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的风很大，吹乱了沈厌的额发。
季野一拳砸在铁栏杆上，指节渗出血丝：“你他妈和顾临川——”
他眼神阴鸷，让人毫不怀疑这一拳其实是想打在沈厌身上。
刚才的拉扯间让沈厌吊着的胳膊隐隐作痛，季野没有回顾临川的“挑拨”，拉着沈厌离开，但显然一肚子火还是没消，两人才到了这儿。
“你父亲经常打你？”沈厌突然问。
季野僵住。
似乎从没有人这样问过。
沈厌走近，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红肿的嘴角：“疼吗？”
“......操。”
季野报复性地用牙齿咬上已经红肿渗血的嘴角，一时的酸痛扯着眉角吊起。
“我问得是你跟顾临川的事。”季野目光锁在那张漂亮的脸上，“要跟我装傻？”
“季野。”沈厌突然揪住他的衣领，力道大得让季野都愣了一瞬，“听着，我不在乎你们贵族之间那些破事。但如果你再把我当成和顾临川较劲的工具...”他凑近，呼吸拂过季野渗血的唇角，“我就让你知道，我扇人比你父亲扇得更疼。”
季野的瞳孔微微扩大。
沈厌松开手，语气突然放软：“不过...今天谢谢你。愿意资助我。”他指了指胸前的徽章，“第一个为我戴这个的人。”
沈厌的手覆上季野的手。
季野呼吸在一瞬间加速。
柔软、温热，接触伤口的那刻，季野几乎以为手要烧了起来。
“我可以向你保证，季野，我不是顾临川的人，也不属于顾家任何一方势力。”沈厌说得格外轻柔，像在蛊惑情人那般，“我们已经达成了资助协议，像仪式上说的，我会向你交付忠诚。”
毕竟是花了钱的，在罪恶的金钱关系维系期间，沈厌有基本的职业道德。
“哈，沈厌，你他妈真是个疯子。”季野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笑了一声，拇指蹭过他眼下那块皮肤：“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知道。”
风卷起两人的衣角，银色徽章与金色徽章在夕阳下交相辉映。
“你会后悔的。”
过了好久，季野才轻声出口。
“顾临川可不看好我，是我比较害怕你后悔撤掉资助才对。”沈厌想得比较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世上没有免费的饭吃，等季野的注意力放到主角受身上后，他就可以撤了。
“哈，临川那家伙，谁都看不上。”
这话说得怪，混着嫉妒，熟稔，回忆，感叹与遗憾，可惜很快就被风吹走了。
资助仪式给沈厌带来最大的变化是，原本班里喜欢跳脚到他脸上的那波人，现在憋着躲在角落里炙热地盯着他，似乎在等保护壳消失的那天，一窝蜂跳到他脸上。
大家围在一块讨论着季少心血来潮的资助能维持多久，沈厌又是一个人，桌上摊着一份画满红叉的作业，似乎比上次少了点，但没人在乎，他转头望向窗外，阳光正好，不禁感叹：
一个月过得真快啊。
贵族生宿舍区坐落在学院西侧的半山腰，独栋别墅环绕着人工湖，每栋门前都立着代表不同家族的徽章石雕。沈厌拖着行李箱站在别墅前，仰头看着门廊上并列的四枚家徽——顾家的蔷薇十字、季家的银狼、谢家的蛇首，以及陆家的麦穗。
“看傻了？”季野靠在门框上，手里抛接着一颗橘子，领口大敞，嘴角贴了个创可贴——昨天第一次行使贵族生特权让沈厌去买的。
沈厌收回视线，拖着箱子往里走：“我以为贵族生的宿舍会更…”
“更奢华？更变态？”季野咧嘴一笑，突然拽过他手腕，“欢迎来到猛兽巢穴，小特招生。”
别墅内部的装潢意外地简洁，黑白灰的色调透着冷感。一楼是公共区域，开放式厨房连着客厅，落地窗外是私人泳池。二楼和三楼各四个房间，门牌分别是各自的姓氏，分别给他们和资助的特招生居住。
特招生居然要搬到贵族生的宿舍与他们培养感情。
真是天方夜谭的规定。
“我们在二楼。”季野指了指旋转楼梯上方，“右转第三间，在我卧室隔壁。”
沈厌挑眉：“住那么近干嘛？”
“因为——”季野突然凑近，柑橘混着烟草的气息扑面而来，“要培养感情啊。”
沈厌推开他的脸，拎着箱子上楼。房间比特招生宿舍宽敞了一倍不止，崭新的床品，书桌上还配了一台电脑。
他刚放下行李，房门突然被敲响。
“进。”
推门而入的是谢昀。他穿着居家休闲衫，眼睛弯成月牙，手里端着杯热牛奶：“听说你搬来了，过来打个招呼。”
沈厌接过牛奶，道了声谢。
“没想到你最后选了阿野。”谢昀看着他，似是很随意的问。
“我也没想到。”沈厌防御姿态拉满，“很抱歉，辜负了谢学长的好意。”
“没什么。”谢昀笑笑不再多言，抬头时他已经走向门口：“对了，我的资助生晚上回来，你们应该……很有共同语言。”
这人找新欢的速度也挺快的，沈厌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等主角受入学，有他的苦头吃吧。
收拾了一通腰酸背痛，沈厌站起来舒展肩颈，走到门口，隔着二楼的围栏，看见顾临川坐在客厅，手里拿着份文件，而陆存在他对面，手里把玩这医学模型，两人之的气氛融洽。
顾临川是这个别墅里唯一一个没有配对的资助生的。不过，沈厌想，那间空着的房间应该很快就有人住了。
察觉到视线的瞬间，顾临川立刻敏锐的扫过来，几乎是同步，陆存也抬头看过来。
这恐怖的感知力。
正对两道视线，沈厌尴尬的笑笑算打了招呼。
沈厌回原宿舍收拾剩余物品时，陈默正坐在他的旧床铺上玩打火机。不过短短几天，他的行李从被扔出去到主动送出去。
“攀上高枝就是不一样啊。”陈默“咔嗒”一声点燃火焰，“连破烂都不要了？”
碍于他现在的身份，宿舍里其他人都低着头假装没看见，沈厌径直走向衣柜，取出藏在夹层里的牛皮纸袋——里面是他最近攒下的现金和一张□□。
“听说贵族区的床很大？”陈默突然拽住他手腕，“不知道季少满不满意你的技术？”
沈厌甩开他的手，从床底抽出一个铁盒扔给他：“送你。”
陈默打开盒子，脸色骤变。
里面全是他偷拍沈厌的照片，有他深夜溜进教务处的，跟踪沈厌在小路上，甚至还有他在机车俱乐部附近跟拍的的清晰特写。他明明藏得很好，怎么会被发现！
“你……”
“备份在季野的保险箱里。”沈厌拎起背包，“再惹我，下次收到盒子的就是季琛。”
处理了一些烦人的小苍蝇，沈厌照例去图书馆复习。季野被叫回老宅，顾临川忙得不见人影，谢昀他相处不来，陆存更不用说了，谁下班还想跟同事待在一块。
这个学校他甚至没个能一块玩的人。
周末的图书馆人迹罕至。沈厌坐在三楼窗边，看着楼下广场上第二批新生的入学教育活动。人群中，一个身影刺痛了他的神经。
穿洗白牛仔裤的男生在正蹲在地上帮同学捡散落的资料，栗色头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光，笑起来时眼睛弯成月牙。
林予。原著的主角受。
沈厌彻底没心思翻手里的书了，他余光锁定着楼下的发展。手里这段剧情他倒背如流，贫穷而善良的主角受刚入学，帮助了一个被贵族生欺负的同学，然后他们的怒火自然而然就转嫁到林予身上了，而顾临川应该……
“哗啦——”
刚捡起的书本散落一地，林予被撞得踉跄几步。几个个子高挑，身材健壮的男生围在主角受身边，脸上带着坏笑，为首的用鞋尖碾过破旧的书本，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沈厌眯起眼，目光在广场周围的人群中扫过，他在找顾临川的身影，这种名场面，另一个主角怎么能缺席。
没有。
怎么会没有，他把视线收回室内，在图书馆另一侧发现了顾临川——那人站在落地窗前，目光平静地俯视着广场。
一秒。两秒。三秒。
顾临川转头看向沈厌的方向，跟人对视时，他目光总是侵略性很强的直视对方的眼睛，沈厌忍不住错开，每次偷看都会被逮个正着。
顾临川回身从架上取了本书，转身走向借阅台。
没再留给楼下或楼上任何一人多一个眼神。
妈的。
剧情偏离的瞬间，沈厌已经冲下楼梯。当他推开图书馆大门时，林予正被三个人围在喷泉边，浑身已经湿透了，脸颊上的巴掌印还清晰可见。
“跪下来道歉，我们就放过你。”
为首的男人晃了晃手中的学生证，上面沾着泥水。沈厌皱起眉，认出这是三年级有名的校霸。
林予低着头，颤抖着，从这个角度看眼眶红得厉害。
闹剧聚集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将现场围得水泄不通，那么多人冷眼旁观，却没有一个人出手拦一下。
沈厌真的，真的，对贵族学院这群没素质的天龙人深恶痛绝。
男生颤抖着屈膝，却在即将触地时被一股力道猛地拽起。
沈厌拨开人群，走到两人中间，拽住林予的手，顺势将人推到自己身后。
“学长们好。”他笑得人畜无害，“校规第29条，禁止对同学使用暴力，咱们就不要闹了吧。”
林予躲在身后睁大眼睛看着他，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沈厌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过去：“擦擦。”
“你他妈谁阿？！也敢来插手老子的事！”
“谢、谢谢！”林予接过手帕，突然指着他身后惊呼，“小心！”
沈厌头也不回，精准抓住偷袭者的手腕，一个过肩摔将人砸进喷泉池。水花四溅中，他拉着林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逆着人群就跑。
“啊，同学...同学——”林予的声音被迎面而的风吞噬。
“快跑。”沈厌一分多余的心思也不留给来往阻拦的人，径直往前跑，大声回，“我打不过，抓紧跑，被逮到就完了。”
图书馆顶楼窗前，顾临川正俯视着这场闹剧，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
不知道跑了多久，两人终于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安全地点。
林予怯生生地拽了拽他袖口：“那个……你也是特招生吗？”
沈厌无语了，他身上的穷酸味儿那么重了吗，这人不才见第一面，自己穿着校服，为了防止被认出来，刚才校徽也摘了，这也能猜对。
“一年级，沈厌。”沈厌望着天，有些认命道：“特招生。”
风吹乱他额前的碎发，露出精致的眉眼，让林予一时看入了迷。
“我...我叫林予。”林予脸上发烫，“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林予的眼睛亮晶晶，像点燃的星子。沈厌别开眼，这种纯粹的善意让他喉头发紧。
“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