肋骨。
最后一个动作干净利落。长枪猛地一顿,枪尾重重磕在青石地面,发出一声沉闷而威严的震响。所有的光华瞬间收敛,银枪静静竖立,红缨垂落。韩晚晚气息微促,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春日暖阳下闪着微光。她收势,垂眸,静立场中,宛如一尊刚刚浴血而出的玉像。
短暂的、近乎凝滞的寂静之后,御座之上传来几声象征性的击掌声。
“韩家丫头,倒有几分...与众不同啊!”皇帝尴尬的笑了笑,实在不知找什么词来赞美,本朝重文轻武,大家把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视为才学,而武艺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
韩晚晚抱拳单膝跪地,声音清朗有力,“皇上,臣女五岁就习武,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懈怠,就是希望能有一天能驰骋沙场,报效国家。”
皇帝微微挑眉,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殿下跪着的少女,“哦!难得你竟还有这份心。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晚晚抬起头,目光灼灼,“皇上,可是征兵处皆因我是女子而拒绝我入伍,臣女斗胆,请陛下恩准我入伍。我一定竭尽全力,报答陛下荣恩。”
满座哗然。韩寺丞及韩母脸色煞白,韩父从席间站出,怒喝:“晚晚!”突然意识到在皇帝面前大声实在不妥,于是又压低声音:“胡闹什么!还不退下!陛下恕罪!小女年少妄言……”
皇帝也很尴尬,本来以为你是随便说说,没想道你要来真的,指尖摩挲着龙纹扶手。依旧温和的笑到:“韩卿的丫头,这战场不是逞意气的地方。那边关寒风蚀骨,刀剑无眼,你个小娘子哪里受的了啊!”
“皇上,这些我都知道,我不怕吃苦!我...”
“好了,退下吧!”皇上一向温和示人,现在声音里已经明显透出些不悦,韩父赶紧上前把晚晚拉回来,“皇上让你退下,你还在这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