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小姐(十四)

阮灵在看着小巷上空的投影,卷发女孩小姐和黑长直两人在下面聊着闲篇儿。

阮灵在低头看这位卷发的姐姐,不由得暗暗感叹人不可貌相,真没想到,她竟然是杀了老史的凶手,竟然还能若无其事的继续照常生活,这心理素质太强悍了。如果不是阮灵看了全过程,完全想像不到呀。

听着旁边其他小姐们喊她,似乎是叫她柳姐儿?还是留姐儿?或是六姐儿?路姐儿?差不多这个发音,但因为是方言的喊法,阮灵也不确定到底说的是哪个,估计喊她的人自己也不一定知道,这种明显假名的,也就是听个音儿,差不多就行,花名嘛。

阮灵也就在心里直接喊她柳姐儿了,嗯,符合她身份。

阮灵觉得自己该回去了,时间不早了,往常她不会这样不打招呼的离开十字路口太久的,她保留着女孩子深夜不出门,出门一定要告知家人的习惯。可是,现在她有点舍不得走,她还想多看看,总觉得卷发小姐的人生会有趣儿。

阮灵觉得自己该回去了,但又心痒痒的,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再多看一段儿吧。

这样想着,阮灵看到了卷发小姐杀人的第二天,她应该是和姐妹坐在小饭馆里,外面天刚擦黑,应该是傍晚时分,其他人刚到下班的时候,这些小姐们打扮好准备在别人饭点儿前先吃饱,天一黑就去等生意了吧。

化着淡妆,穿着素雅连衣裙的她翘着二郎腿,喝着啤酒,在跟对面坐着的,同样化着淡妆,眼睛是圆圆的猫眼儿,打扮的好像学生妹的另一位女孩,边吃边唠叨人生。

阮灵咋舌,现在这世道,越是妓女越是化淡妆装清纯,越是好人家的乖姑娘越是要浓妆艳抹花纹身,一个是为了吸引男人,卖高价,一个是为了别吸引男人,怕惹来流氓和死缠烂打。

再低头看看现实中,在雾气下面的,虽然今天粉厚了,但用的眼影和口红都很自然系,估计在男人眼里就是没怎么化妆的卷发小姐,和她身边同样在装中学女生的黑长直,阮灵心下一哂,瓢虫们还真的很爱这套呀。

雾气中的卷发柳姐儿和圆猫眼儿学生妹小姐在说什么呢,她正在说……妓女宿命论?

“……男人命好,女人就是吃苦来的,是上辈子欠的债,下辈子修男身……女人就是来伺候男人的,只有照顾好了男人,给男人生下香火,传宗接代,才是积福德,下辈子也当男人,让其他女人服侍……”

阮灵开始听的懵圈,听着听着猛然间想起,她就说为啥觉得有些耳熟呢,这不就是过去那个姨奶奶老叨咕的话么?

她老家亲戚里有个姨奶奶,七老八十的年纪了,腿脚也不好,经常垫着破烂坐垫儿坐在院子门口的石头墩子上晒太阳,说是晒太阳,其实阴天刮风她也都在那。

她在那坐着,嘴里也不闲着,经常对着经过的人说这儿说那,对着小子说长得壮实,问人家是不是上学去,对着小姑娘翻白眼,极刻薄。

阮灵偶尔回老家,遇到过,问起妈妈,才知道这老太太嫁了几次人,丈夫死了,就赶紧再嫁一个,丈夫跑了,又赶紧再嫁一个,丈夫休了她,她还是再嫁一个,最后一任丈夫瘫了,她每天伺候,好不容易送走了丈夫,之前生的儿子找来,又给儿子娶媳妇凑钱,现在儿子成家,女儿嫁人,她终于安生了,腿脚不好,走不了远路,浑身骨头疼,靠止疼片顶着,村里低保够她吃饭的,她无所事事了,就每日里坐院门口跟人说话。

阮灵虽然去的次数不多,但很快就从姨奶奶的那些明显到无法忽视的话中听出来了,她就是对男人好,对女人差,因为她就认为女人生来就是歹命,是上辈子不积德行善的报应,女人比男人脏。

这对于幼小的阮灵来说可是很难理解的,因为不理解,她也就没上心,只当是老太太年纪大脑子不灵光,精神有问题。

长大些,到了中学,阮灵再见到那个姨奶奶,她身体已经很差了,歪在门口,也没那么大嗓门了,也不怎么多说话了,没力气似的熬日子。

那时候的阮灵对老太太的那些话有了更多的感悟,听着那么像穷人就该受苦,富人就该享福,士人就该统治。

男权就是这么宣传的,宗教也是这么宣传的,当然有很多女人都认为女人惨是活该,前世不修,这辈子对男人好,下辈子也当男人。就是一种变相的阶级,男人是上层阶级,女人是下层,男人生来享福,女人不能反抗,就该受苦。这套理论是不是很熟?只是我们打破了一套阶级,却没改变另一套。

不过,这些对阮灵来说也只是课余的一些小插曲,如果不是今天听到两个女人的交谈,她已经忘了。

可阮灵以为这些思想只有那些不识字的老一辈人才会有,到现在的年轻女人,不管怎样,总还是读过几年书,认得字的,就不会有这些思想了,没想到今天看着活的了,聊天的两个女人竟然都是认同的?

真是开了眼界。

卷发柳姐儿还在说着:“……说什么男女平等,男女怎么一样?上床,男人享受,女人又容易得病,又难受挨疼。万一怀孕了,也是女人怀,这就不可能平等,女人就是吃苦的,男人就是享乐子的。生来如此,怎么平等的了?女人就是罪孽深重。你像我这种站街的,就是前世造了孽,这辈子就要吃大苦,可吃苦没关系,吃多了,还完了,等下辈子,就能有好日子过了。”

对面的圆猫眼儿女人点头应和:“男人多好命呐,什么工都能干,还不用整日里担心被欺负,结婚了也不怕离婚变成二手货。”

阮灵听的目瞪口呆,心说,祥林嫂还有个门槛儿可捐呢,到你这儿,连门槛儿都省了,直接变成必须跪舔男人算积德了?那杀人犯不要踩缝纫机了,都安排去当零好了嘛,给其他男人跪舔就能行善积德减罪孽。

咦?这似乎也是个节能减排的办法哟。

柳姐儿还在继续说着:“你看呐,女人比男人长得瘦弱矮小不说……”

阮灵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男人也有瘦弱矮小的呀,他们可没觉得自己上辈子欠债这辈子还,就该伺候人,瘦弱矮小的多灵活,篮球的也没看不起体操的,再说,脑子可是都一样的,二十一世纪了,也不是拼力气的年代,你拼力气还拼的过挖掘机?

不管阮灵怎么腹诽,俩女人还继续说着呢,柳姐儿说:“女人还有月经,肮脏晦气的很,每月又是身体弱又是肚子疼,被人嫌弃,连庙都进不去,神佛都嫌她脏。”

这个阮灵知道,她不知道外边大城市是不是也如此,但她们这边,女儿家若是来了月经,在那几天是不能进庙的,有的庙门口贴了告示,明确说了。

她初中时候,一次过年时候,全家都去庙里祈福,她正巧儿赶上第二天,她爸妈就特特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她当时还不知道这些规矩,追着妈妈问为什么全家都去,亲戚们也去,只有她要留在家里看家,觉得是不是自己不乖,结果妈妈语重心长的跟她说:“不带你去是为你好,要是惹怒了菩萨,你一年都走背运,咱家也落不得好。你自己身上脏,来了小日子,哪能去庙里呢?乖,在家看家,我们带好东西给你。”

过年时,说是去拜庙,其实更多是逛庙会。但阮灵不能去。只能看着回来的弟弟满屋子跑着嚷嚷庙会的热闹,好吃的多,好玩的多,自己手里,只有一块冰冷冷的糕,这是带回来给她的‘好东西’。

阮灵的思绪有些飘远了,也就没注意之后俩女人说些什么,但总归是哪些阮灵听了会冒火的话,不听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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