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发柳姐儿还在说着：“……说什么男女平等，男女怎么一样？上床，男人享受，女人又容易得病，又难受挨疼。万一怀孕了，也是女人怀，这就不可能平等，女人就是吃苦的，男人就是享乐子的。生来如此，怎么平等的了？女人就是罪孽深重。你像我这种站街的，就是前世造了孽，这辈子就要吃大苦，可吃苦没关系，吃多了，还完了，等下辈子，就能有好日子过了。”
对面的圆猫眼儿女人点头应和：“男人多好命呐，什么工都能干，还不用整日里担心被欺负，结婚了也不怕离婚变成二手货。”
阮灵听的目瞪口呆，心说，祥林嫂还有个门槛儿可捐呢，到你这儿，连门槛儿都省了，直接变成必须跪舔男人算积德了？那杀人犯不要踩缝纫机了，都安排去当零好了嘛，给其他男人跪舔就能行善积德减罪孽。
咦？这似乎也是个节能减排的办法哟。
柳姐儿还在继续说着：“你看呐，女人比男人长得瘦弱矮小不说……”
阮灵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男人也有瘦弱矮小的呀，他们可没觉得自己上辈子欠债这辈子还，就该伺候人，瘦弱矮小的多灵活，篮球的也没看不起体操的，再说，脑子可是都一样的，二十一世纪了，也不是拼力气的年代，你拼力气还拼的过挖掘机？
不管阮灵怎么腹诽，俩女人还继续说着呢，柳姐儿说：“女人还有月经，肮脏晦气的很，每月又是身体弱又是肚子疼，被人嫌弃，连庙都进不去，神佛都嫌她脏。”
这个阮灵知道，她不知道外边大城市是不是也如此，但她们这边，女儿家若是来了月经，在那几天是不能进庙的，有的庙门口贴了告示，明确说了。
她初中时候，一次过年时候，全家都去庙里祈福，她正巧儿赶上第二天，她爸妈就特特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她当时还不知道这些规矩，追着妈妈问为什么全家都去，亲戚们也去，只有她要留在家里看家，觉得是不是自己不乖，结果妈妈语重心长的跟她说：“不带你去是为你好，要是惹怒了菩萨，你一年都走背运，咱家也落不得好。你自己身上脏，来了小日子，哪能去庙里呢？乖，在家看家，我们带好东西给你。”
过年时，说是去拜庙，其实更多是逛庙会。但阮灵不能去。只能看着回来的弟弟满屋子跑着嚷嚷庙会的热闹，好吃的多，好玩的多，自己手里，只有一块冰冷冷的糕，这是带回来给她的‘好东西’。
阮灵的思绪有些飘远了，也就没注意之后俩女人说些什么，但总归是哪些阮灵听了会冒火的话，不听也罢。
圆猫眼儿女人之前大多是听柳姐儿夹了口菜，又扒拉了一口米饭，才说：“柳姐儿，你信什么不？”没等对面的卷发女孩回答，她接着说：“我是信的，我家里人也信，信佛，人呐，不管做什么事，佛祖都看着呢。我妈跟我奶奶都特虔诚，每天烧香念佛，我从小看她们每天在供桌上摆贡品，烧了香，然后才开始一天的生活。供桌上撤下来的水果，就可以给我吃了。”
“嗯，我家虽然不供佛祖菩萨的，但我家里人每年也会去上几次香。我想信佛，但我不太懂。”柳姐儿说完喝了口酒。
“嗐，这有什么懂不懂的？开始都不懂，看的多了，慢慢就懂了，而且呀，你给庙里捐钱，可以听**，多听一些，就会觉得……嗯，这么说呢，你听着的时候，就会突然的，诶，我顿悟了，有些以前一直烦恼的事情，忽然就想开了，明白了。”
“真的？这么神的吗？”柳姐儿连杯子都放下了，有些诧异的问。
“当然了，我也没去听过几次，小时候经常跟着我妈和我奶奶去听，但那时候就觉得无聊，也听不懂，觉得一堆人在那坐着听讲很困，老想往外跑，但等我十几岁，就逐渐能懂了。尤其干了咱们这行，不修来世是不行的，必须得去听。这辈子做了这么多罪，以后总要还的。”
柳姐儿听的低头若有所思，估计也动了去庙里烧香捐香火钱的念头。
对面的圆猫眼儿女人估计是趁着柳姐之前说话的时候，先扒拉饭，吃的差不多了，喝着酒，叽里咕噜说的起劲，说着说着，方言都开始带出来了，这姑娘应该不是本地人，想来是外地在这里落脚的：“我去那儿也是有求的事情的，我呀，就是拜菩萨，求来世可以转为男身，以后少受罪，当小囡囡多遭罪哝，来了月事，那都是血屋，进不得人的，要倒霉的。多龌龊哩。那都是上辈子罪孽深重哟。佛祖都嫌弃的。我呀，就希望这辈子生几个儿子，下辈子投胎当男儿，不用每月晦气。给人当儿子过的多好命，父母对自己也好，也不用嫁到别人家受苦，么得婆婆，恁当女人多惨，嫁了富人家也是时刻会被赶出门的，再穷的破落户男人都比女儿幸福哩。
我劝你也早点去庙里积功德，别等老了后悔。”
柳姐儿点点头，她现在忙着吃饭，夹菜刨饭的努力填肚子，似乎很赶时间。
阮灵算看明白了，这俩人虽说能吃饭喝酒，看着悠哉清闲，实际上都挺急的，所以就一个人主说，一个人主吃，反正嘴不闲着，这倒是会节省时间，真没想到小姐们也这么赶时间，也对，天快黑了，估计随时会有主顾约了，万一饭没吃完，那难道还能让客人等？恐怕只得饿肚子上工了吧。
圆猫眼儿女人问：“你这愁眉苦脸的，是你弟这次考试又砸了？”
卷发小姐柳姐儿当然不能说自己是因为担心杀人的事情败露才开心不起来呀，就顺着这个借口点了点头：“嗯，他那个成绩，咳，凑合着吧，男孩开窍晚。”
圆猫眼儿女人犹豫了一下说：“唉，你别嫌我烦啊，要我说，你弟弟实在是……你得考虑考虑自己呀。”
柳姐儿这次是真的沉默了一下才说：“我又何尝不知道他没用呢？自家弟弟，我能不知道？但……唉，除了相信他能功成名就，我还能如何呢？我的人生，已经没希望了，只有他了，只有信他了。”
圆眼女人看来是真心对柳姐不错的，忍不住又多劝了句：“还是得想想自己。”
“唉，凑合过吧，或许呢？”
是啊，或许呢？就因为没路可走，才只能抓着那一点虚无缥缈的希望。
看完这段儿记忆，阮灵再看靠着墙根儿站着，跟黑长直女孩聊天的身材娇小的卷发柳姐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似乎也不是，她也在争，但争的方向似乎总不太对。
在之前看她果断的杀了老史的时候，阮灵都没觉得她有什么错，那是她弟弟把事情推到那个地步了，就算她放过老史，老史也放不过她，只能感慨命运弄人。
但现在，出于好奇随意看的这么一段吃饭的情景，反而让阮灵觉得心情低落，堵得慌，似乎已经能预见这个果断又有几分能耐的女人下场不会多好。
她不想继续看了，就这样吧，每个人有自己的人生。看的多了，阮灵现在已经没那么纠结好人与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