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想去看看我弟。”柳姐儿怯怯的说。
她微微低着头，用小心翼翼的眼神渴求的望着旭哥。
此时已经九点多钟了，阮灵有些坚持不住，心里打退堂鼓，想要撤了，这差不多是她每天回十字路口的点儿了。今晚，柳姐儿已经跑出去六趟又回来，很是折腾，估计接的是按次算账的快活儿。
过去，还活着的时候，阮灵看过一个网上段子，是个小视频，小姐在租住的房子接活，被房东监控拍下来发网上了。一个晚上，每隔三五分钟小姐从四楼下到楼下接一个男人上楼进屋，一个男人出门，她送出去的同时，接另一个男人上楼，就这样不间断的上楼下楼，足有十几个，业务繁忙，被网上的男人们一顿群嘲。阮灵和朋友们看到的时候，也感慨小姐们的身体素质太过硬了，反反复复的上下爬四层楼接送客人，这个业务素养和职业操守真让人敬佩，让她的那些看着强壮的客人们去这样爬楼梯，恐怕第二天都要双腿战栗呢。
当时，阮灵和朋友们只是无关己身的调侃一顿，但现在，阮灵真的跟着柳姐儿跑了一晚，哦，不对，这才算半个晚上吧，九点，对过夜生活的人来讲，还没到真正热闹的时候呢，但阮灵已经觉得疲惫了。
阮灵来小巷子的次数多了，对小姐们工作的这些门道也了解了些许。
她们收费有最便宜的是不动真格的那种，可能只找个黑暗没人的地方，拉下男人的拉链，几分钟解决，快速高效，男人回家只跟老婆说一句自己下楼是去超市买瓶酱油，还能得个终于知道帮家里干事儿的夸奖，神不知鬼不觉，不会被怀疑嫖。
再贵些的，就是按次算账，那个速度也快，只加个小姐们脱衣服的功夫，但稍微讲究些的人多是要跑趟小宾馆的，这半个钟头的时间，男人们就要编理由了，要跟老婆解释自己加了会儿班、去接孩子了、跟朋友喝酒去了，因为小姐开的价划算，这种客人也是最多的。
再然后就是包几个钟的，还有包夜的，玩花样的。
在来了小巷子几次，又追着柳姐儿跑了几次之后，现在的阮灵自以为已经很了解小姐们的生活了，以为自己看到的已经是全部了。这还是她太年轻，阅历和年龄局限，她不想想自己围着转的只是柳姐儿、红唇女和黑长直，她们都是年轻鲜嫩的，正是这个圈子里最光鲜、活的最舒坦的一群。而在阮灵看不见的角落，还有无数更底层、活的更污糟的那些女人们，她们可能染病、可能衰老、可能被带进了毒圈。
不说那些，只说阮灵光看着柳姐儿天天跑小宾馆，就默认巷子里的其他小姐们也是这样，却不知道像金子姐那种，可能就已经落到带常客去自己租住屋去的地步了，宾馆多贵呢，只是钟点房也要几十块呢，小姐和瓢虫们都不舍得这个钱呢。
以后，看的多了，对底层真正了解了，阮灵会明白现在的自己错的多离谱，多幼稚，但此时的她只能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个小小的世界。
只是这样，只是眼前这些，对顺风顺水读到高中的普通女孩阮灵来讲，已经是巨大的冲击和观念改变了。
柳姐儿今天跑出去的很勤快，阮灵跟着东奔西跑的，飘累了，想着差不多是时间回十字路口了，听八卦不用急于一时嘛。
就在阮灵动了念头的时候，眼瞅着柳姐儿没急着接下一单生意，而是期期艾艾的走到旭哥身边，阮灵的脚步又转回来。
心里嘀咕着这小姐们的工作听起来轻松，但真的跟着跑，简直累趴下，阮灵觉得自己这只鬼都要飘不动了，这一趟一趟的，赶上军训拉练了好么。有的小宾馆没电梯，还得上下楼，柳姐儿还是踩着小细高跟鞋，咯噔咯噔的一路扭，亏得她能走那么快。
阮灵忍不住腹诽，柳姐儿真该开个计步软件，每天轻松过万步吧？
嫖客们都是走单程的，玩完交钱就算交易结束了，但柳姐儿可是还得再回小巷子等下一单活儿呢，有时旭哥会陪她一起，有时老客人网上转钱，旭哥就懒得跟了，只让柳姐儿自己跑。阮灵以前还觉得旭哥太懒，现在觉得，这一趟趟跑，也是够累的呢。
阮灵不由得对柳姐儿的身体素质深感佩服，这妥妥的体力劳动者。
在阮灵胡思乱想时，旭哥跟柳姐儿的对话交锋已经开始了。
娇小的女人站在男人面前，微低着头，从下往上用明亮的大眼睛期盼的凝视着，配合清脆嗓音的娇声请求，这是所有影视剧里告诉女人的掌控男人的不二法门。但是，没人说这招适用范围极窄，只有在男人心情好，愿意哄女人玩的时候才管用。说白了，不过是逗猫式的“掌控”。
这不，柳姐儿娇娇俏俏的在旭哥面前，话刚出口，就被旭哥一下子撅回来了。
旭哥的话是横着出来的，带着一股子故意挑衅的味儿：“去呀，谁不让你去了？”语调被他特意拉的很高。
柳姐儿显然是熟悉旭哥的，对这个回答一点不惊讶，也没什么失望的神情：“我……想买点儿东西带去，去医院也不好空着手嘛。”柳姐儿嚅嗫着，手指尖儿轻轻拉着旭哥的衣服袖子晃悠两下，语气是撒娇的软糯。
阮灵看的牙倒，不愧是能哄住男人的女人呀，真的会撒娇。要是阮灵自己，只会干巴巴戳那儿，绝不知道女人还能摆这种柔柔弱弱的姿势，玩手指头撒娇的把戏，还有这又柔又软的声音呢，啧啧，看的阮灵都觉得骨头酥。难怪人家说撒娇的女人最好命呢，像阮灵这种一心上学考大学的女孩，行为举止上跟男生没多大差别，脑子里只知道有事说事，是完全不会撒娇这套的呢。
阮灵也是知道家里只爱她弟，她再怎么装乖卖好都不能让她户口本变男，索性不往这方面动脑筋使劲了，但显然有很多人跟阮灵的想法不同，比如柳姐儿，这一手撒娇的本事修炼的炉火纯青。
可惜，在面临金钱问题时，女人怎样的撒娇对男人都不管用。
柳姐儿是动了心思的，特意选了今晚接了不少客人之后的这个时间点儿来找旭哥谈，就是觉得这种情况下旭哥看着她工作辛苦，瞅着她勤快又可怜的份儿上，比较容易松口。也是这些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小姐们的心机了。
阮灵能琢磨出这点，也是因为她今晚为着听柳姐儿弟弟的八卦，硬生生的跟着飘了好几个场，现在等到柳姐儿终于开口，也是明白柳姐儿的打算了，说明阮灵的心眼儿也跟着长了长。
顺便说，阮灵虽然跟着跑，却一直在门外听墙角。虽然她一个鬼进去看现场也没什么，反正没人知道，但她总还是更想站门外。倒不是因为怕看出针眼，而是觉得如果自己不进去，不亲眼看到，就能把这当做柳姐儿的一份普通日常工作，就像有的工作要陪客户虚与委蛇，有的工作要在老板骂的狗血喷头的情况下依旧耐心的改方案，还有的工作中满身屎尿，肮脏龌龊。工作中的人，经常是毫无体面的，而让她们不体面的人却体面的要命，只要不去看，就能保有一份最后的窗户纸。
阮灵在心里抵触去看。