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嗓门嚎得张大娘都慌了神,急忙和众人劝说:“那可不成!大有家的,你得替荣姐想想啊,她可怎么办呢。”
“是呀,依着我说,还是快把人送医馆去瞧瞧吧。”
“说不准只是喝醉了酒昏在家门口,不是什么大事,还是请大夫看了再说。”
齐安喜闻言面露苦涩,“好婶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两口子都不中用,家里小的那个身子又弱,哪还有什么余钱看病。”
这边聚拢来的都是北路邻居,自然向着北路自己人,她们也知才下午白庆显家送了东西,结果大有晚上就出了事,显然是因着他家。
这会子替齐安喜出头道:“这有什么,我们先凑一凑,到时候你去找白家拿钱,这事可是他起的头,不管怎么着,看大夫的钱总得拿出来,要不然我们也不答应。”
张家隔壁的李娘子是个热心肠,很愿意在巷子众人面前显脸,没等齐安喜说话就出头,指挥着大家将门板拆了好抬人,又催自家男人长贵回家取钱,将此事大包大揽了下来,“齐嫂子,你快收拾收拾跟着过去吧,大有的身子要紧。”
其余人也帮着说话,要是白家的不认账,大家伙都不答应。
横竖南北两路不对付,乐得看热闹。
这下正好遂了齐安喜的心,她也不嫌李娘子爱逞强了,恨不得当即一口亲香过去,说的可全是自己心里要说的话呀。
面色犹豫半天,最后齐安喜才一咬牙一跺脚,像是下定了决心与众人行礼道:“那就全仰仗各位了,等他好了,我领着孩子全家都去给大家伙磕头。”
要走时又不放心屋里闺女,大门可被拆了一半呢。
干脆冲进屋将闺女摇醒,披上自己的青布披袄抱了出来,托付给张大娘道:“好婶子,这孩子素来身子弱,我怕她一个人在家又吓着,求婶子今儿晚上帮我照管照管。”
一面说,一面转身拢紧了小闺女的衣裳,在她耳边叮嘱:“你不是常夸张奶奶家饭食香么,正好,娘今晚上有事出去,你就上她家睡一晚,等明儿吃了饭娘再接你回来。不许胡闹不许撒泼,要不然等我回来,有你好果子吃。”
听听,多好的娘,在孩子面前愣是没露出一点破绽。
陆荣锦身上还裹着她娘那件厚衣裳,身形受阻压根就没来得及反应,在张大娘看来就显得有些呆呆傻傻,不由怜悯之心大起。
她虽被齐安喜叫做婶子,可也才四十来岁,在府里做惯了体力活手上有劲,当即就接过来人来:“大有家的,你就放心吧,荣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就和我亲孙女一样,你快去。”
扭脸又冲陆荣锦笑道:“好孩子,跟大娘进来,还困着吧,你小燕妹妹陪着你睡。”
小燕是张大叔夫妻的大女儿,比陆荣锦略小几个月。
陆荣锦也不怕生,记忆里她家与张大娘家里关系不算差,时不时还会相借点酱醋什么,张大娘儿子娶亲那会,她娘还去帮衬了一把呢。
等她进了张家里屋,立时就想把自家娘给揪过来,看看,又冤枉她了不是,小猪崽子另有其人。
外头闹成这样,里屋又点着一根蜡烛,可小燕头靠着炕边,嘴角流着口水,四仰八叉的躺在被子里,睡的那叫一个喷香,这才是天塌下来都未必能醒的人物。
张大娘家一共五口人,居住就比陆家要紧凑一些,张大娘带着才一岁的孙子睡在西屋,儿子媳妇和孙女则睡在东屋,院子角落额外搭了个棚子做厨房,
那儿媳妇姓陈,并不是府里的家生子,而是外头买来的,府里到了年岁的小厮有时找不到合适的相配,傅管家就会去外头买来配人。
她原是城外头农庄上的人家,不会针线不善汤水,所以进不得内院做事,只在三门外做些搬运苦活。
这媳妇来了苦水巷七八年也没见过多少大世面,如今夜里借着烛光,帮着陆荣锦脱了外头青布衣裳,露出里边蓝色绸子裤,桃粉软缎袄,脖间挂着个银闪闪的长命锁,沉甸甸的不知有几两重,真金白银的,可见极受家中宠爱。
陈娘子悄悄走到外头,与她婆母提起那衣裳首饰,艳羡道:“怪不得巷子里人人都想往老太太房里钻,您瞧齐嫂子,浆洗浆洗衣裳也能攒下这么多好东西来,给孩子带的那锁都够买个我了。”
张大娘闻言几乎笑出声来,“哪是她攒的,她一个月月钱也不过和我们一样。再说了,老太太的衣裳还能叫她去洗?自有贴身的人伺候,她上手的是丫头们的衣裙,那屋里丫头刁钻,略洗洗坏就要闹的,能抠出什么油水。
更别说她这个人也挑,夏日怕热冬日嫌冷,时不时还倒贴钱把活推给当班的人,你算算,照她这样挣法,一年下来家里能剩几个子。”
“那……”陈娘子目示了一眼东屋,又是哪来的钱?
“说不准是家传的,陆家可比咱们家来府里要早。真论起资历来,谁知道是哪一辈赏的,大有的爷爷不还跟着主子出过外省么。”张大娘摇头,“就因为这样,瞧她们家把闺女宠的什么似的,简直糊涂。丫头都多大了还不会干活,哪像咱们家小燕懂事,会洒扫会端碗,还能搭把手照看虎头。”
陈娘子没反驳婆婆的话,只伺候完婆婆卧下,回屋又看了好几眼锁头才吹灭了烛火。
兴许是通过昨晚知道了爹娘的鬼心眼,又或许是清楚有个冤大头要来了账,陆荣锦这一夜好睡,直到太阳照进房中才醒。
等她醒来,屋里只剩下她一人还躺在炕上,其余人早就出去了,连被子都叠好放在了一旁,陆荣锦眨眨眼,没听见她娘大清早的怒吼可真不习惯,屋外恰时节传来几声小孩的啼哭,她才算恍过神,这是在别人家哩。
想想昨天夜里听到的话,陆荣锦打算更正一下她们家在外人眼里的形象,至少她觉着自己还是挺能干的,这会帮帮忙表现表现。
才穿好衣,就见小燕吐着舌头被撵进了屋,她兴冲冲踢了鞋子爬上炕,从炕桌上的针线笸箩里掏出根棉线,邀请陆荣锦道:“早饭还要花些时候,你玩解花股吗?”
“这有什么难的,”陆荣锦下意识就接了线捻绳打结,誓要与小燕大战三百个回合。
“多亏了你来,”小燕翻花绳输了依旧笑嘻嘻:“我娘今早上也不叫我跑腿去了,也不用给小弟换洗裤子,只消陪你待在屋里就好。听说陪小姐的丫头每天日子就能这样,吃喝不愁不算,还能玩玩乐乐。
你不知道,我堂姐去年进了府,每月能拿五百钱呢,我婶娘也不全要她的,给她剩了一百,那日子过的,上回我还看她戴了个银镯子,唉,我真恨不得我也马上进府当差去。”
“现在?”陆荣锦看着细胳膊瘦腿的小燕,站起来还没到她脖子呢,这就想着要进府干活了?
小燕撇撇嘴,“哪能啊,咱们上头又没人,只怕要到十来岁才被挑进府里做事呢,比不得南边的,早早就筹划好了,正等这次的机会。听我奶奶说,这一回府里挑人是专门给小姐小爷们院里补的,那可都是好差。”
跟着小主子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分自不比别人,活计轻巧不说,小姐小爷手松,还时常赏人东西。要是运道好再跟着小姐出嫁,说不准将来也能做个管事娘子,家里雇个丫头使唤,自己不用干活,那日子多美呀。
可惜喽,小燕挑着绳子垂头丧气,好事轮不着她们北路人。
话是这么说,可事在人为呀,齐安喜真就盯上了这个机会。
大早上安顿好自家男人,她就头也没梳脸也不洗的到了白家,一面冲白庆显家的叫苦,一面心里估算着怎么下嘴:“那铁拐巷李大夫看跌打损伤最拿手,他说这伤不小,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恐怕还要好好将养……”
“行了行了,”辛槐花懒怠再听,车轱辘话翻来翻去的不就那么点事:“既然他昨儿是听我们的安排,那腿折了,药费我们家出了就是,喏,”
辛槐花戴着金戒指的手往外一招,叫家里的丫头从屋子取出个拇指盖大小的银块来,顺手丢在炕上,“这是前儿二太太赏我的,约莫有一两银子,足够药钱了吧。”
如今银锭与铜钱官面上是一两银子换一千文,可实际上早涨了,拿去外头钱庄上兑换,一两银子至少能换一千二百文去,足够陆文有舒舒服服躺家里两个月了。
辛槐花本以为这样就能打发了眼前的穷酸婆子,却不想齐安喜虽然拿了钱,可像是听不懂人话一样,依旧坐在那里絮絮叨叨,说自家生计艰难等话。
“怎么?难道你汉子摔了,我们还得养你们家一辈子不成?”辛槐花有些气笑,真把姑奶奶当庙里菩萨看呐。
齐安喜把头摇成了蒲扇,她手捏着汗巾,话像是在嘴里转了好几圈,直等到辛槐花都想端茶送客了才小声嗫喏道:“我是想着,凡事都得靠自己,总仰仗您家也不合适。府里不是正给爷们院里选人吗,我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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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实为入府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